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時間，生意再大能大到哪里去？公子你還這樣取笑妾身……”

    葉嬋雖然主事葉家三年，但是今年也就是二十歲左右，正是熱戀的年紀(jì)，沈毅在福州的時候，這位葉大姑娘尚且感覺不到什么，沈毅一離開福州，她心里便似空了一塊。

    不說茶不思飯不想，閑下來的時候，心里總是不好受的。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與沈毅約定的“幾年”時間，并不好過。

    因此沈毅離開之后，她一門心思鋪在了福州商會的事情上，直到有一天，商會需要到建康采買一批藥材，她這個大當(dāng)家，便自告奮勇，來了建康。

    她心中委屈，便一直哭個不停，過好一會之后，沈老爺才擠出腦袋，喘了口氣，苦笑道：“好了嬋兒，再抱下去，我胳膊沒事，倒被你給憋死了。”

    聽到沈毅這句話，葉嬋連忙放開，借著燭光看了一眼沈毅的胳膊，沈毅的右胳膊至今還打著吊帶，掛在胸前。

    方才他在紙上寫字，都是用的左手，寫的七扭八歪，很是難看。

    看到沈毅掛著布條的胳膊，葉嬋忍不住又要抹眼淚：“公子你不是文官么？怎么傷了胳膊？”

    “文官有時候也不得不提刀殺人?！?/br>
    沈老爺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蠟燭，輕聲道：“晚上的燭光太暗，嬋兒看不分明，等到明天天明，你便能瞧見，為夫比從前又勇武了幾分?！?/br>
    這個少年書生微微抬起頭，對著葉嬋微笑道：“自來淮安，已經(jīng)有十個齊人，死在了為夫手上，可以說是勇冠三軍?！?/br>
    “淮安都司軍中，人人稱我為血手人屠沈子恒。”

    這句話，自然是沈老爺玩笑之語。

    不過他說的話，并不是吹牛，這幾次戰(zhàn)事，沈老爺在內(nèi)衛(wèi)的保護(hù)下，親自上陣數(shù)次，雖然沒有殺十個人，但是最起碼砍了十個人。

    死沒死，就不知道了。

    沈老爺這句玩笑話，并沒有逗樂葉嬋，葉大姑娘看了看沈毅的右手，又借著燭光，看了看沈毅桌子紙張上那些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便有些傷心，又抹了抹眼淚。

    “怎么受了傷，還要在這里寫東西？偌大一個淮安府，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么？”

    “識字的人自然有?！?/br>
    沈老爺用左手伸向葉嬋，葉大姑娘會意，微微彎下身子，讓沈毅給她拭去眼淚。

    擦干眼淚之后，沈毅才輕聲道：“只是識字的人當(dāng)中，可信的沒有幾個，唯一一個能給我代筆的，還是淮安知府，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在我這里，給我當(dāng)個文書。”

    此時，沈毅還有些傷，因此能交托出去的事情，基本上都交托出去了，此時放在他桌案上的這些，無一不是大事，無一不是機(jī)密。

    這些，是沈老爺?shù)臋?quán)柄所在，是不能與人的。

    說著，沈老爺看了看桌子上的文書，忽然眼睛一亮，笑著說道：“我沒有練過左手寫字，本來一個人在這里，不知道要寫到什么時候，正巧你嬋兒來了，總算有人，能替我代筆了?！?/br>
    葉嬋本來還有些傷心，聞言心里又有些感動。

    因為這些不能輕易示人的東西，沈毅愿意給她看，甚至愿意讓她代筆。

    她擦了擦眼淚。走到桌子旁邊又磨了點墨，這才走到沈毅面前，伸手?jǐn)v扶著沈毅。

    “公子，你是起身坐在旁邊，還是讓妾身在旁邊寫？”

    沈老爺伸出左手，環(huán)住了她的腰肢。

    “胳膊受傷了，腿又沒有受傷，嬋兒坐在我腿上寫就是?！?/br>
    葉嬋臉色微紅，剛想推脫，就被沈毅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現(xiàn)在的沈老爺，跟當(dāng)年那個江都的文弱書生大不一樣，他這些年頗為注意鍛煉身體，再加上幾年軍伍，讓他的身子骨強(qiáng)壯了許多，葉嬋哪里是他的對手，被他直接一只手，束縛在了懷里。

    葉大姑娘臉色微紅，不過也沒有如何反抗，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后，提起毛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紙張，問道：“公子，這個凌將軍說……”

    “說西線暫時安寧，天氣越來越冷之后，北邊的胡人也安分了不少，不過北邊的斥候似乎多了起來，他抓了十幾個。”

    “凌將軍請示公子，說戰(zhàn)船未到，他想在附近暫借一些漁船商船，用來訓(xùn)練水師?！?/br>
    “這樣等朝廷的戰(zhàn)船到了，也不至于不熟悉水戰(zhàn)……”

    沈老爺想了想，開口道：“嗯，就寫同意，注意不可強(qiáng)逼漁民商戶借船。”

    葉嬋微微點頭，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提筆在紙上，按照沈毅的話回復(fù)。

    當(dāng)寫到“強(qiáng)逼”兩個字的時候，葉大姑娘忽然“呀”了一聲，慌忙從沈毅腿上站了起來，她回頭看了沈老爺一眼，滿臉紅霞。

    “作怪……”

    第八百四十一章 心思細(xì)膩能見

    有了葉嬋這個“賢內(nèi)助”，沈毅的日子，好過了不少。

    他胳膊上的傷，想要好的快一些，至少一個月時間不能動彈，有葉嬋給他代筆，很多事情都好辦了許多，要不然一些很重要的大事情，就得他一個人用左手慢慢去批復(fù)。

    另外就是換藥。

    他右肩的傷，需要定期換藥，身邊有個體己人伺候著，也方便了不少。

    更重要就是睡覺了。

    沈老爺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睡懶覺，閑來無事的時候，他就會睡個懶覺，睡到日上三竿才會起床。

    天氣越來越冷，有人幫著暖被窩，外加一起睡懶覺，自然是一件好事。

    一轉(zhuǎn)眼，葉嬋到欽差行轅，已經(jīng)過去了三四天時間。

    因為前線總算安靜了一些，沈毅也能夠休息一段時間，便摟著葉大姑娘在被窩里睡懶覺。

    葉嬋習(xí)慣了早起，一大早就醒了，但是睡醒之后，她也不愿意起來，摟著沈老爺?shù)淖蟾觳操嚧病?/br>
    “嬋兒這趟離開福州，還回去么？”

    “回去?！?/br>
    葉蟬微微低著頭，把頭埋進(jìn)了被子里，輕聲嘆了口氣：“小弟年紀(jì)還小，這個時候妾身要是離開福州，葉家的家業(yè)他都把握不住，更不要說福州商會了……”

    “我們?nèi)~家的家業(yè)倒也沒有什么，給旁支占去一些，小弟也能夠衣食無憂一輩子，但是福州商會，是公子你布置下的，妾身這個時候離開，被旁人占了這個商會，到時候心就未必向著公子了?！?/br>
    沈毅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一個福州商會罷了，許復(fù)現(xiàn)在生意越做越大，要不要也沒有什么，至于葉家的兄弟，可以送進(jìn)建康讓他讀書……”

    他看著葉嬋，輕聲道：“年關(guān)將近，今年我?guī)慊丶疫^年？”

    他說的家，自然是沈家了。

    沈老爺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納一房妾室，在這個時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能拿這件事說他什么。

    就連老丈人陸安世，也沒法用這件事說事。

    不過青雀那里，要好生安撫安撫。

    葉嬋趴在沈毅懷里，認(rèn)真想了很久，還是微微搖頭，她仰頭看著沈毅，開口道：“公子，妾身想對家里有些用處，而不是只被養(yǎng)在家里?！?/br>
    “妾身還是要回福州去的?！?/br>
    她輕聲道：“一來是小弟他讀書，并沒有什么天分，辛辛苦苦半輩子，可能也就取個舉人便了不起了，相比較來說，家里的家業(yè)要更大一些?！?/br>
    “二來……”

    她低聲說道：“老父親還在福州，身上的病也還沒有好。”

    “妾身還是想把福州的事情做好，到時候小弟長大了，讓他接手福州商會，那時即便妾身進(jìn)了家門，小弟他也能在福州，替公子你做一些事情?！?/br>
    沈老爺打了個呵欠，認(rèn)真想了想，然后點頭：“好，我素來不強(qiáng)迫人，嬋兒要回去忙事業(yè)，那就回去?！?/br>
    他低頭看著葉蟬，問道：“嬋兒何時回福州去？”

    葉嬋臉色微紅，低頭道：“讓妾身再服侍公子一些日子罷，最少等公子胳膊的傷好了，不必用左手寫字了，妾身再回福州去?！?/br>
    “那時，恐怕已經(jīng)年關(guān)將近了。”

    此時，已經(jīng)是洪德十一年的十月底，馬上就是十一月了。

    沈毅的傷要一個月才能好，等好了就進(jìn)臘月，那時候趕回福州過年，倒也不是趕不回去，坐馬車的話，需要日夜趕路了。

    “不礙事的……”

    葉蟬摟著沈毅，摟的更緊了。

    “便是在路上過年，妾身也心甘情愿?！?/br>
    ……

    洪德十一月上旬。

    因為天氣越來越冷，最近淮河南北兩岸，都安分了不少。

    畢竟這個時候，不太適合打仗。

    沈老爺這段時間，一直在淮安府的欽差行轅，處理一些日常事務(wù)，以及跟兵部的官員交接。

    朝廷對于淮安府戰(zhàn)船非常重視，派了兵部庫布司的員外郎姚準(zhǔn)，親自到淮安來，跟沈毅對接，沈毅跟他聊了好幾天，才把具體的戰(zhàn)船數(shù)量給定下來。

    明年開春之前，兵部會交三十艘戰(zhàn)船給淮安，明年年底之前，會再交三十艘戰(zhàn)船給沈毅。

    這些，數(shù)量就不少了。

    最起碼對于三萬人規(guī)模的守軍來說，已經(jīng)絕對夠用。

    跟兵部交接，事情不少，本來還需要費心跟兵部的這些人搞好關(guān)系，請客吃飯，送禮送女人，這樣兵部的物資才能及時送來，但是沈毅自己就是兵部郎中，再加上圣眷正隆，因此跟兵部談的相當(dāng)順利。

    這天晚上，就在沈毅跟那位兵部員外郎吃完飯回到欽差行轅書房的時候，書房里，葉嬋正在替沈毅整理文書。

    見沈毅走了過來，葉蟬連忙迎了上去，甜甜的叫了一聲公子。

    沈老爺捏了捏她的臉蛋，又看了看桌子上擺放整齊的文書，笑著說道：“有嬋兒在，我清閑了不少?！?/br>
    葉大姑娘抱著沈毅的胳膊撒了會嬌，然后從桌子上拿下來一份不起眼的文書，放到了沈毅面前，輕聲道：“公子你看?！?/br>
    沈毅皺了皺眉頭，坐在了椅子上，翻開了這份文書。

    這是一個千戶上的文書，這千戶姓沈名達(dá)，是福州衛(wèi)丙字營千戶，與沈毅同姓不同宗，是早年抗倭軍中的老兄弟。

    因為同姓，沈毅對他有些印象，當(dāng)初提拔千戶的時候，便是從一群百戶之中，把他拽了上來，任命他做了試千戶。

    有時候上官提拔下屬，甚至就是看名單上的名字順不順眼。

    這份文書上的內(nèi)容也很簡單，是請罪的文書。

    請罪的內(nèi)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