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唔”了一聲，微微搖頭道：“看來朕出個門，的確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這趟出門感覺很好，朕本來想將來多出幾趟門了，現(xiàn)在看來，還是要慎重一些?！?/br>
    沈毅面色古怪。

    這廝回去之后，該不會搖身一變，成了那爺孫倆罷？

    好在皇帝陛下還算懂事，自己覺察到了他出門會勞師動眾，倒也不必讓沈毅再去勸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龍輦已經(jīng)停在了行在門口。

    這里是泗州縣首富的宅子，不過能在北齊當首富，自然是朱里真人或者是朱里真人的親戚，因此泗州取下之后，這宅子就被淮安軍名正言順的給占了下來。

    為了迎接皇帝，沈毅讓人里里外外的又清理了一遍，現(xiàn)在房子里不要說有刺客，蚊子一家多半都已經(jīng)被滅門了。

    到了門口之后，外面的高太監(jiān)微微低頭，開口道：“陛下且在外面等一等，奴婢讓內(nèi)衛(wèi)進去過一遍。”

    皇帝回頭瞥了一眼沈毅，笑著說道：“沈卿覺得呢？”

    沈毅連忙點頭道：“高公公說的自然不錯，這種時候，的確應該讓內(nèi)衛(wèi)先進去清理一遍，萬一臣有做的不到的地方，內(nèi)衛(wèi)也可以指出來?！?/br>
    皇帝這才懶洋洋的說道：“去罷去罷，先去看看朕的書房臥房，朕累了，一會兒要進去休息?！?/br>
    高太監(jiān)應了一聲，很快就有一隊內(nèi)衛(wèi)進入到了這處宅子里，約莫盞茶時間后，就有人出來匯報，說臥房與書房，已經(jīng)搜查了一遍，沒有異樣。

    皇帝陛下這才帶著沈毅一起下了龍輦，背著手走進了這處宅子里，借著火把的光芒，眼見這里的建筑風格，與漢家建筑已經(jīng)略微有些不太一樣，他微微皺眉，開口問道：“是朱里真人的宅子么？”

    沈毅點頭，輕聲嘆氣道：“陛下，臣至今已經(jīng)下淮北州縣數(shù)十，幾乎所有州縣里，首富或者說權(quán)勢最盛的，都是朱里真人?！?/br>
    見皇帝似乎有些不太高興，沈老爺連忙說道：“陛下，不管這里以前是誰家的宅邸，現(xiàn)在都是咱們大陳的宅子，就當是朱里真人提前，替陛下修建的行在，七十年來，朱里真人欠咱們大陳太多，只當是付利錢了。”

    皇帝這才舒緩眉頭。

    本來，他是不怎么樂意住在朱里真人的宅邸里的。

    “還是你會說話?！?/br>
    兩個人一前一后進了書房之后，皇帝陛下打量了一下這里的環(huán)境，然后找地方坐了下來，打了個呵欠道：“沈卿你不用一直在這里伴駕，明天就可以回兗州前線了，朕這里安全得很，不會出什么問題?！?/br>
    沈老爺無奈低頭道：“先前朝廷給臣的圣旨里說，讓臣沿途伴駕，護衛(wèi)陛下的安全。”

    皇帝一怔，隨即無奈搖頭：“想起來了，是議事堂那幾個老頭硬生生加進去的?！?/br>
    “不然，他們不愿意放朕出來?！?/br>
    沈毅想了想，微微低頭道：“陛下放心，臣麾下的三個主將，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了，臣離開兗州的時候，也詳細布置過，不會有什么問題?！?/br>
    “臣陪同陛下，前往曲阜?！?/br>
    說到這里，沈毅頓了頓，問道：“陛下，孔家的人跟您來了沒有？”

    “來了，當然得來?！?/br>
    皇帝微笑道：“崇圣侯孔貞應，原衍圣公孔尚貞，都跟朕過來了?！?/br>
    “沒有他們，這祭孔的事還真沒法辦?！?/br>
    沈毅點了點頭，想了想之后，繼續(xù)說道：“陛下，原先孔廟失火，包括欞星門之內(nèi)的五門，以及大成殿牌匾，都有損毀，現(xiàn)在正在修復之中，陛下到了曲阜之后，請書寫五門以及大成殿匾額，正好把那些帶著北齊皇帝書寫的匾額撤去。”

    皇帝愣住了，然后有些露怯。

    “朕來寫？”

    他有些苦惱的說道：“沈卿應該知道，朕寫字只能說是一般，要是掛在孔廟上，傳之后世，難免為后人恥笑?！?/br>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如今才有些后悔，年少時用功太少了。”

    洪德皇帝，是先帝的嫡長子，也是孫太后唯一的一個兒子，也就是唯一的一個嫡子。

    他的地位太穩(wěn)，身份太貴重，再加上那個時候先帝因為北伐大敗，開始沉湎聲色，沒有心情去管教他，宮里也就沒有人能夠約束他了。

    再加上少年時候貪玩，的確在功課上沒有太用功。

    別的不說，皇帝寫的字，比沈毅的字都要差上不少。

    皇帝陛下長吁短嘆，開口道：“要不然，朕回去之后，找書道大家書寫罷?！?/br>
    沈毅沉聲道：“陛下，這種事情，只能大陳天子來寫，如何好假手于人？”

    “這是數(shù)百年才能有一次的殊榮，除陛下之外，誰也寫不得。”

    皇帝摸了摸鼻子，還是有些猶豫：“沈卿，朕要是寫了，這兗州府你可要給朕守好，不要過幾年被齊人奪了回去，看到朕的字跡，再笑話朕?！?/br>
    沈毅啞然失笑：“陛下怎么能如此泄氣？咱們不僅要守住山東，更是要奪回燕都的！”

    “好?！?/br>
    皇帝陛下終于鼓足了勇氣，他對著外面喊了一聲：“高明，給朕備筆墨！”

    門外的高太監(jiān)應了一聲。

    皇帝看著沈毅，開口笑道：“趁著還沒有到曲阜，朕這幾天好好練練那幾個字，以免被人家笑話?！?/br>
    “沈卿你也忙活了一整天了，不必跟著朕，且去休息罷?！?/br>
    沈毅松了口氣，站起來之后，對著皇帝低頭拱手：“微臣告退?！?/br>
    皇帝也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朕送一送你？”

    沈毅連忙搖頭，匆忙退出了這間書房。

    他從后院書房走到了院子里。

    這會兒，幾乎已經(jīng)月上中天了。

    沈老爺在前院的亭子下面，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先是一愣，然后連忙走了過去，對著這人拱手行禮：“世子?！?/br>
    李穆這會兒正在亭子下面望月飲酒，被沈毅喊了一聲，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拱手還禮道：“子恒?！?/br>
    沈毅笑著說道：“還真是世子，世子怎么來了？”

    李穆看了看皇帝那邊，微笑道：“陛下都來了，我自然要跟著過來。”

    沈毅一怔，隨即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著說道：“我還真不知道這件事?！?/br>
    “等明天事情忙完了，我請世子喝酒?！?/br>
    “還是免了?！?/br>
    李穆微微搖頭，笑著說道：“心意領(lǐng)了，我這趟只是跟過來看一看，順便去見一見孔廟是個什么模樣，子恒忙自己的就是，不必管我這個閑人?！?/br>
    “舊友重逢，如何能不管？”

    李穆笑呵呵的看了看皇帝那邊，微笑道：“子恒便不怕陛下不高興？”

    沈毅微微搖頭道：“那不至于?！?/br>
    “當年一起南下辦差，正是陛下一手促成的，說起來如今的淮安軍，真正的肇始之人還是世子，咱們一起吃頓飯，再正常不過了?！?/br>
    李穆猶豫了一下，微笑點頭：“那好，等這幾天有時間，咱們喝上一杯?！?/br>
    他伸手拍了拍沈老爺?shù)募绨?，感慨道?/br>
    “不是親身經(jīng)歷，做夢我也想不到。”

    “當初那個打倭寇都有些吃力的抗倭軍，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

    “子恒你，真是……”

    他想了想，評價道。

    “太神奇了?！?/br>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天降不祥

    “圖將軍！”

    寧陽縣城里，一個傳信兵站在圖遠面前，畢恭畢敬，低頭道：“根據(jù)線報，南人的皇帝似乎已經(jīng)過了淮河，現(xiàn)在在泗州附近?！?/br>
    此時，圖大將軍已經(jīng)到了前線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的心情是不怎么好的。

    因為同為從龍功臣的一員，其他的從龍功臣此時都在燕都，品嘗勝利果實，但是他卻在這個時候被外派到了前線，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沈毅打仗是什么模樣，他以前是早就見識過的。

    可以說是不擇手段了。

    到前線來跟沈毅對線，即便是這個久在邊軍的大將軍，老實說心里也沒有什么底。

    這并不是圖遠自覺自己的領(lǐng)軍能力要弱過沈毅，而是他覺得，燕都朝廷的補給，大有問題。

    到南邊領(lǐng)兵以來，燕都朝廷的錢糧補給，屢有拖欠，經(jīng)手的朱里真老爺們，幾乎過手薅一成，讓圖遠頗為惱火。

    但是又不能發(fā)作。

    因為這其中的利益鏈，盤根錯節(jié)。

    永平朝的時候，在里面撈油水的一般是朱里真的大家族，比如說佟家以及馬家這兩個相門，那個時候，不管是圖遠還是周世忠，都不敢得罪這兩股勢力。

    而現(xiàn)在，佟家與馬家雖然沒有倒，但也已經(jīng)塌了半邊房子，也就不能從里面撈油水了。

    只不過，撈油水的換了一批人。

    現(xiàn)在，主要是郎家的人以及他圖遠的親戚們，想要瓜分這塊蛋糕。

    這就是自己人，圖大將軍也不好多說什么，但是后勤有問題，打起仗來，的確束手束腳。

    聽到了下屬的匯報之后，圖大將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悶哼了一聲：“李陳皇帝，真是好大喜功，他們的北伐軍才北上了多少，這就迫不及待的到淮北來了?！?/br>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下面的一個副將猶豫了一下，低頭道：“大將軍，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br>
    這副將緩緩說道：“如今南陳不知怎的，打起仗來竟然頗有些銳氣，讓咱們大齊吃了不小的虧，如今南陳小皇帝竟然離開了建康北上，大將軍如果能捉住這個小皇帝！”

    他說到這里，竟然有些激動了：“那么，不僅這兩年吃的虧可以盡數(shù)找補回來，甚至可以挾持這個李陳小皇帝叫門，一路打到建康城里去！”

    “那時候，大將軍便是大齊七十年來第一功臣了！”

    圖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瞥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副將，有些不屑：“且不說那小皇帝人在泗州，就算他現(xiàn)在到了曲阜，你能打到曲阜去嗎？”

    “你連兗州的城墻，都未必瞧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