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知道他和溫淺的關(guān)系尷尬,溫淺也未必想看見他。 可他也知道這一年多一點的時間自己是怎樣在日日的煎熬、渴望與自我麻痹中熬過來的。 甚至因為遠(yuǎn)離,他像一個行至沙漠的旅人一樣,渴望溫淺任何一點情感反饋,無論是一句問候、一個眼神、一絲觸碰。 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就是溫淺始終在他的可見范圍之內(nèi),他們的生活不論再疏離也始終只有彼此,這一點會讓程斯刻感到安心。 可溫淺喝醉了,并且鐘宥齊還在溫淺的身邊。 小狗的領(lǐng)域正在被人侵犯,來人居心不軌,他卻護(hù)不住自己想要護(hù)住的人。被灼烤了一年的土地飄繚起nongnong霧靄,讓程斯刻在憤怒和不安中幾乎蒙蔽了雙眼,看不清前路。 他看到鐘宥齊將喝醉的溫淺攬在懷里,就像溫淺從前一次次擁抱他那樣。 那人的嘴唇即將貼上溫淺的肌膚,那一刻,被灼烤的土地上霧靄散去,轉(zhuǎn)而裂開一個巨大的地縫,里頭翻涌的巖漿肆虐而上,將程斯刻的理智一瞬間焚燒殆盡。 “你在干什么?”他用盡此生最大的涵養(yǎng)問出了這句話,雙手緊握成拳,骨頭硬得咔咔作響。 鐘宥齊親吻的動作一頓,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臉色陰沉的程斯刻。 他稍稍離開了溫淺的脖子,無言盯著程斯刻。 他們在沉默之中對視,雙方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飾的敵意。 這種敵意似乎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誕生了,無需言語,無需理由,只一個眼神便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雖然一個尚未意識,一個苦苦壓抑,但他們就是能一眼看穿對方,那是你的敵人,他們互相在心中警告自己。 而此時,他們再一次四目相對,無言的宣戰(zhàn)橫亙在兩人之間,誰也沒有想要退讓的意思。 鐘宥齊沒有回答程斯刻的問題,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想要做什么。 風(fēng)都在空氣中緊繃成一根根細(xì)線,誰也沒有輕易撥動這一刻的平衡。 直到溫淺聽見小狗的聲音,終于從混沌中反應(yīng)過來。 他循著聲音從鐘宥齊的肩上抬起頭,下意識尋找著程斯刻的方向,迷糊道:“小狗?” 程斯刻說不清自己聽見溫淺再一次叫他小狗時的心情,太復(fù)雜了。這久違的陌生的熟悉的稱呼,是他和溫淺之間最為特殊的聯(lián)系,是宣之于口的秘密。 “咚,咚,咚?!?/br> 程斯刻能聽見自己的心正在毫無規(guī)律的顫動,與鐘宥齊爭鋒相對的憤怒與不甘正在轟然飄去,他能看見溫淺就坐在他幾米開外的臺階上,醉酒的酡紅從臉一路朝下蔓延至白色襯衫的邊緣,眼里盛著氤氳的霧氣,目光迷離又空茫,仿佛在空氣之中尋找著什么。 而當(dāng)那雙含情目聚焦在程斯刻的臉上時,程斯刻才知道,原來溫淺找的就是自己。 他在找他的小狗,很慶幸自己就是他的小狗。 突然間程斯刻覺得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比如這一年多以來的避之不及究竟有沒有必要,又或者他其實更想溫淺怎么樣對他。 是敬而遠(yuǎn)之嗎?是小心翼翼嗎?是不尷不尬嗎? 都不是,程斯刻想,聽到“小狗”那一刻的欣喜和震動騙不了任何人。 不論是不是唯一,不論是不是最重要,都沒關(guān)系了。 他是溫淺的小狗,這就夠了。 他是溫淺的小狗,這簡直太好了。 許多內(nèi)心的不安與隔閡轟然倒塌,他想他明白了一點:生命的遺憾盡可永在,但每一刻當(dāng)下的依偎依舊不可或缺。 心思輪轉(zhuǎn)之間,王高山聽見聲響也從店里走了出來,看見門口這場面他下意識一挑眉,心想這他媽什么修羅場。 他偷瞄了一眼程斯刻的表情心里直道不好,程斯刻怕是要暴起打人了,他眼睜睜看著程斯刻大步走向鐘宥齊和溫淺,看著他抬起了右手又落下。 “別動手……” 隨著王高山的震天一吼,程斯刻的抬起的右手輕輕落到了溫淺的肩上,他微微用勁兒,將溫淺從鐘宥齊懷里扶了起來。 聽見王高山的呼喊,他手上動作沒停,疑惑回頭:“你說啥?” “沒……沒什么?!蓖醺呱絼皴e了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鐘宥齊也看了王高山一眼,他聽見王高山的話了,嘴角扯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 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是個一點也不光明磊落的小偷,能偷得片刻已是不易,當(dāng)下也不再強行將溫淺搶在自己懷里。 他松手讓程斯刻扶走了溫淺,手里溫?zé)岬挠|感消失,手指在身體兩側(cè)緊縮成拳,摩挲感受著殘留的溫度。 鐘宥齊知道自己對溫淺的感情很復(fù)雜,他是溫淺最可靠的哥哥,可偏偏他不僅僅是溫淺最可靠的哥哥,他也是印之遙的哥哥。他知道兩個弟弟互相吸引又生死相隔,他旁觀了,也參與了,所以很多感情從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無法宣之于口,如今更是。 他每靠近溫淺一點,對印之遙的負(fù)罪感就深刻一些。 他有滿腔的愛意,卻情愿當(dāng)個啞巴。 他想他其實一點都不勇敢。 以至于他眼睜睜看著程斯刻這個后來出現(xiàn)的小孩從他手里搶過溫淺,卻還是無法伸手?jǐn)r下。 可他又會想,他沒有立場,難道程斯刻就有立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