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但有了新的地盤，新的蛋糕，就立刻會多出許多坑位，能讓一些有能力的人爬上來。

    這些有能力的人，又會帶動整個官場，讓官場相對多一些活力。

    沈毅離開開封府之后，不敢耽擱，直接一路北上，趕往濟南府。

    他離開濟南巡營的這段時間，左右兩路大軍與北齊的作戰(zhàn)，一直沒有停止過，甚至更加激烈。

    蘇定兩度推進到河間府府城之下，又被河間府的周家父子給打了回來。

    凌肅那里，戰(zhàn)果要更多一些，他們已經(jīng)打進了真定府，但是被敵人擋在了真定府，不太好繼續(xù)北上。

    大規(guī)模的主力碰撞還沒有發(fā)生，但是小規(guī)模的遭遇戰(zhàn)，幾乎是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只沈毅離開的這段時間來算，淮安軍陣亡的將士就接近了一千人，受傷的更是數(shù)千。

    當然了，因為打法靈活機動，淮安軍基本上不會吃虧，也就是說，齊人付出的代價更大。

    沈毅到了北邊之后，并沒有直接趕去前線戰(zhàn)場，而是先到了濟南城里，開始處理趕路的這幾天堆積的公事。

    因為沈老爺沒有固定的地方辦公，給他送公文的邸報司以及內衛(wèi)，要經(jīng)常確認他的位置，有些不好在路上送的，會確認沈毅下一站的目的地，將公文直接送到下一站去。

    也就是說，不少公文是直接送到濟南城里的，這些公文里，有大量關于前線戰(zhàn)事的匯報。

    這天傍晚時分，身為山東首憲的沈撫臺，很低調的，幾乎悄無聲息的進了濟南城。

    這會兒，濟南城已經(jīng)不再緊閉門戶。

    城里的百姓們，也已經(jīng)開始正常出來活動，大街小巷，還有不少攤販沿街售賣。

    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一個省城該有的繁華，但是已經(jīng)說明，隨著山東局勢的日漸穩(wěn)定，山東的生產生活秩序，都在陸續(xù)恢復之中。

    而且，因為山東全境三年免賦稅，用不了多久，就會比戰(zhàn)前發(fā)展的更好。

    沈毅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巡撫衙門，然后一頭鉆進了自己的書房之中，開始翻看書桌上堆疊的文書。

    這其中，包括了洪德帝給他的回信。

    花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沈毅才把這些文書處理完，他剛想起身去吃點東西，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子恒，子恒。”

    沈毅聽出來了是張簡的聲音，他走到房門口，笑著打開房門，開口道：“師兄消息靈通啊，我剛回來不到兩個時辰，師兄就已經(jīng)知道了?！?/br>
    張藩臺看了看沈毅，無奈道：“先前我那里需要送出城給你的文書，這兩天都是送到巡撫衙門里來，我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夠猜得到你要回來了?！?/br>
    “我那布政使衙門的人，今天看到有數(shù)十人進了巡撫衙門，我便知道你回來了?！?/br>
    “怎么樣？”

    張藩臺問道：“河南戰(zhàn)事如何？”

    “還算順利。”

    沈老爺微笑道：“已經(jīng)打下了省城，現(xiàn)在應該在打洛陽，唯一有些可惜的是，開封城里也缺一個師兄這樣的人才，不然我也不會被開封的政事，拖在開封大半個月時間?！?/br>
    張簡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開口道：“你瞧瞧我現(xiàn)在這個模樣，你再把一座省城交給我，明年你就要帶著我的尸骨，去見你大侄子了。”

    “累死了我，到時候看你怎么在你那侄兒面前張嘴！”

    相比較洪德五年，沈毅第一次見到張簡的時候，如今的張公子，已經(jīng)全然不復從前那個風度翩翩，相門公子的模樣，不僅頭發(fā)不怎么齊整，而且神色憔悴，借著燭光，還能看到他頭上，竟似乎有了幾根白發(fā)。

    要知道，他也就比沈毅年長個四五歲，今年不過三十歲出頭而已。

    可見主政山東，尤其是這么個規(guī)矩完全被破壞，需要一點點重建的山東，讓他耗費了大量的心力在上頭。

    沈老爺見狀，搖頭感慨道：“山東之功，師兄至少要占三成?！?/br>
    張簡微微搖頭，對于這個說法頗不以為然，他甚至都沒有接話，只是開口說道：“昨天我收到了恩師寄來的書信，提到了關于河南的安排，不出意外的話，朝廷應該會派一個子恒你熟識的人，去主政河南?！?/br>
    “我熟識的人？”

    沈毅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后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不過他也沒有明說，只是伸手給張簡倒茶，笑著說道：“師兄在山東，這般勞心勞力，將來的山東官員，人人都要承你的恩情?！?/br>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師兄今后，在山東任上不妨多做幾年，先做兩任或者三任布政，將來盡量爭取在山東任巡撫?！?/br>
    “日后，山東的所有官員，就都可以稱得上師兄的故吏門生了?！?/br>
    張簡有些古怪的看了看沈毅。

    “子恒你這番話，與我大父所說，竟幾乎分毫不差……”

    在朝廷里做官，是需要一些根基的。

    沒有根基，官就坐不穩(wěn)當。

    尤其是宰相這個位置，是最需要根基的，比如說趙昌平，深耕戶部二十年，再加上甘泉書院的后來人，他在朝廷里的根基本就十分雄厚，進了議事堂拜相之后，如今地位越來越高，幾乎只在陳靖一人之下了。

    張簡也是走這條路，他自然也需要根基。

    如今，山東官場新新開辟，很多事情是張簡在從無到有的去做，只要他在山東這塊地方，也深耕個十年，將來山東出身的地方官，就統(tǒng)統(tǒng)都是張簡的門生了。

    也是他張易安，將來的進身之階。

    沈毅笑了笑：“我只是隨口一說，哪里能跟老相國相提并論。”

    張簡低頭喝了口茶水，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輕聲道：“子恒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派人在山東各州府，都找到了不少存糧大戶，其中大部分人，這會兒已經(jīng)同意按市價，向官府售糧了?！?/br>
    “其中比市價更便宜一些的，薊州已領取采買了，至于剩下的，估計還要子恒你點頭才行。”

    不用說沈毅也知道，在這種“亂世”，那些存糧的大戶，一定不會是主動要賣糧食給官府。

    不過張簡做了什么事情，用了什么手段，沈毅并不想知道，也沒有必要去知道。

    他微微點頭：“所有市價的糧食，我統(tǒng)統(tǒng)都買了?！?/br>
    說著，沈老爺拍了拍自己的腰帶，微笑道：“師兄可能還不知道，小弟如今闊綽了?！?/br>
    張簡微微一怔，沒有聽明白沈毅的意思，不過他也沒有追問，而是正色道：“我今天這么急著來找子恒你，主要是有一件正經(jīng)事。”

    沈毅聞言，也收斂笑容：“師兄直說就是?！?/br>
    “恩師書信里說，淮北戰(zhàn)場還有另外一個打法，就是在必要的時候放棄山東河南兩省，退回淮河以南去，借此損耗北齊的力量，慢慢拖死他們?！?/br>
    見張簡面色嚴肅，沈毅只能點頭，輕聲道：“確有這么個打法，這樣打的話，風險會降到最低。”

    張簡面色嚴肅。

    “我不同意?！?/br>
    他沉聲道：“這一年多時間，我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精力，才把山東慢慢恢復秩序，如今山東的百姓，大多也已經(jīng)承認我們大陳官府?！?/br>
    “這個時候，要是朝廷要放棄山東?！?/br>
    張藩臺咬牙切齒：“我便死在這濟南城里，與濟南共存亡！”

    說完，見沈毅不說話，他又繼續(xù)說道：“這番話，我不是說給子恒一個人聽，我寫給恩師的書信，已經(jīng)在送往建康的路上了！”

    沈老爺?shù)皖^喝茶，微微搖頭：“師兄放心，這個打法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上，我也不同意這個打法?！?/br>
    “我在淮北一天，山東便不可能再回到齊人手里?！?/br>
    見沈毅神情變得凝重，張簡若有所思，問道：“少見子恒這么嚴肅?！?/br>
    沈毅搖頭，嘆了口氣，從自己的桌子上，抽下來一份文書。

    文書里的內容很簡單。

    北齊朝廷，開始跟朱里真貴族們大規(guī)模“借錢”了，而且燕都禁軍，近來動作頻頻，隨時可能有大動作。

    燕都京郊，開始了新一輪的征兵。

    與此同時，在燕都朝廷里，昭武帝一口氣撤職了七八個朝廷重臣，掃清了幾乎所有的反對派。

    沈毅把情報遞給張簡，然后指著這張文書，吐出一口濁氣。

    “如果加上北齊的北部邊軍，這一次我要面對的，可能是北齊朝廷四十萬左右的齊軍?！?/br>
    “而且，北齊大概率會放棄北部邊防，也就是說，他們的邊軍，幾乎一定會被投入在跟咱們大陳的戰(zhàn)場上?！?/br>
    “師兄，淮安軍哪怕是加上西路軍，也不過二十萬人出頭，若你是主將……”

    “你擔不擔心？”

    張藩臺低頭翻看文書，很快面色凝重。

    “要是我……”

    “恐怕已經(jīng)早睡不著覺了?！?/br>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第四路軍

    沈毅之所以沒有去前線，而是第一時間回到濟南，就是因為他很清楚，長則一年，短則半年，他就會面對來自北齊的反撲。

    而且，是那種殊死一搏。

    在這種情況下，沈毅目前的想法是，趁著北齊兵還沒有聚攏的時候，讓左右兩路軍北上，能占多少便宜占多少便宜。

    一但北齊大軍成型，沈毅目前的考量是，先進入戰(zhàn)略防守階段，看一看具體的情況，然后再臨機應對。

    到時候，他會收攏大部分兵力到濟南府來，以應對齊人主力都攻城。

    而那個時候，就不止是淮安軍的事情了，裴俊所部，沈毅會直接接過指揮權，將他們并攏到自己麾下。

    畢竟，那才是真正的國戰(zhàn)，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是客氣的時候了，一定是需要一個主心骨的。

    張簡跟沈毅聊了小半個時辰，然后抬頭看向沈毅書房里懸掛的山東地圖，若有所思。

    “子恒是想，依據(jù)黃河而守？”

    黃河一線，就在濟南城不遠處。

    當初沈毅北上的最初目標，就是打到淮河邊上，占據(jù)大半個山東，跟齊人隔河對峙，然后慢慢熬死他們。

    沈毅也抬頭看向這張地圖，開口道：“退守黃河以南，是最下策?！?/br>
    “最好，是能夠在戰(zhàn)場上，實現(xiàn)以攻代守，這樣就不必放棄已經(jīng)到手的山東土地。”

    說到這里，沈毅琢磨了一下，微微搖頭道：“不過，我現(xiàn)在還沒有弄清楚，北齊集結起來的這支軍隊，到底有多厲害，因此還不好下決斷。”

    “如果正面實在是擋不住，那么也只好暫時依據(jù)黃河固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