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點(diǎn)點(diǎn)頭，摩挲著記錄表，他畢竟年紀(jì)大些，比年輕人更謹(jǐn)慎，總覺得這個體溫降得有點(diǎn)奇怪，可又說不上哪兒奇怪。

    想不通，他干脆就進(jìn)病房去看看。

    此時，李芳正在幫meimei擦腳，尋思幾點(diǎn)回去，清音說meimei的情況只要對癥，可以稍微加大點(diǎn)藥量，別人每次10克每天兩次，她可以一天三次，每次15克，只要兩次間隔滿四小時就行，所以她需要計(jì)劃著時間，喂完藥再回去。

    孩子最近跟家屬院那幾個壞小子走得挺近，她有點(diǎn)擔(dān)心，叛逆不可怕，可怕的是叛著叛著就學(xué)壞。

    “咦，這個是什么藥？”主任走進(jìn)病房，看見床頭柜上放著的藥瓶子，很陌生。

    “是小清大夫開的紫雪丹?！?/br>
    大家已經(jīng)知道清音是具有執(zhí)業(yè)醫(yī)師資格的，倒不是外頭找的江湖醫(yī)生啥的，雖然心里仍然不以為意，但至少人家不是非法行醫(yī)。

    “我聽人說你去我們藥房里沒買到，這個藥挺稀罕吧？”

    “嗯?！崩罘疾簧蒲赞o，簡短的回答完，就出去打開水。

    回來又用熱毛巾幫李萍捂腳。

    可能是毛巾太燙了，李萍的腳趾不安的縮了一下，李芳也沒有電視中忽然大喜叫著“你醒了”的情節(jié)，還是那句話，不是所有植物人狀態(tài)都一點(diǎn)不會動，都對溫度不敏感。

    她做法醫(yī)那些年，比這離奇的都見過。

    可主任卻忽然“哎喲”一聲，并且連連后退，直接碰到了裝著熱水的臉盆。

    李萍趕緊直起腰來，向meimei看去，這一看，也嚇得“哎喲”一聲，直接不敢說話。

    原來，李萍緊閉了幾個月的雙眼，居然睜開了！

    李芳就是在解剖室也沒見過這么離奇的啊，“主任我meimei是不是醒了？”

    主任也不知道啊，幸好他穩(wěn)住，走到李萍跟前，大聲問：“李萍你醒了嗎？”

    眼睛依然睜著，時不時還會眨一下，就跟正常人一樣。

    李芳也反應(yīng)過來，緊緊抓住meimei的手，“萍萍你醒了嗎？你是不是醒了？醒了你就答應(yīng)一聲，好不好？”

    李萍依然一言不發(fā)。

    很快，病床前圍滿了醫(yī)生和護(hù)士，管床醫(yī)生掏出手電筒，做對光反射檢查，大家一看她的眼珠子就跟定住一樣，壓根都不會動，原本期待醫(yī)學(xué)奇跡的人，都不由得嘆口氣。

    白高興一場啊。

    倒是主任心里有點(diǎn)納悶，拿起紫雪丹的藥瓶子，又看了看，“能問一下，這藥是哪里買的嗎？”

    “和善堂藥廠?！?/br>
    “和善堂？沒聽過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說主任問這個，莫非是覺得李萍能睜眼是因?yàn)檫@個藥？但中成藥能有這么厲害？他們不信。

    倒是有個小伙子弱弱的來了句：“我知道，就在少年宮后門五十米，我爺爺喜歡買他們廠的麥芽糖，我，我?guī)椭苓^腿。”

    “藥廠還賣糖？這也太扯淡了吧！”

    “我都沒聽過這名字，搞不好就是什么三無小黑廠?！?/br>
    李芳正色道，“沒有實(shí)踐就不要輕易否決別人，據(jù)我所知和善堂的藥做得很好，這種市面上買不到的紫雪丹就只有他們那兒有?！?/br>
    大家這才不說話，畢竟病人睜眼也是事實(shí)，雖然不一定就是恢復(fù)的表現(xiàn)，但至少說明中藥還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作用。

    話說清音剛回到家，時間也不算太晚，顧mama帶魚魚買菜去了，她就先把爐子發(fā)好，待會兒菜回來了直接就能開火。

    “嬸兒，這是我媽上班前讓送過來的。”小菊端著一碗東西，上面還有個搪瓷大碗扣過來，也看不見是啥。

    “你們吃就行了，干嘛還送過來?！鼻逡暨B忙帶她進(jìn)屋。

    小菊興奮地將扣著的大碗拿開，就見里頭是一碗剁成小塊兒的紅彤彤的rou。

    “兔子rou，這是兔子rou！我媽說讓我悄悄的，別讓人看見，嬸兒你也悄悄的……”

    原來這是玉香從勐州老家?guī)淼?，說她小時候跟著父親學(xué)過一些，在山上支幾個套，抓到一只兔子，正好要來書城嘛，就帶著坐火車了，一路四五十個小時扛過來居然還活蹦亂跳，到了堂姐家就給剁了，還新鮮著呢。

    玉香本人則是跟著玉應(yīng)春去衛(wèi)生室熟悉工作情況去了，不然肯定要親自送過來。

    “rou是我mama剁好的，她說是怕你們這邊動靜大，別人聽見?！?/br>
    兔子rou啊，那得多香多美味啊，清音眼睛發(fā)亮，“謝謝你啊小菊，也替我謝謝你mama，謝謝你小姨。”

    小家伙樂顛顛的，她早八百年前就饞rou了?！拔覌屨f了，嬸兒對我們好，不客氣喲?！?/br>
    一只兔子也沒多少，還千里迢迢帶過來，這就是玉家姐妹倆的心意，給小菊的碗洗干凈，裝上一碗昨天剛熬好的綠豆湯，清音腦海里冒出一百種兔rou吃法，清燉紅燒爆炒油炸燒烤……嘶，不行，口水要流出來了。

    正好一老一小買菜回來，魚魚懷里抱著一根黃白色的rou嘟嘟的蓮藕，人未到聲先至：“mama，我們買了偶偶喲！”

    “胖偶偶，還有土豆，還有蛋蛋！”

    “媽怎么還買雞蛋，前幾天買的不是還有嘛?！彪u蛋是好東西，但她不喜歡囤，因?yàn)闆]冰箱，怕壞。

    壞了多可惜啊。

    “不是雞的蛋，是咕咕咕的蛋。”魚魚把胖蓮藕放下，喘喘氣，“咕咕咕。”

    顧mama邊走邊笑，把用報(bào)紙抱著的一窩蛋放下，清音才發(fā)現(xiàn)，這哪是什么咕咕蛋，是鵪鶉蛋！

    “今兒運(yùn)氣好，自由市場上遇到來賣鵪鶉蛋的，看著不新鮮，皮子都是滑不留手的，沒人敢買，我圖便宜買了兩斤，反正咱們啥樣的沒吃過，要破殼的也不怕?！?/br>
    清音：“……”

    媽，你不怕我怕??！

    但她忽然知道兔子rou怎么吃了——紅燒！

    家里各種大料都是現(xiàn)成的，清音先把鵪鶉蛋用清水煮熟，然后剝殼，一個一個認(rèn)真挑選，把不新鮮的全扔掉，倒是也還有不少能吃呢。

    冰糖炒出糖色，兔子rou放進(jìn)去，大料炒香，再加點(diǎn)醬油，蓋上鍋蓋慢慢燉，趁著功夫把土豆和蓮藕都洗干凈切成厚厚的片，先放蓮藕，因?yàn)檫@可耐煮得很，土豆倒是一會兒就會熟，不能放太早。

    剝好的鵪鶉蛋上開幾個花刀，放進(jìn)紅燒湯里，等兔子燉熟再加土豆，大火收汁，大院里的小孩都不吃自家飯啦，眼巴巴看著這邊，此時的他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顧小魚一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就連剛吃過兔rou的前一秒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張小菊小朋友，也覺得，她還是沒有meimei幸福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紅燒兔rou香甜又軟爛，鮮嫩極了，老太太剛安的假牙也能吃，土豆蓮藕都燉得軟軟的，鵪鶉蛋吸飽了湯汁兒，那叫一個入味兒，魚魚一口氣能吃五顆！

    祖孫三個吃得那叫一個肚飽肥圓，直接走不動道。

    清音葛優(yōu)癱在藤椅上，她覺得自己得上炕躺一會兒，太飽了。

    顧mama也不忙洗碗，打著飽嗝，“這玉香姐妹倆真是厚道人，大方人，能處?！?/br>
    清音想起送東西的事，上次洪二姨也給送了一些他們家里自己種的紅薯土豆過來，秦嫂子和清音各分了一些，平時顧mama做好飯，心疼洪江一個人沒鍋沒灶不好開伙，去叫他他也不過來吃，“洪二姨也是個厚道人，洪江也不錯，要是能給他介紹個對象就好了?！?/br>
    顧mama其實(shí)也把這事放心上的，倒不是圖人家給她點(diǎn)什么，而是中老年婦女的通病，促成一樁婚就是功德一件。

    “我讓你趙大媽楊大媽她們也幫著打聽，但人女方一聽是農(nóng)村的，只在食堂干臨時工，都不樂意?！?/br>
    三十多塊工資對于農(nóng)村人來說是不少，但對城里長大的姑娘來說，確實(shí)不夠看，這城里住房吃喝拉撒都要錢，三十多塊怎么養(yǎng)老婆和孩子呀？

    “他家要真不介意做上門女婿的話，我聽你楊大媽說他們機(jī)械廠大院后面那條胡同第五家，有個小媳婦，剛死了男人，四個兒子，說要留在婆家養(yǎng)娃，不愿改嫁，倒是愿意招個上門女婿。”

    清音一聽四個兒子，“算了，做媒可不好做，做不好還招人恨?！?/br>
    顧mama正想說什么，玉家姐妹倆就上門來了。

    許久未見的玉香還是老樣子，微黑的皮膚，深邃的五官，有種別樣的漂亮與活力，“清大夫。”

    “我倆差不多年紀(jì)，就叫名字吧?！?/br>
    “好，那我叫你清音?！庇裣銖姆乓粋€包裹在桌上，“這是我給你們帶的一點(diǎn)特產(chǎn)。”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些小小的只有小孩手臂粗的帶殼苞米棒子，清音隨便拿起一個，撕開綠色的玉米外殼，里頭的玉米棒子居然還沒魚魚的小臂粗，細(xì)細(xì)短短的，只有普通玉米棒子三分之一大，就連玉米粒也是紫紅色和米黃色相兼。

    “彩色的玉米！”

    “這是勐州特產(chǎn)的小糯玉米，一年四季都能種植，因?yàn)槟沁厷夂蜓谉?，光照充足，玉米味道特別甜特別糯，對吧？”

    玉香眼睛亮亮的，“對，清音你真厲害，居然懂這么多?！?/br>
    清音也是因?yàn)槿ヂ糜芜^才知道，不然她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壓根不可能見過世界上還有這么小的玉米。

    除了玉米，玉香還帶來一些自家種的茶葉和調(diào)味料，以及一些熱帶花草的種子和一袋彩色的小鵝卵石。

    她拿起那袋小石頭晃了晃，發(fā)出“乒乒乓乓”的脆響，仿佛異域少女奔跑時帶飛的裙角，“這是我專門去瀾江邊上撿的，攢了好幾年呢，你們這邊都沒有，就送給小魚魚吧?！?/br>
    “謝謝香香阿姨！”小孩子嘛，就喜歡這些彩色的東西，“mama明天我們就把花花的種子種下，過幾天就能開出漂亮的花朵了，對嗎？”

    清音沒糾正她的說法，點(diǎn)點(diǎn)頭，她注意到，顧mama自從看見那袋彩色的小石頭，她的眼神就有點(diǎn)不太對。

    清音自然是知道原因的，但她什么都不能說，既然顧全能安全的活到現(xiàn)在，那么他說他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這種時候她和顧安能做的就是相信一名專業(yè)軍人的職業(yè)素養(yǎng)，而不是給他節(jié)外生枝。

    也不知道顧安那邊什么情況，清音還真有點(diǎn)想他了。

    “對了小清，有件事情，我覺得你需要知道一下?！庇駪?yīng)春忽然打算清音的思緒。

    原來是她們的面膜粉火爆整個書城，連周邊地區(qū)都有人慕名而來，今兒中午就有個人專程找上門來，說是想買她們的面膜配方。

    清音平時很小心，需要用到的所有藥物都找蘇小曼拿，蘇小曼作為銷售科科長，完全能在賬目和數(shù)量上幫她打掩護(hù)，至于研磨工作，玉應(yīng)春也非常小心，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藥物組成和配比，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

    所有方子至今仍然是保密的。

    “是個男人，三十出頭的年紀(jì)，說一口很奇怪的普通話，咱也不是很能聽懂，他說對咱們的東西很感興趣，問能不能賣一個方子給他?！?/br>
    “他想要什么方子？”清音瞇了瞇眼。

    “很奇怪，他不要咱們賣得最好的美白配方，而是要祛毛的，還說可以給咱們?nèi)K錢！”

    清音心頭一動，三千塊可不是小數(shù)目，但他一個男人買祛毛劑干啥，要說做生意，目前可不講究汗毛多少啥的，頂多穿個絲襪也能擋一擋。目前絲襪在港臺地區(qū)還是非常流行的。

    “他說他是粵東人，只要咱們愿意，他明天就能拿錢來，我沒敢答應(yīng)，但也沒把話說死，只說我們要商量一下，讓他過幾天再來?！?/br>
    清音看得出來，玉應(yīng)春做事越來越謹(jǐn)慎了，“成，那我再想想吧?！?/br>
    “對了，他有沒有說叫什么名字？”

    “給了我一張名片，叫趙凱龍，說是粵東省化妝品百貨公司的銷售經(jīng)理，還有個電話號碼?！?/br>
    清音接過名片，心里隱約有個猜測。

    她知道隨著美容產(chǎn)品名氣越來越大，肯定會有人想來買配方，但沒想到會這么快，更沒想到居然是買祛毛劑，說實(shí)話在這個年代祛毛這個需求真的不是剛需，非常冷門和小眾，她當(dāng)時做出來單純就是為了湊數(shù)，增加產(chǎn)品多樣性而已。

    清音找出一個小筆記本，從上面找到一串電話號碼撥過去，很快那頭傳來一陣熟悉的女聲，“喂，是小曼姐嗎？”

    “是我，清音?！?/br>
    蘇小曼最近正好被外派到粵東省去學(xué)習(xí)，聽說還跟著考察團(tuán)去了一趟新加坡和港城，明顯是要被中藥廠當(dāng)作骨干來培養(yǎng)的，再加上有元衛(wèi)國在京市疏通，她的路將會比上輩子跟著柳志強(qiáng)順暢多了，也比跟他一起走得更遠(yuǎn)，站得更高。

    倆人聊完近況，蘇小曼雖然遠(yuǎn)在南方卻也知道了清音美容產(chǎn)品的事，“我聽說你們的美白面膜非常有效，很多人都去衛(wèi)生室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