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混進(jìn)來的?！?/br>
    皇帝斜靠在軟榻上，自嘲一笑：“是朕帶出來的太監(jiān)，是自小在建康皇城里長大的太監(jiān)。”

    沈毅皺眉不語。

    皇帝陛下扭頭看了看跪在地上，已經(jīng)抖如篩糠的孫謹(jǐn)，然后緩緩說道：“這一次帶出來的，都是朕認(rèn)得出來，叫的出名字的太監(jiān)，朕竟然全不知道，這三十多個太監(jiān)里，竟然有這么多北齊的人……”

    孫謹(jǐn)跪地叩首，磕頭如搗蒜。

    “奴婢萬死，奴婢萬死?！?/br>
    洪德帝抬頭看著沈毅，無奈道：“沈卿，朕不會做這種事?！?/br>
    沈毅低頭行禮。

    “臣明白的……”

    “齊人之用心險惡，令人發(fā)指。”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巨大的考驗

    如果是剛才因為一片混亂，沈毅還沒有清醒過來的話，這會兒他已經(jīng)把事情想的七七八八了。

    在建康皇宮里長大的太監(jiān)，反過來同時行刺皇帝與沈毅兩個人，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合理，哪怕他們同時去刺殺沈毅與皇帝兩個人的其中一個，這件事都會顯得合理的多。

    從這一點上考慮，洪德皇帝想要借著這一場刺客事件，把沈毅給弄死的可能性還要更大一些。

    更不合理的是，他們牙齒里有毒囊，但是匕首卻沒有淬毒。

    這太反常了。

    在剛才有那么一瞬間，沈毅也以為是自己的老板，要借著這個機(jī)會把自己給弄死。

    不過現(xiàn)在想來，這是不太可能的。

    撇去兩個人之間的情分不提，單單從利益角度來考量，也不太可能。

    假使沈毅死在今晚，也就是封禪的前一天，那么這件事一定會記錄在史書里，皇帝陛下再如何分辯，也撇不去一個卸磨殺驢的罪過。

    而且他期待已久的封禪，也一定會因為這件事被毀掉。

    更重要的是，北邊還沒有徹底平定下來，而且沈毅麾下三個主將的兵權(quán)都在，沈毅如果莫名其妙死在了皇帝的行宮之中，不管皇帝天亮以后，對外面是個什么說法，也不管真實的情況是什么，那么淮安軍多半會生亂。

    最起碼，薛威那一支，一定會直接回師泰安。

    如果是這樣的話，沈毅數(shù)年北伐之功，立時就會毀于一旦，朱里真人大概率能夠重新站穩(wěn)腳跟，甚至能夠奪回失地。

    天下立刻大亂。

    說句不好聽的，這個時候就算是洪德皇帝死在這里，沈毅都不能死在這里。

    想明白這些關(guān)節(jié)之后，沈毅也有了自己大致的猜想。

    在十年之前的漫長時間里，一直是北齊的國力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得以在建康布局棋子，這并不出奇。

    十年之后的今天，北齊危在旦夕，北齊清凈司也不得不把當(dāng)初可能是用來刺探情報的棋子，用在刺殺上。

    這樣一來，那幾個動手的太監(jiān)身手并不是多好，也就可以解釋了。

    再者說，假如皇帝被豬油蒙了心，那么今天晚上沈毅住在行宮里，也不應(yīng)該是兩個太監(jiān)去刺殺沈毅，派幾個身手不錯的內(nèi)衛(wèi)去接沈毅過來，路上一殺一個準(zhǔn)。

    沈毅看向皇帝的傷勢，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后，開口道：“陛下傷勢無礙罷？”

    皇帝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朕沒事，小傷而已。”

    他看著沈毅，用還能動彈的右手，按了按手，苦笑道：“你還好罷？咱們坐下來說?！?/br>
    沈毅低頭道了聲謝，然后坐在了皇帝面前，皇帝陛下扭頭看了看還在跪地磕頭的孫謹(jǐn)，悶聲道：“滾出去?！?/br>
    “帶著所有人，都出去，沒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jìn)來?！?/br>
    孫謹(jǐn)這會兒額頭已經(jīng)見青，他涕泗橫流，卻不敢不聽話，起身摸著眼淚就走了。

    其他人，也陸續(xù)離開。

    沈毅看著孫謹(jǐn)離去的背影，搖頭道：“孫公公看起來嚇壞了?！?/br>
    皇帝陛下似乎傷口痛了一下，悶聲道：“這件事跟他關(guān)系不大，在朕這里動手的兩個太監(jiān)，入宮都超過十五年，要說責(zé)任，也是高明的責(zé)任?！?/br>
    沈毅看著皇帝，低聲道：“這應(yīng)該是北齊清凈司最后的人手了，他們已經(jīng)狗急跳墻，所以才會讓這些人在陛下要封禪之前，對陛下動手?！?/br>
    “他們的目的應(yīng)該不是對朕動手?！?/br>
    皇帝陛下身上披著一身外衣，低聲道：“朕這里的兩個刺客，刺朕的時候，用的是燭臺，方才沈卿你過來之前，內(nèi)衛(wèi)匯報朕說，刺沈卿的人，用的是匕首。”

    皇帝自嘲一笑：“是太監(jiān)們用來削水果的匕首，整個行宮里就那么兩把?！?/br>
    洪德皇帝抬頭看著沈毅，低聲道：“在朕這里動手，能成則好，但是最主要的目的，應(yīng)該是為了驚動沈卿，將沈卿吸引過來，然后對沈卿動手?！?/br>
    “他們對沈卿你動手，估計是下了殺手的，如果成了，大陳北伐就此戛然而止，朱里真人甚至有可能絕地逢生?！?/br>
    “若是不成……”

    沈毅低頭，接著說道：“若是不成，也可以離間臣與陛下之間的互信，讓局勢再一度亂起來，至少是埋下隱患，讓他們在將來能夠?qū)さ綑C(jī)會?！?/br>
    這場刺殺，要真是北齊清凈司主導(dǎo)的，那么用心真就是非常險惡了。

    因為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兩場刺殺都沒有成，但是即便是這種結(jié)果，也可能會讓沈毅對皇帝產(chǎn)生不信任。

    即便沈毅沒有不信任皇帝，皇帝那里也可能覺得沈毅產(chǎn)生了不信任。

    這樣彼此相疑，大陳便立時沒有了未來。

    而這，也是到了考驗他們君臣之間互相信任程度的時候了。

    洪德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沙?。骸半薜膶m人，要徹底清理一遍了?！?/br>
    沈毅低頭道：“這些人，應(yīng)該是清凈司最后的家底，他們冒了頭，宮里順藤摸瓜清理一遍，以后就徹底干凈了?！?/br>
    說到這里，沈老爺頓了頓，他扭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向皇帝，問道：“陛下，還有兩三個時辰，咱們就要動身登泰山，您現(xiàn)在傷了，這一次封禪，是不是往后拖一拖？”

    皇帝沉默片刻，搖頭道：“若是封禪推延，便是正中齊人下懷?！?/br>
    “朕沒有什么事情，這點小傷，穿上袞服之后也瞧不出來什么，這次封禪，要照常進(jìn)行?！?/br>
    沈毅低頭道：“臣明白了，臣這就去準(zhǔn)備，陛下趁著還有兩三個時辰的空檔，好好歇一歇罷?！?/br>
    皇帝神色復(fù)雜的看著沈毅：“沈卿要不要歇一歇？”

    沈毅搖頭笑道：“這點傷勢，臣在戰(zhàn)場上受過不少次，沒有什么關(guān)系，陛下大可以放心?！?/br>
    說罷，他起身微微低頭，退出了皇帝的臥房。

    臥房外面，晉王李穆與布政使張簡，都已經(jīng)等待許久，見到沈毅走出來，二人立刻圍了上去，尤其是李穆，神色極為緊張，他拉著沈毅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子恒，陛下……陛下……”

    沈老爺皺了皺眉頭，苦笑道：“王爺，陛下沒事，但是我被刺傷了，你這會兒碰到我的傷處了?！?/br>
    李穆“啊”的驚呼了一聲，連忙放開沈毅的胳膊。

    張簡上前，他眉頭緊鎖，先是與沈毅對視了一眼，然后才開口問道：“子恒你沒事罷？”

    “皮rou傷，沒有大礙，已經(jīng)包扎過了?！?/br>
    張簡又用疑問的眼神看了看沈毅，后者很默契的給了他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張藩臺這才舒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李穆站到了沈毅另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子恒，到底是什么情況？大半夜的，把我嚇壞了，剛才一路疾奔過來，到現(xiàn)在腿都在哆嗦?！?/br>
    沈毅回頭看了看皇帝的臥房，然后低聲道：“宮里帶出來的太監(jiān)里，有清凈司的暗手，他們暴露了之后，眼見陛下那里沒有機(jī)會，便在路上埋伏我，我一個不留神，被他們給刺傷了?！?/br>
    “這些刺客，都已經(jīng)伏誅?！?/br>
    沈老爺抬頭，看向還漆黑如墨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氣之后，開口道：“王爺，麻煩您通知下去，今日封禪照常進(jìn)行?！?/br>
    “不能有任何差錯?！?/br>
    他又看向張簡。

    “師兄，我的衛(wèi)營在外面，勞煩師兄帶著他們，協(xié)助內(nèi)衛(wèi)，肅清沿途任何可疑人物?！?/br>
    張簡與李穆對視了一眼，都不約而同對沈毅拱手行禮。

    “好?！?/br>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爭面子！

    皇帝遇刺的事情不必保密，但是皇帝受傷的事情，誰都不能說，哪怕是張簡，當(dāng)著眾人的面，沈毅現(xiàn)在也不能同他說，至多是事后說一說。

    君不密則失臣。

    臣不密，則失身。

    這些事情，沈毅拎得很清楚。

    李穆與張簡，也知道事情緊急，他們簡單跟沈毅說了幾句話之后，就下去安排去了。

    他們離開之后，沈老爺抬頭看了看天色。

    這會而已，已經(jīng)是丑時，現(xiàn)在又是秋天，距離天亮也就是一兩個時辰了。

    朱鎮(zhèn)跟在沈毅身后，一步也沒有離開，沈毅用左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扶我回去休息會罷?！?/br>
    朱鎮(zhèn)一臉愧疚，連忙低頭，扶著沈毅的左胳膊，他眼眶發(fā)紅，咬著牙低聲道：“侯爺，以后您不能跟宮里的人走的太近了……”

    沈毅扭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不要亂說話?！?/br>
    朱鎮(zhèn)這才低頭，不敢說話了。

    沈毅還沒有離開皇帝的居所，隨同前來的宰相陳靖，也已經(jīng)匆匆趕到，這會兒是半夜凌晨，老頭顯然也是剛從被窩里被叫起來，見到沈毅之后，他慌忙上前，就要拉沈毅的袖子，朱鎮(zhèn)見機(jī)的快，連忙上前攔了一下，然后低頭道：“陳相公，我家侯爺被刺客刺傷了，您小心一些?！?/br>
    陳相爺驚呼了一聲，抬頭看著沈毅，問道：“子恒傷了？傷到哪里了？沒有大礙罷？”

    沈毅看著陳靖，微笑搖頭：“相爺放心，我不礙事?！?/br>
    陳靖這才松了口氣，又問道：“陛下呢？老夫被人叫醒之后，聽聞陛下遇刺，嚇得魂都沒有了，這會兒人跑到了這里，魂兒還在后面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