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站了起來，看向窗外，忽然問道：“崔司務(wù)，你說如果是我爹到高麗來，做我現(xiàn)在做的事情，會是個什么模樣。”

    崔令認(rèn)真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如果是侯爺親自過來，應(yīng)該就不需要那十個千戶營了?！?/br>
    小侯爺聞言，有些出神。

    “真不知道我爹在我這個年歲的時候，是何等樣的風(fēng)采……”

    ……

    燕京城里。

    除了太子殿下正式進(jìn)入中書觀政之外，還有一件大事。

    那就是五個中書宰相之中的宰相高笙，因?yàn)闋窟B進(jìn)貪腐案之中，被皇帝陛下下令革職，貶為了庶人。

    同時，刑部尚書周元朗，因?yàn)檗k案有功，被皇帝陛下破格拔擢，進(jìn)入中書，成為了五個宰相之一。

    而這件事情，也就意味著持續(xù)了大半年時間，轟轟烈烈的洪德朝第一貪腐大案，正式告一段落。

    這樁大案，前后持續(xù)了接近一年的時間不說，而且辦案的力度極大，撇開地方官員不提，單單是京官就有兩成以上的官員牽涉其中。

    向來待人寬厚的皇帝陛下，也動了火氣，只要是三法司查到涉案的，都被皇帝下旨嚴(yán)辦了。

    也就是說，京官之中一下子空缺出了兩成以上的坑位！

    吏部幾個堂官，門檻都被人踩破了。

    不過就連吏部的三個堂官，也有兩個牽涉其中，被皇帝陛下貶官調(diào)任，新派了親信去處理吏部的事情。

    到現(xiàn)在，這些缺位雖然沒有完全補(bǔ)上，但是已經(jīng)補(bǔ)上了個六七成。

    這其中，有接近半數(shù)，是北齊舊臣填補(bǔ)上去的。

    到這個時候，朝廷里一些聰明的官員，已經(jīng)察覺了出來，這場大案到底是為什么鬧起來，為什么鬧的這樣轟轟烈烈。

    這部分聰明的官員，已經(jīng)老老實(shí)實(shí)低頭裝死，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而剩下那些并不太聰明的，便在私下里大發(fā)牢sao，埋怨洪德帝偏心北人。

    在整件事情當(dāng)中，獲益最大的不是別人，正是周元朗。

    這一次，周元朗得到的并不只是一個敬陪末座的相位，而是整個北齊降臣集團(tuán)的倒向！

    他是北齊舊臣中唯一一個做到宰相這個位置上的，那么他就一定會成為一個標(biāo)桿，用不了多久，只要是北齊舊臣出身，都會成為周相的門生！

    就在朝廷上下轟轟烈烈的時候，并沒有插手進(jìn)去的沈毅，悄摸摸的來到了宮里，很順利的在甘露殿，見到了皇帝陛下。

    見到了皇帝之后，他從懷里取出幾張寫滿了字的白紙，放在了皇帝陛下面前。

    天子狀態(tài)似乎穩(wěn)定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這幾張紙，笑著問道：“沈卿呈上來的這是何物啊？”

    “是藥方?！?/br>
    沈毅低頭道：“臣讓許復(fù)，找了不少大夫進(jìn)行，地方上的名醫(yī)有，西洋大夫也有，但是他們畢竟身份不夠，臣不敢讓他們進(jìn)宮來，因此只跟他們說了癥狀，讓他們開了方子?！?/br>
    “匯總研究之后，寫了這么幾個方子出來，送到陛下面前，不是讓陛下照方抓藥，而是給太醫(yī)們做個參考。”

    皇帝看著面前的幾張方子，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才悠悠的說道：“這種事，出力不討好，哪怕是幾個宰相，也都閉口不提。”

    “朝廷上下除太醫(yī)院以外的官員中，恐怕只有沈卿一個人，愿意cao這份心了?！?/br>
    他頗有些感動。

    “沈卿費(fèi)心了?！?/br>
    沈毅搖頭道：“這是臣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情，太醫(yī)們看過了方子之后，要是覺得有可行之處，臣從那些地方大夫中挑選兩個進(jìn)宮來，給陛下請脈之后，然后再開方子。”

    皇帝抬頭看向沈毅，笑著問道：“真不怕?lián)?zé)任？”

    “臣當(dāng)然怕。”

    沈毅微微低頭道：“但是臣，更希望陛下能夠好起來。”

    “臣承擔(dān)些許風(fēng)險(xiǎn)，也值當(dāng)了。”

    皇帝陛下頗為感慨，臉上擠出來一個笑容：“坐著說?！?/br>
    沈老爺依言坐下。

    皇帝陛下眼瞼低垂，默默說道：“這段日子，朕已經(jīng)陸續(xù)換過幾個方子就，其中確有見效的，不過都不長久?！?/br>
    “朕這個身體，還是太不爭氣了?！?/br>
    “對了?！?/br>
    皇帝看向沈毅，開口說道：“三法司查了大半年才空出來的位置，這才過去沒幾天，就被那些人狼吞虎咽的給瓜分干凈了?！?/br>
    “朕特意讓吏部的人，給朕留下了幾個缺位，按照那些臣子的話說?！?/br>
    皇帝笑了笑：“都是肥缺?！?/br>
    “這些個肥缺，回頭朕讓人給沈卿列出來，由沈卿你來舉薦罷?！?/br>
    沈老爺連忙搖頭道：“陛下，臣用不著這些……”

    天子皺眉道：“不好名不好利，那沈卿到底要什么？”

    沈毅這才無奈低頭道：“陛下厚賜，臣愧領(lǐng)了?！?/br>
    “你應(yīng)得的?！?/br>
    皇帝從手邊的文書里，抽出了幾份，放在一邊，開口道：“太子近來，已經(jīng)開始嘗試著處理奏書了，這是他批閱過的，沈卿過來看一看?！?/br>
    沈毅想了想，也沒有拒絕，過去翻開幾份奏書依次看了一遍。

    “如何？”

    皇帝問道。

    沈老爺頓了頓，回答道：“四平八穩(wěn)?！?/br>
    天子瞇了瞇眼睛，輕聲道：“四平八穩(wěn)，就是平平無奇?！?/br>
    “這是有高人指點(diǎn)他了。”

    皇帝陛下咳嗽了一聲，用手捂著嘴，聲音沙啞。

    “這燕京城里。”

    “水也渾起來了?！?/br>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被偷家了

    “聰明人多得很呢?！?/br>
    沈老爺坐在皇帝身邊，靜靜的說道：“朝廷立了太子，自然會有一幫人依附太子，給太子出謀劃策，這幫人里，有的是能人……”

    “依附？”

    洪德帝悶聲道：“黨附還差不多?！?/br>
    他抬頭看了看沈毅一眼，問道：“沈卿覺得，太子可用嗎？”

    沈老爺搖頭：“臣不知道?！?/br>
    洪德帝無奈搖頭，開口道：“在兒子上，朕不如沈卿你，要是老三能有沈淵那樣的秉性，朕現(xiàn)在也不用猶豫，直接禪位給他了。”

    “現(xiàn)在……”

    皇帝陛下抬頭看向遠(yuǎn)方，默默說道：“洪德朝只剩下這最后一件大事了，這件事做完，朕就了無牽掛，將來到了地下見到父皇，見到列祖列宗?！?/br>
    “朕對他們也能有個交代。”

    沈毅嘆了口氣，開口道：“陛下，多余的話臣就不多說了，但是這件事，臣的確不好開口，但是不管陛下做出什么樣的決定，臣都照辦就是。”

    天子默默說道：“那你到現(xiàn)在都不肯松口，你這里點(diǎn)頭，朕立刻就給老四還有你家閨女賜婚?！?/br>
    沈毅苦笑道：“陛下，臣已經(jīng)說過許多次了，只要孩子們自己點(diǎn)頭答應(yīng)，臣絕對不會反對?！?/br>
    “那好?！?/br>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哪天你將桑桑帶進(jìn)宮里來，朕親口問一問她?！?/br>
    沈毅想了想，點(diǎn)頭答應(yīng)，然后低聲道：“陛下，臣有一個請求?！?/br>
    這會兒，四下里沒有什么外人，沈毅低聲道：“陛下現(xiàn)在心中所屬，約莫就是三殿下和四殿下了，若是陛下定下了四殿下，那么立新太子……要在賜婚之前?！?/br>
    “不然……”

    沈老爺搖頭苦笑道：“不然，臣恐怕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了?！?/br>
    邏輯很好理解。

    假如李鑒先跟沈家的女兒成婚，后背立為太子，哪怕這件事是洪德帝親自做的，傳出去也一定是沈七這個權(quán)臣cao控了朝政。

    不止是在本朝要被人戳脊梁骨，千百年后，這個嫌疑也不可能洗脫。

    甚至皇帝陛下要是在這幾年突然沒了，罪過多半也會被栽贓到沈某人頭上去。

    沈毅雖然不怎么在乎身后事，但是這種沒有必要背的黑鍋……

    能不背當(dāng)然還是不要背。

    皇帝啞然一笑，無奈搖頭：“還是沈卿你想的多?！?/br>
    沈老爺無奈道：“即便是現(xiàn)在，朝野間也有不少好事之人說臣的閑話，臣是實(shí)實(shí)在在想要退出朝廷回到江都?xì)w養(yǎng)的?！?/br>
    “可是無人肯信?！?/br>
    “朕是信的?！?/br>
    皇帝陛下對著沈毅，笑著說道：“不過沈卿用了二十年時間，把朕從江都弄到了燕京來，總不能把朕丟在北邊，自己跑回江都老家去了罷？”

    沈毅搖頭苦笑，沒有說話。

    皇帝陛下抬頭出神，許久之后，才緩緩說道：“咱們君臣，且同站在高處，再看一看罷?！?/br>
    “看他們你方唱罷我登場?！?/br>
    洪德帝悵然若失：“假若還有十年，朕現(xiàn)在心里想的，應(yīng)該是著手消滅朱里真以及韃靼人，而不是一門心思，落在這些內(nèi)事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