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接觸過內(nèi)衛(wèi)，對內(nèi)衛(wèi)非常熟悉。

    雖然這幾年邸報司飛速發(fā)展，情報能力已經(jīng)小有規(guī)模，但是沈毅很清楚，現(xiàn)在的邸報司跟內(nèi)衛(wèi)相比，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畢竟內(nèi)衛(wèi)是一百多年的組織了，而邸報司到現(xiàn)在，也就是幾年時間而已。

    也就是說，邸報司能查出來的東西，內(nèi)衛(wèi)不太可能查不出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皇帝是一定知道惠妃娘娘家事的。

    因為當(dāng)初奪了顧少安書鋪的建康常家，已經(jīng)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了！

    惠妃只是一個后妃，哪怕她再得寵，她本人是沒有任何能力，去做這件事情的，能夠做這件事，有本事做這件事的，不會有第二個人。

    只可能是洪德皇帝。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常家也是一個簪纓世家，祖上出過侍郎的，雖然到了這一代，家道中落，家里只有個五品京官，而且是清水衙門沒有什么實權(quán)的五品官，但是不管怎么說，他建康也算得上是一個中等家族。

    更冤枉的是，當(dāng)初侵占顧少安書鋪的，并不是常家主脈的人，對于這么個大家族來說，也瞧不上顧少安的那個鋪子，當(dāng)初是常家下面一個支脈出身的無賴，謀奪了顧少安的鋪子。

    事主名叫常賢，綽號常三爺，因為占了大家族出身，常年在街頭廝混，黑白兩道都稍微有一些能量，沒少干壞事。

    因為四面逢迎，在建康很吃得開，雖然干了不少惡事，多年來，但是硬是沒有遭報應(yīng)。

    直到兩年前，無上天威蓋了下來，這位常三爺不僅自己落了個凄慘的下場，就連他倚為靠山的主家常家，也因為他，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既然洪德皇帝知道惠妃的家事，那么這件事情也沒有必要瞞著他。

    皇帝陛下聽到這句話，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軟榻上坐了下來，扭頭看了一眼高明。

    高太監(jiān)立刻會意，開始清場。

    很快，甘露殿里又只剩下了他們?nèi)齻€人，皇帝這才看向沈毅。

    “細(xì)說?！?/br>
    沈毅點頭，把顧家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然后他看向皇帝，低聲道：“臣這位顧師，學(xué)究天人，早年因為得罪了宰相，被朝廷永不錄用，因此傷了心神，在建康流浪多年，直到前些年才尋了個生計，在大義坊教書?！?/br>
    “臣還有舍弟，考學(xué)之前，都曾經(jīng)在顧師門下學(xué)過時文策論……”

    “顧師于我兄弟大有恩德，他晚年思念家人，便托付臣去探查家人下落，當(dāng)初顧師在臺州府，遺有一子一女，臣讓人查訪了兩年多時間，才尋到顧師之子的下落?！?/br>
    說到這里，沈毅抬頭看了看皇帝，又低頭道：“似乎……正是……咳……”

    沈毅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因為現(xiàn)在的惠妃，已經(jīng)不姓顧了，而是姓呂，是前任大理寺卿呂錚的親孫女！

    皇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沈毅。

    “朕聽高明提起過，說你閑著沒事就會往大義坊跑，朕原先不知道原委，看來是因為這位顧先生了?！?/br>
    沈毅低頭稱是。

    皇帝也感慨道：“看來天底下，竟然真有這種巧事?！?/br>
    感慨完了之后，他靜靜的看著沈毅，問道：“沈卿提起這件事，是想要做什么？”

    沈毅低頭道：“陛下，臣那位顧先生，已經(jīng)六七十歲了，近年來，身體不是很好，他得知了這件事情之后，便想見……見惠妃娘娘一面?！?/br>
    皇帝皺眉道：“惠妃姓呂?！?/br>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又看著沈毅，依舊皺著眉頭。

    “你將惠妃的事情，說給他聽了？”

    沈毅連忙搖頭。

    “沒有，只是與顧師說，他的孫女現(xiàn)下在宮里。”

    皇帝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思索了一番，然后開口道：“惠妃與朕提過，她故鄉(xiāng)確在臺州府?！?/br>
    說到這里，皇帝低眉道：“不過這件事，關(guān)系甚大，無論如何，惠妃是不能與他認(rèn)親的?！?/br>
    沈毅自然知道這一點，微微低頭道：“陛下，臣只是聊盡人事，若陛下不愿意讓他們見面，臣便再不提這件事了。”

    皇帝想了想。

    “這件事，朕要去問過惠妃才成?！?/br>
    沈毅恭謹(jǐn)?shù)皖^：“是?！?/br>
    “臣有處置失當(dāng)之處，請陛下責(zé)罰?！?/br>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搖頭道：“罷了，世事如此巧合，也怪不得你，這件事情之后，不管惠妃愿不愿意見這位顧先生……”

    皇帝頓了頓，開口道：“沈卿你都多多照顧照顧老先生，給他養(yǎng)個老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惠妃才是皇帝陛下的初戀。

    或者說，是他自己選擇的愛人。

    這么多年時間下來，惠妃又給他生了兒子，聽說現(xiàn)在，又懷了身孕，小夫妻兩個人之間，肯定是有感情的。

    因此，皇帝也要叮囑沈毅，照顧照顧顧老頭。

    畢竟這可能是惠妃的親祖父。

    沈毅低頭道：“陛下放心，顧師是我們兄弟的老師，原本就是我們兄弟，給他老人家養(yǎng)老的?！?/br>
    聽到沈毅這句話，皇帝面色有些古怪，微微搖頭笑道：“沈卿是顧先生的學(xué)生弟子，那這輩分，豈不是亂了？”

    沈毅低頭道：“沒有亂。”

    皇帝一怔，然后點頭：“是了，不相認(rèn)，便不會亂?！?/br>
    ……

    次日上午，一頂不起眼的轎子出了宮門。

    這頂轎子沒有去別的地方，先是去了一趟呂家，也就是前任大理寺卿呂錚的府上。

    這位前任大理寺卿，去年已經(jīng)從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更進一步，如今已經(jīng)是刑部尚書了。

    他雖然被內(nèi)衛(wèi)查出了貪腐，但是不僅沒有因為這件事丟官，反而更進一步，成為了大九卿之一的刑部尚書。

    這其中，有沒有惠妃娘娘的功勞，便不得而知了。

    轎子在呂家待了半天之后，到了午后吃過飯，便又有另一頂轎子，從呂家后門出去，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了大義坊門口。

    轎子在大義坊門口停下，一個一身淡青色小襖的女子，從轎子里走了出來。

    這女子四下看了看，終于在大義坊門口，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邁步走了過去，對這人行了一禮，笑著說道：“見過沈侍郎。”

    沈毅抬頭看了一眼這女子，先是有些疑惑，可隨即微微低頭，低聲道：“見過娘娘?！?/br>
    讓沈毅疑惑的是，一段時間沒有見，這位惠妃娘娘，與從前的她……長的不太一樣了。

    不是胖瘦的原因，是風(fēng)格和容貌都不太一樣了，似乎換了個人一般，與從前那位琵琶絕，僅有四五分相像了。

    惠妃娘娘見沈毅這個模樣，微微一笑，輕聲道：“沈侍郎不必奇怪，我以前在宮外，跟人家學(xué)了些妝容，現(xiàn)在出宮，不能給旁人認(rèn)出來不是？”

    沈毅微微低頭，輕聲道：“娘娘說的是?！?/br>
    惠妃娘娘打量了一眼沈毅，然后輕聲道：“出宮一趟不容易，沈侍郎帶路罷?！?/br>
    沈毅點頭，帶著這位惠妃娘娘進了大義坊，沒過多久，便來到了顧先生的私塾門口，沈毅側(cè)開身子，伸手道：“娘娘，顧師就在里面。”

    “我跟他老人家說好了，今天私塾里沒有人，娘娘進去就是了?！?/br>
    惠妃娘娘抬頭，看了看這私塾門口的牌匾。

    育才有道。

    這塊匾，原本是沒有的，是當(dāng)初沈恒中了探花之后，沈家找人制了牌匾，送到了這里。

    惠妃娘娘瞇了瞇眼睛，輕哼了一聲，但是沒有說什么。

    她正準(zhǔn)備邁步推門進去，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的沈毅，開口道：“沈侍郎，我們一家，都為他所害，我祖母郁郁而死，我父母也客死異鄉(xiāng)?！?/br>
    “本來，我是絕不會見他的?！?/br>
    貴妃娘娘頓了頓，看向沈毅。

    “如今，是給沈侍郎面子?！?/br>
    “因此，我才來瞧一瞧他?！?/br>
    聽到這句話，沈老爺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嘆了口氣。

    “當(dāng)年的事情，是顧師的不是，老人家這三四十年，也是悔恨纏身。”

    惠妃娘娘面色平靜：“悔恨便夠了么？”

    沈毅沉默無語。

    惠妃手放在門上，又回頭看向沈毅。

    沈老爺拱手，微微低頭。

    “有勞娘娘了?！?/br>
    惠妃面露笑容，推門走了進去。

    第九百五十六章 傷心的老人

    惠妃娘娘在私塾里，待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左右，才推門走出來。

    這期間，沈毅就在門口的石頭上坐著，沒有離開。

    見她走出來，沈毅默默起身，依舊垂手行禮道：“娘娘。”

    惠妃站在沈毅面前，輕聲說道：“沈侍郎，該說的話，我已經(jīng)與顧老先生說完了，宮里管的嚴(yán)，我今日是出宮省親的，這就要回去了。”

    沈毅點頭道：“我送娘娘?！?/br>
    “不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