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由遠(yuǎn)到近，很快在沈毅身邊停下，一個中年太監(jiān)，從馬上翻身下來，遠(yuǎn)遠(yuǎn)看到沈毅身上一身鮮血，他嚇的足下不穩(wěn)，直接跌倒在了地上，被一旁的小太監(jiān)攙扶起來之后，才忙不迭的上前，還沒有靠近，便開口說道：“沈侍郎，你怎么樣？”

    沈毅從樹樁上站了起來，笑著說道：“高公公怎么來了？”

    “我沒有事，好得很?！?/br>
    高明這才長松了口氣，苦笑道：“看到你身上一身是血，著實嚇了咱家一大跳?！?/br>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毅，確認(rèn)沈毅沒有什么大礙之后，才靠近，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聽說有大隊齊人騎兵，連夜追殺沈侍郎，嚇了一跳，讓咱家親自過來看看。”

    說完，他四下看了看，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沈侍郎把那些齊人騎兵甩脫了？”

    沈毅微微一笑：“差不多罷?！?/br>
    “將士們，把他們擊退了。”

    “擊……擊退了？”

    高明直接愣住了，語氣滿是不可置信。

    沈毅點頭確認(rèn)，環(huán)顧四周，微微皺眉。

    “只是，我軍傷亡也不小，只能算是……”

    “小捷罷。”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無過就是功

    沈老爺這句話說出來，心里難免是有一點小得驕傲的。

    因為昨天晚上那場仗，他打的非常漂亮。

    當(dāng)然了，主要是底下的將士們也很給力，沒有在這種時候掉鏈子。

    一晚上時間激戰(zhàn)下來，薛威所部雖然傷亡不小，但是齊人傷亡更大。

    這還是以步卒對騎兵的情況下，雖然是在夜里打的，齊人的騎兵沒有能夠拉開距離，但是這種戰(zhàn)果，已經(jīng)可以算是大勝了。

    這種情況，由不得沈毅，不為手底下這些將士們，感到驕傲。

    高太監(jiān)身為內(nèi)廷大管家，自然是見多識廣，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打成這樣，有多么不容易。

    他看了看沈毅，確定沈毅身上沒有什么傷勢之后，才左右看了看，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贊嘆道：“淮安軍的戰(zhàn)力，咱家今日才真正見識到了?！?/br>
    他看著沈毅，開口道：“如今才知道，沈侍郎北伐二字，絕非空談?！?/br>
    沈毅四下看了看，輕聲道：“原來公公先前，對北伐一直不以為然?！?/br>
    高太監(jiān)輕輕搖頭，嘆了口氣：“說不以為然，倒也說不上，只是心里終歸是沒有底，與沈侍郎是熟人，也就說幾句實話?！?/br>
    “原本……”

    高明低聲道：“原本在咱家看來，能夠取回南直隸，北伐這條路，便已經(jīng)走到盡頭了。”

    沈毅想了想，問道：“陛下也是如此想？”

    高明連忙說道：“圣意難測，這咱家怎么敢說？”

    沈毅笑了笑，開口道：“也是?！?/br>
    他看著高太監(jiān)，問道：“如今公公作何想？”

    高明環(huán)顧四周，由衷的感嘆到：“若北伐軍，盡是這等戰(zhàn)力，咱家有生之年，便真的能夠踏進(jìn)燕都城了。”

    感慨了這么一句之后，他看著沈毅，咳嗽了一聲，開口道：“沈侍郎，說正事?！?/br>
    沈毅站了起來，開口道：“公公請說?！?/br>
    高太監(jiān)面色嚴(yán)肅，開口道：“陛下昨夜知道沈侍郎遇險，驚的一夜未睡，讓咱家過來，是為了把沈侍郎接回后方去?！?/br>
    “陛下親自吩咐的，一定要把沈侍郎帶回去?！?/br>
    “不能讓你，繼續(xù)在這里冒險了?！?/br>
    沈毅也環(huán)顧四周，微微搖頭：“高公公也看到了?！?/br>
    “如今我身邊，已經(jīng)沒有什么險境可言?！?/br>
    “而寧陽戰(zhàn)場，已經(jīng)不是先前那個小戰(zhàn)場了?！?/br>
    沈毅拉著高太監(jiān)走到一邊，低聲道：“寧陽戰(zhàn)場現(xiàn)在的規(guī)模，甚至尤勝當(dāng)初的兗州之戰(zhàn)，我須得留在這里，協(xié)調(diào)指揮好這場戰(zhàn)事?！?/br>
    高明依舊有些猶豫，開口道：“可是，薛將軍他們，也在這里?！?/br>
    他低聲道：“沈侍郎，再過十天左右，陛下就要在孔廟祭祀圣人了，到時候你須得在場?！?/br>
    沈毅抬頭看了看天，笑著說道：“十天，這里差不多也就打完了?！?/br>
    “高公公回去之后告訴陛下，寧陽戰(zhàn)場，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事關(guān)山東決戰(zhàn)這么簡單了。”

    “而是已經(jīng)成為山東決戰(zhàn)的一個部分?！?/br>
    “甚至是至關(guān)重要的部分?！?/br>
    說到這里，沈老爺神秘一笑，開口道：“陛下的皇駕，還在寧陽縣城里，將來史載此事，說不定會記載，陛下御駕親征，一戰(zhàn)定山東?！?/br>
    聽到沈毅這句話，高明甚至沒有聽下去，就知道皇帝陛下一定會同意沈毅的一切請求。

    因為他那個皇帝陛下，太吃這一套了。

    高明深深地看了看沈毅，然后搖頭感慨道：“不得不說的是，本朝上下，還是沈侍郎你說話，最合陛下的心思?！?/br>
    他本來想說最能拿捏皇帝的心思，但是他是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沈毅是皇帝陛下的臣子，拿捏這種詞是說不得的。

    沈老爺臉上搖頭，更正道：“高公公這話不對?！?/br>
    “我合陛下的心意，非是因為會說話?！?/br>
    “而是因為會辦事?！?/br>
    高太監(jiān)微微點頭，開口道：“這話在理?！?/br>
    他想了想，開口道：“既如此，咱家就回去稟報陛下了?！?/br>
    沈毅想了想，開口說道：“高公公回去之后，記得與陛下說清楚，今日皇駕所在，將來可是要在朝廷里說清楚的，不然異日我回了建康之后，朝臣們口誅筆伐不說，恐怕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也容我不得?！?/br>
    沈毅頓了頓，補(bǔ)充道：“尤其是太后娘娘那里……”

    高明笑了笑，開口道：“一定替沈侍郎轉(zhuǎn)達(dá)到?！?/br>
    說罷，這位內(nèi)廷大太監(jiān)，又去戰(zhàn)場上轉(zhuǎn)了一圈，看清楚現(xiàn)在淮安軍的狀況之后，才帶著人離開。

    等高明離開之后，沈老爺也默默站了起來，他先是來到了薛威身邊。

    一夜激戰(zhàn)，薛威雖然沒有受什么特別嚴(yán)重的傷勢，但是這個時候也已經(jīng)脫力，躺在地上，大腿上的肌rou還在抽搐。

    沈毅蹲下身子，微微嘆了口氣，問道：“沒事罷？”

    薛威兩只胳膊撐著，坐了起來，咬牙道：“末將沒事。”

    沈毅搖了搖頭，看向他身邊不遠(yuǎn)處的萬鐘，對著萬鐘招了招手。

    萬鐘一路小跑過來，低頭抱拳：“沈公！”

    沈老爺瞇著眼睛，輕聲道：“傳我的命令，昨夜參戰(zhàn)的兄弟們，護(hù)送傷兵，向后撤退。”

    “傳令先鋒軍其他千戶營，盡量黏住附近的齊人，與齊人纏斗。”

    萬鐘毫不猶豫，低頭道：“末將領(lǐng)命！”

    沈毅想了想，補(bǔ)充道：“如果齊人北撤，也不用追得太急，銜尾跟住就行了?！?/br>
    說到這里，沈老爺閉上眼睛，一份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山東地圖，在他腦海里浮現(xiàn)。

    “往北，一直追到汶水堽城壩?！?/br>
    萬鐘再一次低頭。

    “末將領(lǐng)命！”

    ……

    寧陽正北五十里，征南軍大營。

    連夜出征的納達(dá)，狼狽返回大帳，跪在圖遠(yuǎn)面前，低著頭，開口道：“大將軍，末將無能，未能建功，請大將軍責(zé)罰！”

    圖遠(yuǎn)坐在主位上，冷著臉看向納達(dá)，問道：“理由呢？”

    納達(d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頭道：“大將軍，咱們的騎兵原本是輕騎，不適合沖陣，再加上入夜，騎射功夫十成里去了六七成，因此……”

    圖大將軍依舊冷著個臉。

    “三千騎兵貼近三千步卒?！?/br>
    “哪怕不需要沖陣，你們下馬迎敵，我三千朱里真兒郎，便勝不了三千南人？”

    納達(dá)聞言，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這種話，沒有辦法回答。

    畢竟他跟圖遠(yuǎn)，其實都是朱里真人。

    圖大將軍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納達(dá)，但是沒有繼續(xù)罵下去。

    因為，納達(dá)也是朱里真人，而且是朱里真貴族，是朱里真八大家之一出身，不好得罪的太狠。

    罵了幾句之后，圖遠(yuǎn)悶哼了一聲，開口道：“這一次為了配合咱們，清凈司那里，動用了幾個藏的最深的諜子，他們有很大可能會暴露?！?/br>
    “一旦暴露，就是損失慘重?！?/br>
    圖遠(yuǎn)悶聲道：“你讓我，怎么跟他們交代？怎么跟皇上交代？”

    納達(dá)低著頭，臉色漲紅：“屬下會寫請罪文書，上稟皇上?！?/br>
    “至于清凈司……”

    他低著頭，不說話了。

    這個責(zé)任，也不想，也不敢去背。

    圖大將軍沉默了許久，才長長的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