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這個名字沈毅并不陌生，因為皇帝給他的資料里詳細寫過，他是五軍營，也就是禁軍五個都帥之一，而且是世襲的侯爵，爵位是安遠侯。

    大陳開國太祖皇帝那一代，以及太宗皇帝那一代，有過不少功臣，也封過不少爵位下來，因此就遺留下來不少將門。

    這些將門，大多數(shù)是世侯，有些是世伯，基本上世代從軍，甚至有些是世代從禁軍，拱衛(wèi)國都。

    大陳到如今，這些勛貴幾乎九成九都是開國那兩代流傳下來的，新晉的爵位，目前只有安平侯趙家，以及江都伯沈家。

    這些勛臣，雖然多少有點太古老了，但是他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絕對忠心于皇室，忠心于皇帝。

    畢竟公侯萬代這四個字，是李家與他們一起萬代，非是朝臣跟他們一起萬代。

    皇家沒了，他們的勛貴身份也就沒了。

    正因為這一層原因，這些勛貴將門，天生對皇室忠誠，幾乎獨立于朝堂之外，拱衛(wèi)燕都的職責(zé)，也大多是交給他們。

    五軍營的五個都帥，五個都是勛貴將門出身，其中三個侯爵，兩個伯爵。

    沈老爺聽了皇帝的話之后，上前拱手行禮：“兵部沈毅，見過裴侯爺?！?/br>
    裴俊雖然身材高大壯碩，但是面相卻并不兇惡，臉上的胡須也頗為齊整，見到沈毅對自己行禮，裴俊連忙低頭，抱拳行禮：“五軍營裴俊，見過沈爵爺?！?/br>
    二人不約而同的抬頭，看了一眼對方。

    見兩個人互相見禮，皇帝笑呵呵的拍掌道：“開了春，大陳兩路王師，便要正式北伐了?！?/br>
    “你們兩個人，好好認識認識，日后到了淮河以北，也要互通有無，互為犄角?！?/br>
    二人齊齊對著皇帝躬身行禮。

    “微臣尊命?！?/br>
    皇帝又交代了兩個人幾句，二人也簡單溝通了一番。

    到最后，皇帝揮了揮手，開口道：“好了裴俊，你先回去罷?！?/br>
    “其他的事情，朕過些日子再跟你細說?！?/br>
    這位安遠侯下跪行禮，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

    等到裴俊離開之后，皇帝站在沈毅身后，與沈毅一同看著裴俊的背影，問道：“如何？”

    沈毅回過神來，隨即低頭道：“回陛下，很好?！?/br>
    皇帝有些詫異的看了看沈毅：“難得你終于肯說話了，好在哪里？”

    沈老爺不假思索的說道：“瑞雪兆豐年，這兩天普降大雪，乃是天降祥瑞，有了這一場雪，明年糧食大約就穩(wěn)當(dāng)了?！?/br>
    “這自然是很好的。”

    皇帝愣住，隨即無奈的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朕選了很久，裴俊這個人，性格比較踏實，也能聽得進去話，因此朕選擇了他做西路軍主將?！?/br>
    沈毅微微低頭，沒有說話。

    皇帝看了看他，開口道：“沈卿好像不太滿意？”

    “臣不敢?！?/br>
    沈毅頓了頓之后，開口道：“陛下，裴將軍的資料，臣是看過的，臣覺得，裴將軍沒有什么問題。”

    “但是裴將軍的出身，會造成一些問題。”

    沈毅輕聲道：“百年將門，各種人情往來，已經(jīng)盤根錯節(jié)，無法分的清楚了。”

    皇帝恍然道：“沈卿是說，裴俊會在西路軍插派自家的家人？”

    “如果只是裴家人。那倒是好了。”

    “恐怕建康所有將門……”

    皇帝摸了摸下巴，點頭道：“這的確是個問題?！?/br>
    “朕會讓高明去提醒提醒裴俊，不許他胡亂安排人手?！?/br>
    說到這里，皇帝看向沈毅，臉上露出微笑：“沈卿你這幾年，組建淮安軍辛苦，朕前些日子派人，在徐州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br>
    “等過完年，你回了徐州之后，便能看見了?！?/br>
    沈老爺下意識回應(yīng)：“無功不受祿?！?/br>
    皇帝哈哈一笑：“沈卿會喜歡的?！?/br>
    說到這里，皇帝看向沈毅，開口道：“再有就是，沈卿需要的兵丈局兩人，朕也安排好了，一共五百人?！?/br>
    “過了年，便與你一同北上。”

    沈毅在徐州，除了軍隊之外，還養(yǎng)了一個數(shù)百人的火器作坊，而且這個火器作坊里，有幾個從西洋遠渡重洋過來的洋人。

    這個火器作坊，說是火器研究所更為恰當(dāng)一些。

    上一次火炮更新，還是沈毅四五年前在樂清剿倭的時候，前不久，徐州的中西結(jié)合火藥研究所，終于有了一些新進展。

    不過這個新進展，因為前段時間徐州物資匱乏，再加上人手不夠，目前還停留在圖紙階段。

    因此，沈毅才需要一批匠人，送到徐州去，以致力于盡快批量生產(chǎn)實物。

    說到這里，皇帝有些好奇，問道：“沈卿在信里說的，新一代火炮，到底是什么模樣？威力如何？”

    沈老爺想了想，然后搖頭道：“臣現(xiàn)在也不知道?！?/br>
    “等做出了實物?！?/br>
    他拱手道：“臣讓人，送一門回來與陛下?！?/br>
    皇帝有些憧憬，微笑點頭。

    “老實說……”

    他看著沈毅，有些羨慕。

    “有時候朕都想跟沈卿，一起去徐州看一看了。”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皇帝與乞兒

    皇帝去徐州，自然是不太現(xiàn)實的。

    在現(xiàn)在這種神州未定的情況下，皇帝不要說是去前線戰(zhàn)場了，哪怕離開建康，都會讓人捏一把汗。

    甚至，皇帝陛下如果擅自出宮，被皇太后知道了，多半都會叨咕他一兩句。

    皇帝，雖然是九五至尊，但是這個職業(yè)也有其諸多限制，甚至在某種角度看來，他其實是體制的囚徒。

    歷史上大多數(shù)皇帝，往往一輩子都沒有出過幾次都城。

    相比較來說，大一統(tǒng)王朝的皇帝，相對要自由一些，可以偶爾在國都附近活動，但是也很難像沈老爺這樣，走南闖北。

    沈毅微笑道：“陛下去徐州的事情沒有什么問題，不過需要往后推一推，等將來，北邊的局勢穩(wěn)定了，陛下恐怕想不去看看都是不成的。”

    “燕都，還在等著陛下呢。”

    皇帝感慨道：“有生之年，朕要是能夠看到燕都，便此生無憾了?！?/br>
    說到這里，他看了看沈毅，問道：“沈卿那個新式火炮，如果弄出來的話，要比現(xiàn)在的火炮強多少？”

    沈毅微微低頭道：“火炮在戰(zhàn)場上想要有用處，最關(guān)鍵的并不是威力如何如何強大，射程如何如何遠，而是要精簡體型。”

    “簡單來說，就是在同樣威力的情況下，越輕越小，就越適合戰(zhàn)場。”

    “從前的火炮，大多是放在城墻上的，有些動輒數(shù)千斤，守城尚且一用，野戰(zhàn)則弊大于利。”

    多年以來，大陳在野戰(zhàn)方面，一直遠遠遜色于齊人，但是守城方面，卻是強過齊人的。

    主要就是因為，大陳對于火炮的應(yīng)用要稍強一些，廣泛應(yīng)用在守城上。

    沈老爺神色平靜，繼續(xù)說道：“數(shù)年前，臣在東南剿倭的時候，讓人改進了火炮，輕減了火炮的重量，使得這些火炮，可以應(yīng)用在野戰(zhàn)戰(zhàn)場上?！?/br>
    “不過，這些新火炮，威力要弱上不少，而且輕了之后炮管變薄，一般打個三四發(fā)之后就必須要降溫，不然很容易炸膛?！?/br>
    “后來，臣讓人去西洋，尋了幾個西洋槍炮匠人回來，養(yǎng)在了身邊，讓他們與火器作坊的匠人一起，改進火炮，并且讓他們在大陳的土地上，教授徒弟。”

    “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數(shù)年時間過去，總算是有了些進展?！?/br>
    “新的火炮，重量差不多只有四百斤到五百斤。”

    沈毅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如果做的比較成功，威力應(yīng)該可以比肩那種兩千斤火炮的威力?！?/br>
    五百斤，在火炮這個領(lǐng)域，只能算是小型火炮。

    只要給它們裝上輪子，一兩個人就可以輕松推得動，應(yīng)用在戰(zhàn)場上。

    事實上，淮安軍現(xiàn)在用的火炮，就差不多是這種重量，但是威力要差上不少。

    沈毅停頓了一下之后，繼續(xù)說道：“除了火炮之外，臣這幾年翻到過一本舊書，差不多是百年前的東西?！?/br>
    “這本書，是太宗皇帝時期，一個兵部官員所寫，上面寫著……”

    沈毅抬頭看向皇帝，低聲道：“上面寫著，太宗皇帝時期，兵丈局一個匠人，弄出了一種新的炮彈，落入人群之中以后，可以炸開。”

    “威力不小?！?/br>
    “只是這種炮彈……”

    沈毅嘆了口氣道：“似乎是失傳了?！?/br>
    “臣在兵部翻找過，也去朝廷的弘文館，以及其他秘書的地方翻找過，都沒有找到這種炮彈的詳細記錄?！?/br>
    “不過上半年，許……許復(fù)在民間，尋到了一個當(dāng)年兵丈局老匠人的后人，大致打聽出了一些零星的制法，這幾個月作坊里的匠人們一起研究過，已經(jīng)琢磨出一個大概了?！?/br>
    “明年，有望弄出來。”

    皇帝對這些事情，明顯還是很感興趣的，他拉著沈毅，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問道：“詳細與朕說說經(jīng)過?！?/br>
    沈毅點頭。

    “那老匠人之后，其實也不太清楚開花炮彈的制法，只是說了，要在其中加上蘆葦?！?/br>
    “臣得知之后，與幾個匠人商議過，百思不得其解?！?/br>
    “直到一個多月前，臣將要回建康的時候，在一處小河邊看到了已經(jīng)干枯的蘆葦?！?/br>
    “一點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