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裕猶豫了一下，問道：“中丞意下如何？”

    沈老爺伸了個懶腰，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走到了門口之后，他才回頭看了看陳裕，笑了笑：“你我的合作能不能成，要看府尊你給我的東西，夠不夠厲害，以及……”

    “以及你我今日私會，瞞不瞞得過崔相?！?/br>
    “再有就是?！?/br>
    沈老爺負(fù)手遠(yuǎn)去。

    “府尊有沒有本事，真的把東西送到我手上?！?/br>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當(dāng)朝彈劾！

    大陳朝廷十日一次大朝會。

    最后一個大朝會，理論上應(yīng)該是大年三十這天，不過這天是除夕，會有很多事情，因此往往不在這天開大朝會，而是由皇帝決定之后，中書臨時告知群臣。

    一般在二十八或者二十九。

    開完這一場大朝會，也差不多就要放假了，除了值守的人之外，絕大多數(shù)的衙門都會放假半個月，一直到上元節(jié)之后，才會開始新一年的工作。

    實際上到了大朝會的這天，朝廷一年的工作基本上也就結(jié)束了，只是做個總結(jié)匯報，然后公布一下明年上半年的工作內(nèi)容，算是個常規(guī)的朝會，理論上來說，不會掀起什么太大的風(fēng)浪。

    今年的朝會，是臘月二十八。

    臘月二十六的下午，有人把一封信，送到了蔣勝手上。

    而且是蔣勝在外面，陪老婆孩子的時候，把信準(zhǔn)確無誤的送到了蔣勝手里。

    蔣勝早早的就在建康結(jié)婚生子，如今已經(jīng)有了兩個孩子，兒女雙全。

    大兒子，已經(jīng)五六歲了。

    他一年到頭，大多跟著沈毅在外面做事情，難得陪家里人一次，正在大街上閑逛的時候，就被一個乞兒，塞了封信在手上。

    信封上只寫了五個字。

    急遞沈中丞。

    蔣勝不敢怠慢，帶著妻兒一起回了沈家，然后他一路到了沈毅書房門口，敲了敲門之后，就走了進(jìn)去。

    “公子，有您的信。”

    沈老爺停下毛筆，抬頭看了看蔣勝，開口道：“昨天不是說，這幾天要陪家里人么，又從哪里收到的信？”

    蔣勝微微低頭，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沈老爺這才接過這封厚厚的書信，挑了挑眉頭：“還真有些本事?！?/br>
    他摸著下巴說道：“竟然能夠準(zhǔn)確知道你的行蹤?！?/br>
    “也就是說，咱們沈家大部分人都動向，可能都被人暗中盯住了。”

    蔣勝微微低頭道：“公子，要不要我去查？”

    “查什么？”

    沈毅抬頭看了看他，淡淡的說道：“查那幾個乞兒的來路么？”

    “大概是查不到的?！?/br>
    他靜靜的說道：“這是建康，不是山東了?！?/br>
    蔣勝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

    沈毅對著他擺了擺手，開口道：“好了，這東西我收下了，你該回去陪陪家里人，去陪你的?！?/br>
    蔣勝連忙說道：“公子，既然出了事，我還是跟在您身邊，幫幫忙罷。”

    “沒有出什么事?！?/br>
    沈毅靜靜的說道：“我會妥善處理的。”

    蔣勝這才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蔣勝離開之后，沈毅拆開這封信，從里面取出十幾頁的信紙。

    里面詳詳細(xì)細(xì)寫著的，都是關(guān)于崔煜這些年的“罪證”。

    有任用私人，有收受賄賂。

    其中最大的罪過，是cao縱洪德十三年春闈！

    洪德十三年，也就是上一科進(jìn)士。

    上一科的主考，一共有兩人，其中一位是翰林學(xué)士，另一位正是崔煜崔光顯。

    崔煜身為宰相，雖然同為考官，但是他一定是占主導(dǎo)地位的。

    當(dāng)然了，身為宰相，左右科舉絕不全然是為了錢，更多的是為了網(wǎng)羅人才，畢竟中書五相里，以崔煜的勢力最小，也會做出這種舉動，并不奇怪。

    其他幾位宰相，或多或少都有參與會試，甚至是主持會試的經(jīng)歷。

    都干到了宰相這個級別，自然而然要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以坐穩(wěn)宰相的位置。

    本來主持會試，哪怕公正嚴(yán)明，也會收獲一對“貢士”門生，但是那樣的門生，至多只能保證不跟自己作對，真正要收歸門下，還是要多多少少有些偏向，要讓這些未來進(jìn)士們知道，崔相爺在里面出了力，這樣將來才能忠心耿耿。

    但是這種事情，又太過敏感，一旦留了證據(jù)被人發(fā)現(xiàn)，那么宰相的身份也扛不住這個罪過。

    事實上，這些證據(jù)里，真正能扳倒崔煜的，也就是這個“左右春闈”了，其他的罪名，對于宰相來說，不痛不癢。

    沈老爺是文書出身，很快翻了一遍這些信紙都看了一遍，然后隨手放在了一邊，“嘖”了一聲：“這陳豐德，還真有些本事，這種事情，也能被他留下證據(jù)?！?/br>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要么是，崔煜很信任他，要么就是，這廝腦后生反骨……”

    “兩年前甚至更早，就開始謀算著，踢開崔煜這塊擋路石了?！?/br>
    “只是……”

    沈毅抬頭看向窗外，因為要散屋子里的碳?xì)?，這會兒窗子沒有關(guān)嚴(yán)，正好能夠讓他瞧見天上的夜色。

    冬夜正寒，彎月如鉤。

    “只是你雖然窺破了朝堂平衡之道，但是你這塊秤砣……”

    沈老爺起身，背著手走到床邊，悠悠低語。

    “怕是不夠份量平衡沈某人啊……”

    ……

    臘月二十八，大朝會。

    許久沒有上朝的沈毅，起了個大早，在夫人的伺候下?lián)Q上了一身三品官服，打著呵欠，來到了德慶殿門口。

    此時，百官大多都已經(jīng)到齊。

    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這個年輕到了極點的三品官身上，目光復(fù)雜。

    有羨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感慨。

    大陳開國以來，除了宗室貴戚之外，再沒有第二個這么年輕的三品官了。

    還有流言傳說，陛下執(zhí)意要擢他為山東巡撫。

    那就是貨真價實的二品大員，封疆大吏了！

    沈老爺在人群里環(huán)視了一圈，笑呵呵的走到趙相公身后，微微點頭道：“師伯早上好?！?/br>
    對于沈毅這種打招呼的方式，趙昌平等熟悉的人，這么多年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趙相公回頭看了看沈毅，有些詫異，啞然道：“看到子恒你上朝，真是稀奇?！?/br>
    “比陛下罷朝還要稀奇?！?/br>
    沈老爺微微低頭，笑呵呵的說道：“師伯莫要亂說，小侄還是很勤快的，上朝從來沒有缺席過?！?/br>
    趙昌平微微搖頭，沒有理會他這句話，而是問道：“有事么？”

    沈毅微微點頭：“來告幾個人?！?/br>
    趙相公微微嘆了口氣，側(cè)過身子看向沈毅，問道：“要幫忙么？”

    “不用?！?/br>
    因為很少早起，沈毅再一次打了個呵欠：“小侄一個人夠用了?！?/br>
    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朦朧：“不過告完之后，師伯大概要跟那些人，吵好幾天的架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德慶殿門口終于大開。

    洪德十四年最后一次大朝會，正式開始。

    沈毅沒有站到御史臺那里去，而是老老實實的站在兵部姜老頭身后，跟著眾臣一起參拜皇帝。

    眾臣起身之后，皇帝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堆里的沈毅，他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沈愛卿今天怎么上朝來了？朕不是特許你可以在家休養(yǎng)，不必上朝的么？”

    沈老爺這才站了出來，手捧朝笏，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

    “回陛下，臣忝任御史臺右副都御史，近日回京，意外收到了一些民間舉發(fā)，特來彈劾一些為非作歹的朝臣。”

    皇帝摸了摸下巴，面色嚴(yán)肅，但是目光里還是笑意。

    “哦？”

    他笑著問道：“沈卿要彈劾誰？”

    沈毅手捧朝笏，低頭道。

    “臣參工部郎中崔藺。”

    “大理寺少卿張庸?！?/br>
    “吏部員外郎孫誠?！?/br>
    “吏部主事崔煉。”

    “以及江寧縣令程重等人……”

    沈毅聲音低沉，沉聲道：“貪贓枉法，為非作歹?！?/br>
    “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