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因為王府門房來稟,稱嘠珞求見。 當初容淖獲諭回宮,離去突然,無暇知會嘠珞。 她與嘠珞斷聯(lián)許久,嘠珞卻能精確在她出宮之時前來求見,想必是日日關注著王府動向。 這般上心,定有要事。 敬順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催人把嘠珞帶進來。 多日不見,嘠珞如抽條的柳枝,小圓臉瘦出了尖下巴,清減不少,甫一見到容淖,眼圈驀然紅了,很有幾分可憐模樣。 許是顧忌敬順立在一旁,她請過安后,并未道明為何而來。 容淖走近幾步,放緩嗓音,不解問起,“怎么了?” 嘠珞一聽容淖的聲,眼淚珠子撲簌直往下落,余光仍舊瞟向敬順,固執(zhí)不肯開口。 “不必顧忌他,你說你的?!比菽走f出帕子給嘠珞拭淚,她近來并未差使嘠珞做過隱秘之事,沒必要背人。況且,若嘠珞真遇見了事,沒準兒還要勞煩敬順相幫,她久居深宮,對宮外諸般并不了解。 嘠珞攥緊帕子,再難忍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泣連連,道出噩耗,“老夫人病危,大夫說只這兩日光景了?!?/br> “怎會如此突然?”容淖愕然,猶記得上次偷偷去見老夫人時,她雖一身沉疴未愈的腐朽之氣,但瞧著并非油盡燈枯的壽相。 “沒個定數(shù)的?!眹Q珞哽咽道,“許多扶持多年的夫妻,情深義重,一方故去,另一方饒是無病無災也難得長久?!?/br> 這事確實屢見不鮮。 譬如本朝太宗,堂堂九五之尊,在心愛的宸妃香消玉殞后,昏迷減食,圣躬違和,沒撐過兩年,龍馭賓天。 其子世祖亦是因愛妃辭世,舍下皇權富貴,決絕跳出凡塵。 容淖唇角翕動,躊躇問道,“她……讓你來找我的?” 嘠珞搖頭,抽噎道,“是奴才自作主張找上門來的。上次見過公主后沒兩日,老夫人突發(fā)急癥,臥病多日,水米不進,藥石枉靈,渾噩難辨朝夕。昨兒夜里卻突然清醒,嚷嚷說餓,精神抖擻吃下半碗rou糜粥后,倚著床頭始終無眠?!?/br> “大夫說她是回光返照,榻前四顧無親,尚有牽掛,咽不下這最后一口氣,遂閉不了眼?!?/br> 老夫人相互扶持走過半生的丈夫已經故去,在世上唯剩一兒一女。 偏偏兒子叛逆無蹤,女兒囚困深宮,都算不得光鮮事。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老人家性格冷硬,處事固執(zhí),從她寧愿蟻居不見天日的倒座間,也不肯受策棱府上恩惠搬去正屋居住便可窺出其剛強心性。 她平日嘴上不愿提及不爭氣的兒女,到這臨了之時,終難免俗血緣羈絆。 容淖彈掉指尖碾得不成形的翠葉,有些失神。 “去瞧一眼罷?!本错樛回2逶?,面上似有感慨,許是想起了自己舐犢情深的父親,吊兒郎當?shù)陌似熳拥茈y得正色道,“我來周全,必保無虞。” - 赤日炎炎似火燒。 春山閣門窗緊閉,眾人只當六公主在內小憩,自覺歇了聲響,不敢造次驚擾。 殊不知,此時一輛不起眼的簡素篷布馬車自王府偏門駛出,‘嘚嘚’跑過嘈雜市井街巷,揚起一路塵沙。 敬順輕覷相對而坐的容淖一眼,心底反復斟酌過嘠珞方才所言,試探問起,“月前北郊宗室考授那日,堂姐借入山寺之機,金蟬脫殼,私自外出其實是為了去見老夫人?” 容淖隨意頷首。 敬順一拍腦門,冷嘶一口氣,“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啊……” 上次在山寺外見容淖被策棱送回來后,他當真以為這二人之間雖婚約作廢,但仍是剪不斷理還亂,尚有轉圜。 否則以孤僻喜靜出名的六公主,怎會甘愿冒著風險,主動設計外出與一個悔婚的外男私會。 他與策棱差了七八歲,又是正經的近支皇族宗親,非策棱那種落魄貴族可比,兩人交際圈子大不相同,算不得熟悉。 但同為長在四九城下的子弟,對彼此品性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比之京中架鷹走狗的八旗子弟以及遠在關外不知面目的蒙古王公,策棱算是出挑的了,光潔身自好與年輕這兩點,已算難得。 說到底,還是公主們的擇婿范圍有限,矮子里面拔高子罷了。 再度低就有悔婚瑕疵但知根知底的策棱,總好過像三公主那樣盲婚啞嫁,同額駙兩相厭倦。 堂堂天家女,和親到塞外苦寒地竟失意寂寞到讓身邊一個奴才鉆了空子,生出首尾,被一些窺知內情的宗室私下引為笑柄,言語提及時,無處不輕佻怠慢。 正因如此,前些日子策棱因那封送至漠北四公主處的飛鴿傳書順藤摸瓜找上他時,他才默認應下繼續(xù)與之聯(lián)絡,并盤算著設法撮合。 左右男未婚女未嫁,又牽扯難斷,這月老當?shù)貌凰氵`良心。 幸好尚未鑄成糊涂事! 敬順暗嘆一聲驚險,徹底沒了聲響。 幾人一路無言到了老夫人宅院外的舊巷口,敬順識趣的待在車內沒有露面,只是叮囑容淖動作快些,不能超過半個時辰,并在容淖轉身離開前,塞給她一只鼓囊囊的荷包。 再次踏足這條青磚長巷,清幽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