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一刻,程斯刻看著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溫淺,腦海中無緣閃過了他母親曾經(jīng)常常念叨,他卻從來不曾理解的一句話。 他想。 你的由來也是你的投奔。 【作者有話說】 “你的由來也是你的投奔”來自史鐵生《我與地壇》。 第12章 我是小狗,你的 溫淺其實已經(jīng)收到了很多人叫他回去的消息,不說鐘宥齊一天一催,就是俞魚那小子,整日嚷嚷著要跟他一起復(fù)習(xí),也三天兩頭地給他發(fā)消息。 溫淺知道自己這一趟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現(xiàn)在事情處理完了,理應(yīng)盡早回去。 他平時不是那么猶豫的人,可這次每每想到要回去的事情,卻總是下意識逃避。 到了今日學(xué)校請的假快用完了,他才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也不得不把自己一直避開的問題提到明面上來思考。 他走了,程斯刻怎么辦? 他給了程斯刻一場美夢,現(xiàn)在到了要收場的時候了,他可以一走了之,程斯刻呢? 回到那個家,重新把鎖鏈套在脖子上,在黑暗與自我囚禁中長大嗎? 又或者,這種環(huán)境之下,他能長得大嗎? 程斯刻近日倒是挺開心,那天之后,他對鎖鏈的依賴仿佛減弱了不少,他不會再懼怕熏香,也不再抗拒冥想。 甚至于,溫淺發(fā)現(xiàn)這孩子還有點迷上冥想了。 “你怎么突然就能冥想了?之前不是一直不行么?”有一天冥想結(jié)束后,溫淺終于忍不住問了坐在他對面安安靜靜待了一下午的程斯刻。 程斯刻哪里好意思說他冥想的時候,腦海里想的全是溫淺。這孩子黑瘦,一點紅泛上了臉頰其實溫淺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他自個兒倒是心虛得很,繃著一張小臉就逃走了。 程斯刻覺著這些日子像做夢,還是那種偷來的夢,每一天都跟踩在云端似的,飄飄忽忽悠悠然然。 這樣的日子美是美了,怕也是怕的,萬一哪天踩得不實了也就跌了。 程斯刻逃出靜室后走在鄉(xiāng)間的小道上,腳步還挺輕快,他有些時日沒回過家了,今兒個難得想回家看看,家里還有些靳柔留下的東西,他也得拿上。 快到家門口時,程斯刻在一個拐角止住了腳步,他瞧見村長和另一個村里人在小道牙子邊上抽煙邊嘮嗑。 “你說程家那小子撞上了什么大運,就跟溫家那位搭上關(guān)系了。”一人邊彈落煙灰邊陰陽怪氣道。 “誰知道呢?就有一次我看那姓溫的背著孩子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回來,帶著去了一趟醫(yī)院,回來之后也就各回各家了,沒見著他們有什么交情。”村長在田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蹲下,摸了把自己的腦袋。 “便宜了那小怪物了,白讓他過了幾天舒服日子?!绷硪蝗肃伊艘宦?。 “你也別那么恨他,不就是咬了你一口么,計較到現(xiàn)在,瞧你個心眼兒?!贝彘L白了那人一眼。 那人聞言從鼻腔里哼出一聲:“跟他媽他爸一樣,都是怪物,一家子怪物,留在村里以后不知道還要禍害誰?!?/br> 程斯刻聞言,瞥下眼眸,想著別聽算了,都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聽的。 不想剛想轉(zhuǎn)身就聽見村長續(xù)道:“那可不是得繼續(xù)留在村里么?你以為那個姓溫的會帶他走?” “不帶走嗎?”那人納罕。 “有錢人就是喜歡玩玩,看這小子可憐,接來養(yǎng)幾天發(fā)發(fā)善心,哪里真的就要把人帶走了?!贝彘L嗤笑一聲。 “你怎么知道?”那人問道。 “今天早上那姓溫的還打電話給我,問我程家這邊還有沒有親屬,這話一聽就是要找個人把孩子還回去了。反正我是不信他會將程家小子打包帶走,誰愿意給自己找麻煩?我們這種人,都是上輩子欠的,活該在這山里困一輩子?!?/br> 村長向身旁那人也要了根煙,兩人一站一蹲,望著遠(yuǎn)處黑夜中連綿起伏的群山,將自己困在囹圄的同時,也輕而易舉地詛咒了一個孩子的命運。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那個拐角的,他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行尸走rou地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又為什么要來到這個世上一樣。 難道他來到這世上一遭的理由就是為了承受無止境的鞭打、囚禁和拋棄嗎? 難道他來到這世上一遭,卻連自己腳下的一方土地都跨不出去嗎? 他知道,他不應(yīng)該有這么多妄想和期待的,在溫淺沒有出現(xiàn)之前,他根本不會有對未來的期待,那個時候的他,連活下去都快成了一種奢望,又有什么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別的? 可溫淺給了他一份能夠妄想的勇氣,他對他的好,幾乎要把他慣壞了,讓他差點忘記他所擁有的的一切只是一場真實的美夢。 但人不可能永遠(yuǎn)做夢,時間到了,人就該醒了。 程斯刻也偷偷讀過靳柔放在家里的書,他雖然口不能言,但識字很快。 靳柔喜歡某本書里的某些句子的時候,就會把它劃出來,程斯刻始終記得靳柔曾經(jīng)留下過標(biāo)記的一句話:不是人有欲望,而是人即欲望。 他或許不懂其中含義,但他知道溫淺總有一天會走,這件事情可能發(fā)生在溫淺人生中某個平平無奇的一天,也許溫淺永遠(yuǎn)不會知道,那一天對一個孩子來說可能是天崩地裂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