皇帝陛下用手撐著腦袋，坐在龍椅上，很是疲憊的揮了揮手：“好了，今天的議事就到這里，其余的事情，先上交中書，由幾位宰相處置?！?/br>
    說完這句話，皇帝站了起來，背著手離開了德慶殿。

    文武百官跪送皇帝。

    等到眾人爬起來，沈老爺才長松了一口氣。

    這會兒，他覺得自己非常不好。

    天不亮就起床，開會開了差不多一整天，任誰都好不到哪里去。

    即便沈毅一直在摸魚，也有些受不了。

    不過這次朝會，沈郎中還是學(xué)到了一些東西的。

    比如說，他看到站在附近的一個小老頭，可以一邊站著一邊睡覺，而且站的非常穩(wěn)，晃都不會晃。

    可以說是絕技了。

    再有就是，他看到不少人再袖子里藏東西，有時候偷偷摸摸的吃上一口。

    反正各有各的招。

    而沒有什么經(jīng)驗的沈老爺，著實吃了不少苦頭，等他跟著一眾官員走出德慶殿的時候，只覺得腿都有點軟了。

    張簡跟在沈毅旁邊，一把攙扶住他，笑著說道：“一看子恒你就沒有什么經(jīng)驗，這年初年尾的朝會，最是拖沓，出門之前都得含參片才能撐得過去，大父以前上朝的時候，身上都是備著參片的?！?/br>
    “回頭我給你送上一些?！?/br>
    沈毅微微搖頭，有些無奈道：“我倒不是餓的，是站在那里太久了腿有點酸，一會兒就好了?！?/br>
    沈毅老爺畢竟年輕，走出德慶宮之后，沒一會兒，就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這會兒兵部尚書姜簡在大殿門口招呼了一聲，讓兵部的官員統(tǒng)統(tǒng)過去。

    沈毅看了一眼旁邊的張簡，笑著說道：“我們兵部那位尚書，與師兄同名，倒也巧了?！?/br>
    “同名了多了。”

    張簡笑著說道：“這官宦人家，都喜歡給后人取一個簡字，實際上又能簡到哪里去？這建康城里，復(fù)雜得很呢。”

    兩個人說了會話，沈毅就去姜尚書那里聽“指示”去了。

    兵部五品以上的官員不多，沒一會兒就在姜尚書面前聚齊，這位尚書看了看天色，捋著胡須說道：“諸位，今天天色太晚，便不必回兵部了，大家各回各家，明日再回衙門辦差?！?/br>
    眾人聞言，自然是齊聲叫好。

    姜尚書又看了看沈毅，對著眾人笑道：“這位，是咱們兵部武選司新任的郎中沈子恒，諸位也都認識認識，免得在衙門里見到了不認人?！?/br>
    其實兵部上下，尤其是這些個五品以上的官員，很少沒有不認識沈毅的。

    畢竟除了兵部的三個堂官之外，也就只有沈老爺穿著緋色的官服，在兵部可以說是獨一檔的存在。

    兵部尚書介紹新人，兵部其他人自然紛紛對著沈毅行禮，沈毅也紛紛還禮，算是認識了一下自己的同事們。

    眾人行禮之后，姜尚書笑呵呵的看著沈毅，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開口笑道：“沈郎中，武選司是兵部最重要的職司，你要多上點心，千萬不要出什么差錯?！?/br>
    兵部這些五品以上的官員，除了沈毅之外，年紀最小的都比沈老爺大了一輪以上，這會兒見到沈毅這個武選司郎中，心里難免有些發(fā)酸，不過明面上大家都還維持著體面。

    沈老爺也很懂事，請這些兵部的同僚們?nèi)w云樓吃了頓飯。

    這頓飯，花了沈老爺不少銀子。

    等到這頓飯吃完，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喝了個三四分醉意的沈毅，晃晃悠悠離開了歸云樓，分辨了一下路徑之后，上了自家的馬車，對著駕車的蔣勝開口道：“去趙家?！?/br>
    蔣勝連忙點頭，駕車帶著沈毅，一路到了趙昌平府上。

    沈老爺在趙家已經(jīng)是?？土?，門房基本上都認識他，都不用通報，就進了趙家。

    進了趙家之后，見到了趙家人，沈毅才知道自己那位趙師伯，現(xiàn)在還不曾回來。

    應(yīng)該還在戶部“加班”。

    無奈之下，沈毅只能在趙家稍微等了一會兒，好在他的熟人趙薊州趙二難得在家，能陪著沈毅聊聊天。

    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過去，趙尚書的轎子終于停在了趙家門口，沈毅與趙家人一起出去迎接，在前院見到了趙昌平，對著趙尚書拱手道：“師伯。”

    趙尚書看了沈毅一眼，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方才還跟易安談起子恒，子恒果然來了?！?/br>
    沈老爺笑著說道：“看來師兄也在戶部待到了現(xiàn)在?！?/br>
    “戶部事情多……”

    他看了一眼沈毅。

    “年初的時候，難免忙一些。”

    沈老爺摸了摸鼻子，沒有接話。

    他知道，趙昌平是在暗示兵部不忙。

    這也是實話，相比較其他衙門來說，大陳的兵部的確沒有太多事情，像年初，兵部比較忙的職司也就是沈毅的武選司了，其他衙門雖然也有事，但是不會太急。

    所以姜尚書才會讓兵部的人就地解散。

    趙尚書一邊朝著家里走去，一邊開口道：“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吃，子恒陪我吃一些？”

    沈毅剛才在歸云樓跟那些同僚應(yīng)酬，也的確沒有吃什么，聞言點了點頭，陪著趙尚書在趙家一起吃了頓飯。

    吃完飯之后，沈老爺自然就跟著趙尚書一起進了趙家的書房。

    進了書房之后，沈毅拱了拱手，開口道：“今日朝堂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師伯見諒?！?/br>
    “都是各盡公職?！?/br>
    趙尚書喝了口茶，開口道：“沒有得罪不得罪的說法?！?/br>
    他頓了頓之后，放下茶杯，看向沈毅，開口道：“不過老夫有一件事想知道?！?/br>
    沈毅微微低頭道：“師伯問就是，小侄知無不言。”

    “陛下要錢做什么？”

    趙昌平放下手里的茶杯，開口道：“據(jù)老夫所知，陛下花錢儉省，每年花不了多少錢，內(nèi)帑的錢，近幾年每年都是有結(jié)余的。”

    他看著沈毅，問道：“市舶司的錢，戶部雖然沒有具體的數(shù)目，但是供養(yǎng)都司衙門之外，絕對還會剩下不少，這么多的錢，陛下拿來做什么？”

    沈老爺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嘆了口氣。

    “師伯，有些事情小侄不說，您應(yīng)該也可以猜的出來?！?/br>
    “陛下這幾年來，其實都是在做同一件事情，他想要市舶司的錢，目的自然不難猜?！?/br>
    趙昌平點頭。

    “那就是為了北邊?！?/br>
    沈毅默默點頭：“再沒有旁的事情了?！?/br>
    趙尚書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如果是為了北伐，陛下大可不至于這樣費周折，只要朝廷下了決心，戶部斷不會短了前線的錢糧?！?/br>
    “但是朝廷的決心，可不容易下?！?/br>
    沈毅正要繼續(xù)說話，趙昌平對他擺了擺手，開口道：“不用站著，坐下來說話?！?/br>
    沈毅依言坐下，繼續(xù)說道：“不止是戶部，還有兵部需要點頭，更重要的是，中書的幾位宰相點頭?！?/br>
    趙昌平聞言皺眉。

    “陛下難道想要越過朝廷？”

    “越過朝廷不至于?！?/br>
    沈毅老老實實的說道：“但是在我看來，陛下想要絕對的主導(dǎo)權(quán)。”

    他低聲道：“意思就是，這場仗不能朝廷說不打就不打了。”

    “要他說不打了，才能不打?！?/br>
    趙尚書眉頭皺的更深了。

    “那豈不是成了獨夫？”

    沈毅咳嗽了一聲，無奈道：“師伯，這種話還是不要說?！?/br>
    “犯忌諱的?！?/br>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更無六耳?！?/br>
    趙尚書面色平靜：“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怕什么？”

    “只怕隔墻有耳?！?/br>
    沈毅輕聲道：“而且小侄看來……”

    “南渡已經(jīng)六十多年了，大陳偏安南方的局勢，也已經(jīng)慢慢穩(wěn)固了下來?！?/br>
    “在這種時候，想要把仗徹底打起來。”

    “有時候，也確實需要一個能下決心的獨夫。”

    第七百三十三章 沈參謀

    “那徹底打起來之后呢？”

    趙尚書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默默嘆了口氣：“真要把國運，把數(shù)以千萬計的百姓，一把押上去么？”

    沈老爺默默坐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已經(jīng)兩鬢斑白的趙昌平，心里頗有一些感慨。

    要知道，像趙昌平以及陸安世這種讀書人，已經(jīng)是文人集團里的“鷹派”了，這兩個小老頭，是完全可以用“老憤青”來形容的。

    可是即便是趙昌平，對這場還沒有到來，但是注定會到來的戰(zhàn)爭，有些不太自信。

    這并不是趙昌平一個人的念頭。

    大陳舉國上下，恐怕都是這個念頭。

    畢竟當(dāng)年的世宗南渡，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太久太久了。

    六十多年了啊……

    到了如今的洪德十一年，或許還有不少讀書人提起故都，提起北伐，還會熱血沸騰，說到激動處，也會拍桌子把手掌拍的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