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皇帝顏面掃地,索性暫時把人打發(fā)南下采詩去,一能避開流言蜚語,二是眼不見為凈。 “皇阿瑪對五姐真好?!卑斯髌G羨道,“分明在氣頭上,還顧念著愛屋及烏四字?!?/br> 采詩官一職自周朝設(shè)立,看似是個人微言輕的卑弱官職,實則內(nèi)里大有由頭。 采詩官猶如皇帝散落飛翔在民間的蜜蜂,政見議論,奇聞異事,民間疾苦,都會通過采詩官收錄的詩詞,上達(dá)天聽。 舜安顏被罰南下做采詩官,若想諫言立功輕而易舉。將來他能帶著功賞返京迎娶五公主,如此,也算妥善找回了五公主此次損傷的顏面。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生遠(yuǎn),應(yīng)如是了?!卑斯髟俅胃袊@,“算起來,皇阿瑪算是待女兒極好的君父了。上面遠(yuǎn)嫁蒙古和親的jiejie們,皇阿瑪都特地等她們年紀(jì)大些再指婚,怕年紀(jì)太小遠(yuǎn)去塞外適應(yīng)不了。而且每年北巡,皇阿瑪要么會招她們皇賬相見共敘父女天倫,要么直接下榻公主府邸?!?/br> 容淖笑笑,想起那些年紀(jì)輕輕便瘞玉埋香在草原的和親公主,不置可否。 八公主見容淖反應(yīng)平平,并不覺得掃興,反正她真正需要的只是一個身份相當(dāng)?shù)膬A聽者。 因為她的絮叨里涉及君父、皇姐及親貴,底下奴才們不過聽她提個名字,已嚇得跪地磕頭求她饒命,口口聲聲稱“奴才不敢妄議”,實際上是不敢和她一起討論,怕她哪日翻臉?biāo)憧傎~,實在無趣得很。 八公主約摸是憋得狠了,灌了一口甜湯,又自顧轉(zhuǎn)了話頭,說起另一樁事。 “聽說前兒個,大張夫人在來暢春園為小叔子請罪的路上小產(chǎn)了,血流了一地,險些救不回來?!?/br> 小張大人漏夜跑馬、擅闖宵禁,奔到暢春園討還媳婦兒,把君奪臣妻之事鬧得沸沸揚揚。 張家上下惶恐不已,其父兄老張大人與大張大人捧著頂戴入暢春園面圣請罪,張家女眷也遞牌子求見太后。 因老張大人的夫人多年前生小張大人時難產(chǎn)而亡,張家中饋事務(wù)皆由進(jìn)門多年的長子媳婦大張夫人統(tǒng)管,長嫂如母,大張夫人便代為出面了。 “大張夫人似乎并不知曉自己有孕在身,疾風(fēng)火燎慌了神……也是可憐。”八公主唏噓一聲,噘著嘴微不可察嘟囔,“皇阿瑪……造孽?!?/br> 她本性純粹,變臉也快。上一秒還在夸皇帝待女兒好,卻并不耽誤她下一秒為弱者抱不平。 容淖終于有了反應(yīng),“大張夫人從前可生養(yǎng)過孩子?” “自然生了,一子一女,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八公主道,“不過,她這一胎懷的時間間隔太久。聽聞她已年近四十,多年來再未遇喜,一時忽略也是有的。” 容淖垂眸,她對萬壽節(jié)那日,大張夫人獨自邁出寧壽門那一幕還有印象。 乍聞禍?zhǔn)屡R頭,大張夫人嚇得六神無主,猶能強撐現(xiàn)身于人前,粉飾太平。由此可見,此人并非真正的體弱膽怯之輩,肚子里的孩子也算強勁。 這樣一個能在皇家秘辛前,避害保全自身,平安踏出宮門的女人,卻在入暢春園的路上被嚇得小產(chǎn)了。 這事,未免透著古怪。 ——張家,還真是把怪事湊在一處了。 容淖細(xì)問八公主兩句大張夫人小產(chǎn)時的情形,八公主聞言,眉頭擰成兩條毛毛蟲,“后宮那些娘娘們生產(chǎn)時,隔得老遠(yuǎn)也能嗅到空中的血腥味,我光想想我以后也會生孩子便覺得脊背發(fā)涼,哪里會仔細(xì)打聽別人小產(chǎn)時的形容?!?/br> “我都想好了,除非我未來的額駙生有謫仙之姿,笑如朗月入懷,愛我敬我,折服我心,否則我才不愿意舍了命給他生孩子。反正我是公主,他能奈我何!” “……”容淖無言以對。 “六jiejie,我能否問你一個問題?”八公主捧著臉蛋兒,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滾熱的氣息湊到容淖耳邊,神秘兮兮道,“你知道為什么越是年長的男人,越喜歡孱弱生憐,碰一下就哭兮兮的姑娘嗎?如此推論,如我這樣身強體壯的,喜歡我的都該是很年輕的男子對不對?” “……不知道。”容淖噎了一下,緊接著詫異道,“你為何會提起這個?” 八公主年方十四,平時見的男人除了皇帝就是皇兄弟們,為何會對男人的喜好這么有研究。 “還不是上次六jiejie你發(fā)現(xiàn)我能輕易見到春常在,提醒我長個心眼。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的話,只能去問宜娘娘?!卑斯鳠o辜道,“宜娘娘聽罷因果,只嚴(yán)厲叮囑我不要再和春常在來往,并未告訴我原因,便趕我下去繡花?!?/br> “但我實在太好奇了,干脆趴在碧紗櫥偷聽宜娘娘和掌事姑姑說話。” 八公主惟妙惟肖模仿出宜妃當(dāng)時倨傲不屑的姿態(tài),學(xué)舌道,“冷眼瞧著,這男人可比女人還不甘心服個‘老’字,本事弱了,索性找個更弱的漢家女成逞威風(fēng)。哼,為著這一枝梨花壓海棠快哉,竟心甘情愿遭道行,亂綱紀(jì)。也是,束手束腳活了大半輩子,如今朝堂后宮盡在掌握,人生得意須盡歡。” “宜娘娘差不多就說了這些,唉?”八公主懵懵懂懂瞪大眼,滿是困惑盯著容淖,“六jiejie你臉怎么紅了?” “……”光聽開頭八公主開頭那一席話,容淖是真沒明白宜妃的言下之意,直到聽見‘一枝梨花壓海棠’這句暗諷老牛吃嫩草的詩,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