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日之后，沈毅交代完了燕京的事情之后，動身離開總督府，準備南下。

    沈桑桑拉著老爹的手撒嬌，想要沈毅把她一起帶到南邊去，沈老爺揉了揉自己大閨女的腦袋，笑著說道：“家里誰都能去南邊，你可不能去，南邊許多人惦記著我家女兒呢。”

    “你這一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父女倆說了會話，沈毅扭頭看了看，沒見到沈淵，他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哥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沈桑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低聲道：“他要不然就是偷偷溜出去了，要不然就是去地牢里了?！?/br>
    “他老喜歡，去那間地牢里，也不知道去做什么?！?/br>
    沈毅抬頭看了看天色，微微瞇了瞇眼睛，淡淡的說道：“罷了，不等他了。”

    “你在家里，好好聽話?！?/br>
    沈毅微笑道：“等爹爹從南邊回來，給你帶禮物回來?！?/br>
    沈桑桑應(yīng)了一聲：“那爹爹快些回來。”

    沈老爺笑了笑：“記住，不許……”

    “不許被窮書生騙嘛。”

    沈桑桑白了自己老爹一眼：“您這句話，女兒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沈侯爺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便揮手道：“啟程?！?/br>
    ……

    總督府地牢里，小侯爺嘴里刁了根草，看著地牢里這個披頭散發(fā)，頭發(fā)已經(jīng)全部花白的老頭。

    他看著這老頭，忽然哼哼了一聲。

    “瘋老頭，小爺從南邊回來了?！?/br>
    這披頭散發(fā)的老頭，背著身子對沈淵，一句話也不說。

    總督府地下的這座地牢，是沈淵十五歲那年發(fā)現(xiàn)的，發(fā)現(xiàn)的時候，這里頭就關(guān)了這么個怪老頭。

    怪老頭披頭散發(fā)，瘋瘋癲癲的，說一些怪言怪語。

    不過他有時候也會清醒一些，跟沈淵能說上幾句話。

    從前，年輕的小侯爺很好奇這老頭是誰，便偶爾會來瞧他，跟他說說話。

    不過不管他怎么問，父親沈毅，從不肯說這瘋老頭的身份。

    小侯爺盯著這老頭，“嘿嘿”了一聲。

    “我小時候，聽人家一直叫你瘋老頭瘋老頭，其實不是叫你瘋老頭?！?/br>
    “你姓馮，他們是叫你馮老頭，是不是？”

    “瘋老頭”猛地回頭，看了一眼牢門外面的沈淵，目光有些驚恐。

    小侯爺盯著他。

    “我去了一趟江都?！?/br>
    瘋老頭怪叫了一聲，在墻上又抓又撓，然后大哭大叫起來。

    他的聲音，如同夜梟，難聽至極。

    “我不姓馮！我不姓馮！”

    他怪叫了幾聲，猛地回頭看向沈淵，尖叫了一聲，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我知道錯了！”

    “我知道錯了！”

    小侯爺本來蹲在地上，聞言站了起來，目光幽幽的看著他。

    “果然是你，虧老子以前還覺得你可憐。”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活該！”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夜宿滄州

    沈侯爺這一次南下，并沒有帶家里人，而是自己一個人南下。

    從洪德十九年到現(xiàn)在，十年時間里，他一共去過三次建康，每一次基本上都在建康做了一些事情。

    頭一次回建康，沈毅幫著洪德皇帝整肅了朝廷吏治，差不多半年時間，建康朝廷下馬了五六十人，這些人里有一半，被沈老爺帶到了北邊，丟到大同去修城墻去了。

    第二次回建康，是為了定儲君之事，不過那一次，朝廷里氛圍詭異，幾個月時間下來，國本最終也沒有定下來。

    至于上一次回建康，則是與張簡一起回去。

    這一次，是十年來，沈老爺?shù)谒拇位亟怠?/br>
    燕京城里的大小官員一路相送到城外，其中現(xiàn)任北直隸巡撫，姓宋名應(yīng)，乃是沈老爺?shù)睦鲜烊?，趙昌平趙相公的好女婿。

    宋巡撫帶著燕京城里的大小官員，一路將沈毅的車駕送到城外，然后對著沈毅拱手道：“部堂一路保重?！?/br>
    沈老爺下了馬車，對著宋應(yīng)拱手還禮，笑著說道：“宋兄不要再遠送了，省里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事情，要宋兄去處理，宋兄這就回去罷?！?/br>
    四年前，張簡離開之后，北直隸巡撫之位空缺，當(dāng)時宋應(yīng)是刑部侍郎之職，調(diào)北直隸布政使，在北直隸干了三年布政使之后，才在去年轉(zhuǎn)任北直隸巡撫。

    相比較張簡來說，宋應(yīng)這個人能力是相當(dāng)不錯的，最起碼在處理政事的能力上，與張簡不相上下。

    要不然，他也不會被趙昌平趙相，選為自己的政治繼承人。

    不過與張簡不一樣是，宋應(yīng)雖然與沈毅有些淵源，但是畢竟感情不深厚，而且他一直在朝廷里做“京官”，心自然是向著朝廷的。

    雖然張簡心里也是向著朝廷，但是這其中，多少有一些微妙的差別。

    朝廷派宋應(yīng)到北直隸過來，或許就有這種考量，畢竟宋應(yīng)這個人到北邊來，沈毅不好意思攆他走。

    要是別的不合沈老爺心意的人過來到北直隸主政，沈毅一個不順心，隨便就能把他參走。

    說不定政治生涯，都要毀在北直隸。

    宋撫臺想了想，笑著說道：“部堂，您去了建康之后住在哪里？這北直隸的文書，下官等還要給您寄過去?！?/br>
    沈老爺啞然一笑，開口道：“我都去建康了，還要看什么文書？人家別的省大多沒有這么個總督，文書都是直接寄朝廷，或者直接寄中書的?！?/br>
    “宋兄的文書，直接送中書就是了?！?/br>
    宋應(yīng)想了想，低頭道：“部堂，這不太好罷？”

    “沒什么不好的。”

    沈老爺微笑道：“共事四年，我相信宋兄的能力，宋兄這一任巡撫做完，多半也能像張師兄那樣，回建康履任大九卿了?！?/br>
    宋應(yīng)聞言，連忙低頭：“下官只求能做好眼前的事情，不想其他?！?/br>
    他頓了頓之后，從懷里摸出一個信封，兩只手遞在沈毅面前，開口道：“一轉(zhuǎn)眼，下官已經(jīng)幾年沒有回建康了，這是寫給岳父大人的書信，勞煩部堂您給帶到建康去，轉(zhuǎn)交岳父大人?！?/br>
    沈毅伸手接過，笑著說道：“好好好，我一定給你帶到?！?/br>
    “多謝部堂?！?/br>
    二人閑聊了一會兒，沈老爺對他揮了揮手，然后再一次啟程離開。

    這一次他雖然沒有帶家里人，但卻不是孤身一人，隨身帶了五百衛(wèi)營騎兵。

    原先北伐的時候，他的中軍衛(wèi)營有五千人，現(xiàn)在太平了，衛(wèi)營的人數(shù)精簡，只剩下了兩千人。

    但是人數(shù)雖然精簡了，質(zhì)量卻上升了不少，現(xiàn)如今他衛(wèi)營之中的將士，個個都是淮安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別的不敢說，他這五百騎如果是在戰(zhàn)場上，沖爛五千步卒，絕不是什么難事。

    五百騎緊跟在沈毅身后，護衛(wèi)著沈毅一路南下。

    這一路走了三天之后，這天傍晚，遠遠的一座城池在望。

    沈老爺掀開簾子遠遠的看了看，笑著說道：“今天就睡在這里罷，莫要在趕路了?！?/br>
    隨行跟著他的蔣勝，這會兒也已經(jīng)是三十六七歲的中年人了，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田崇，吩咐道：“去告訴朱將軍，侯爺今天住滄州城?！?/br>
    田崇應(yīng)了一聲，連忙去找朱鎮(zhèn)去了。

    走在前頭的朱鎮(zhèn)，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給了身邊百戶一個眼色，這百戶大手一揮，隊伍之中的一百騎跟著他離開隊列，快馬奔向滄州城。

    倒不是去通知滄州地方衙門的，而是去給沈毅尋找一個住的地方，在沈毅到達之前，這一百騎要把這住處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翻上一遍，連一只耗子，都要給逮出來。

    原因無他。

    一來是沈老爺現(xiàn)在地位尊貴，二來這十年時間，清凈司對沈毅的刺殺，一兩百次不至于，但是百八十次肯定是有的。

    當(dāng)然了，這些刺殺究竟是不是全部來自于清凈司，這就誰都不知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清凈司這十年來，活動頻頻，被封為太原王的原北齊晉王趙雄，就被清凈司得手過一次，差點就死在了那一場刺殺當(dāng)中，至今這位太原王，還被嚇的疑神疑鬼，連門都不怎么敢出。

    沈毅一行，還沒有到滄州的時候，滄州知州衙門，以及一眾地方官員，就已經(jīng)出城相迎了，不過沈老爺并沒有理會他們，連下車也沒有下車，徑自來到了衛(wèi)營給他尋到的住處歇腳。

    等沈毅到了住處之后，一個一身青色袍子的中年人，已經(jīng)等在了此處多時，見到沈毅之后，這中年人連忙上前，低頭道：“侯爺?！?/br>
    沈老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許大官人竟真的還在滄州，我還以為你這個大忙人，早已經(jīng)到別處忙活去了?！?/br>
    許復(fù)微微低頭，笑著說道：“在滄州要新開一個營生，要辦好了之后才能離開?！?/br>
    沈老爺笑著問道：“是你自己的營生，還是宮里的生意？”

    “應(yīng)該算是宮里的生意。”

    許復(fù)開口道：“已經(jīng)弄的七七八八了，聽說侯爺要南下，因此就在這里等了侯爺幾天，與侯爺一起回建康去。”

    沈老爺拉著許復(fù)的柱子，在正堂坐下，二人敘舊了好一會兒，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后，沈老爺?shù)皖^喝了口茶水，笑著說道：“你家里的孩子，得空也讓他們到北邊去轉(zhuǎn)一轉(zhuǎn)，這些年就我一家人在北邊，著實是有些寂寞。”

    許復(fù)低頭道：“好，等得了空，我?guī)е麄兡缸?，一起去燕京看看?！?/br>
    “高公公這些年還好罷？”

    “還好?！?/br>
    許復(fù)低頭道：“但是他一直不愿意離開建康，也很少見他出門，好在孩子們常去看他，不然他估計早就把自己給熬死了?！?/br>
    沈毅想了想，搖頭道：“宮里出來的人，有些古怪，是正常的，你好好待他就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