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進來之后，都是垂手而立，神態(tài)恭謹，但是沒有說話。

    沈老爺看了一眼那個小吏，開口道：“給兩位大人上茶，然后退下罷?！?/br>
    “是?！?/br>
    小吏恭敬低頭，然后看了一眼兩個人的品級，上了相應等級的茶水。

    上了茶之后，小吏才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等這人走了之后，二人之中年紀大一些的，才對著沈毅恭敬抱拳，低頭道：“卑職凌肅，拜見沈公?！?/br>
    一旁的薛威，也連忙低頭：“卑職薛威，拜見沈公！”

    沈老爺擺了擺手，啞然失笑。

    “你們二人，誰的品級也比我高，哪里談得上卑職二字？”

    這兩個人，現(xiàn)在一個是正三品指揮使，另一個是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又叫指揮副使。

    每一個，都比沈毅的品級高。

    薛威悶聲悶氣的，不會說話，而凌肅則是笑了笑，開口道：“沈公說笑了，非是沈公提攜，卑職恐怕連個千戶的職位也要丟了?！?/br>
    薛威低著頭，臉色有些發(fā)紅：“昨天卑職腦子糊涂了，請您見諒……”

    沈毅擺了擺手，然后開口道：“今天去宮里面圣了？”

    二人紛紛點頭。

    沈老爺想了想，又問道：“給你們升官了么？”

    薛威恭恭敬敬的把條子遞在了沈毅面前，開口道：“沈公，卑職僥幸升官，凌大哥……”

    一旁的凌肅倒是很灑脫，他微微低頭道：“沈公，卑職現(xiàn)在任福州衛(wèi)指揮使，再升就要升到都司了，卑職……資歷功勞都不夠……”

    “不過陛下這一次，讓卑職總領松江府練兵之事……”

    沈毅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道：“把你們的條子遞過來，我現(xiàn)在就給你們寫文書蓋印，然后送交堂尊那里蓋印?！?/br>
    既然是皇帝應下的事情，兵部這邊只要不是刻意刁難，一般都會給蓋印通過的。

    兩個人各自地上自己在宮里取到的條子，放在沈毅面前，沈老爺提筆寫字，凌肅很有眼力見，主動跑到沈毅的桌案邊上，幫著沈毅磨墨。

    他一邊磨，一邊問道：“大人，咱們都司五衛(wèi)，大多數(shù)的千戶都是以百戶代缺，還有五個衛(wèi)所，都缺指揮同知，指揮僉事……”

    “需要兵部從千戶之中調(diào)上去。”

    “本來，這話卑職是不該跟大人您說的，但是想了想，大人也不是外人……”

    沈毅這會兒正在寫字，聞言停下筆，瞥了凌肅一眼。

    “等這一次練兵結束之后再說罷?！?/br>
    “還有，五衛(wèi)下屬的千戶，我可以給你們補實，但是指揮僉事，指揮同知都不在我的職權之內(nèi)?！?/br>
    “你們這些個指揮使，要上報姜尚書才成?！?/br>
    凌肅恭敬低頭：“是，卑職代兄弟們，多謝大人。”

    凌肅說完話之后，薛威才上前來，他對著沈毅抱了抱拳，問道：“沈公近來可好？”

    見沈毅低頭寫字，沒有理他，他從袖子里取出一只木盒子，遞在沈毅面前，低頭道：“沈公，這是卑職托廣州府的頂尖筆匠制的一套筆，專給孩童用的，聽說小公子已經(jīng)三歲了，應該用的到?！?/br>
    沈毅這才停下筆，無奈的看了看薛威。

    “你呀你，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場合。”

    “知不知道這是哪里，知不知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沈老爺無奈道：“你是地方上的武將，來我這武選司領官的，這種時候，你給我送東西，不覺得不合適么？”

    “卑……卑職知道，不應該在兵部……”

    他說話有些磕巴了。

    “所以卑職昨天去您家里……”

    “好了好了?！?/br>
    沈老爺打斷了他的話，開口道：“這事就不要提了，在這里人多眼雜，什么東西都不要送?！?/br>
    “嗯……明天罷?！?/br>
    沈老爺想了想，緩緩說道：“咱們畢竟同僚一場，明天你來我家，一起吃個飯?！?/br>
    說完這句話，沈毅看向凌肅，笑著說道：“凌將軍來不來？”

    凌肅立刻微微低頭。

    “恭敬不如從命?！?/br>
    第七百四十八章 找工作

    次日傍晚，沈老爺從兵部下班之后，薛威與凌肅結伴到沈家吃飯。

    他們兩個，是沈老爺?shù)牡谝慌嬲饬x上的下屬，同時也自然成了第一批“故吏”。

    故吏登門拜訪，陸若溪讓家里人安排了一桌子酒菜，招待二人。

    一頓飯吃了個七七八八了之后，沈家人都已經(jīng)離席，只剩下他們?nèi)齻€人，沈老爺喝了口水，看向凌肅，問道：“這一次松江府集訓，可有什么難處？”

    凌肅連忙放下筷子，開口說道：“回大人，難處是沒有什么難處的，現(xiàn)在浙江的溫州衛(wèi)，和福州的泉州衛(wèi)都已經(jīng)快要到松江府了，剩下的和廣州衛(wèi)，因為距離比較遠，還在路上，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到?！?/br>
    “要說有什么難處……”

    他嘆氣道：“就只能是各衛(wèi)所的武官空缺的問題了，不止是卑職的，薛將軍的廣州衛(wèi)也是如此?！?/br>
    “卑職與薛將軍雖然是指揮使，但是卻是沒有副官的，手下兩個指揮同知，兩個指揮僉事，統(tǒng)統(tǒng)缺位……”

    “指揮起來，我們不可能一個千戶營一個千戶營去跑……”

    歸根結底，還是昨天在兵部跟沈毅說的事情。

    沈老爺面色平靜，低頭喝了口茶水之后，淡淡的說道：“這個問題，暫時沒有辦法給你們解決，要知道，你們二人這個指揮使的位置，都不知道是怎么來的?！?/br>
    凌肅原先是千戶，薛威更是從一個小兵升上來的，哪怕是在沈毅手下的時候，更多的時間也只是試千戶。

    要知道，千戶是正五品，而指揮使是正三品！

    這中間，還隔著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從三品的指揮同知！

    要不是抗倭軍剿倭，立下了天大的功勞，其中半數(shù)都記在了這兩個人的頭上，再加上皇帝有意不想讓朝廷里的其他人參與進他的這支“私兵”之中，沒有外調(diào)武將進抗倭軍，他們兩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在短短兩年時間里，就做到指揮使位置上的。

    “除非……”

    沈毅頓了頓，看向凌肅，開口說道：“除非你們兩個人，能接受從其他軍隊里，調(diào)人進你們各自的衛(wèi)所，給你們擔任副手?！?/br>
    聽到這句話，凌肅頓時不說話了。

    沒有人愿意，外人過來分潤自己的權柄。

    再加上，現(xiàn)在他們各自的麾下，都可以說知根知底，要是突然來個外來人，做起事情來，就要畏首畏尾一些了。

    凌肅沉默了一會兒，低頭苦笑道：“大人，外調(diào)將官過來，卑職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只恐怕下面那些等著升上來的老千戶們不同意……”

    沈毅呵呵一笑，沒有接話。

    “原先抗倭軍的五個千戶里，有三個人現(xiàn)在在代掌一個衛(wèi)所，這三個人的名單，你們兩個人回去之后，可以報到兵部來，我去活動，即便不能給個指揮同知，但是一個指揮僉事總是沒有問題的?！?/br>
    沈老爺緩緩說道：“總不能一直讓他們以千戶職代領衛(wèi)帥之事，這樣時間長了，恐也不能服眾?！?/br>
    兩個人紛紛抱拳道：“卑職遵命！”

    “還有一件事?！?/br>
    沈毅喝了口茶水之后，看向兩個人，說道：“前些日子，有個明州衛(wèi)的千戶蘇定找到我，說他的世襲千戶職，被明州衛(wèi)的指揮使想法子給奪了，我派人去查了這件事，的確屬實?！?/br>
    “他現(xiàn)在沒了去處?！?/br>
    沈毅緩緩說道：“因此，我想把他調(diào)到你們兩個人的麾下做事情?！?/br>
    沈老爺笑著問道：“你們誰肯要他？”

    凌肅與薛威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薛威想了想，開口問道：“沈公，您是想讓這個人做千戶，還是更高的官？”

    沈老爺微笑道：“我的職權只到五品，暫時也只能任命他為千戶，不過他是明州衛(wèi)的老牌千戶，身上還有殺倭寇的軍功，要把他調(diào)進沿海都司的話，只能是進或者是廣州衛(wèi)?！?/br>
    這句話，沈毅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

    只有凌肅跟薛威這種價格很高的將官，才壓得住他，要是把他調(diào)到另外三個衛(wèi)所里去，那三個衛(wèi)所的主事人都還是以千戶職代任，多半是壓那個不住蘇定的。

    畢竟明州衛(wèi)的指揮使，都沒有壓服他，想方設法的把他給弄了出去，而且不是“栽贓陷害”，是以升官的方式把他給請出去的。

    這種方式，連沈毅都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幫忙的地方，因此只能給蘇定另外介紹工作。

    凌肅看了看沈毅，欲言又止。

    薛威想了一會兒之后，開口道：“沈公，我廣州衛(wèi)一共五個千戶，雖然里面有以百戶職代任的，但畢竟都是從抗倭軍一起走出來的老兄弟，不好奪了他們的職，您安排一個千戶下來，卑職沒有什么問題，但是五個千戶里有兩個，是在臨海城抗倭的時候就跟著您的老兄弟，卑職……”

    “卑職想從他們之中，調(diào)一個任指揮僉事，從而空出千戶的位置，留給新千戶。”

    聽到薛威這句話，沈毅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果然，每一個集體成長到一定的過程，都會有“論資排輩”的情況出現(xiàn)，比如說現(xiàn)在的沿海都司里，原先抗倭軍的老人們，自然可以在都司衙門階段來的那些新人面前，吹吹牛，擺擺譜。

    而在抗倭軍時期殺過倭寇的，自然又不一樣。

    而更老的，也是在臨海城抗倭，就跟隨沈毅的那一批“臨海衛(wèi)人”，以及在抗倭軍最初組建時期的那幾百個人。

    那才是“老資格”。

    很顯然，薛威這種講義氣的性格，是非常念及舊情的，也很在意最早的那一批老兄弟。

    “好?！?/br>
    沈毅點頭道：“那就這么辦，你回頭把名單報到兵部，我去找堂尊走動?！?/br>
    說到這里，沈毅叮囑道：“記住，走公文官驛送交兵部，不要傻乎乎的給我寫私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