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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一道 第64節(jié)

    現(xiàn)在他還活著嗎?他是不是已經(jīng)被她氣死了?

    都這個時候了,她怎么還好意思,用這樣戲謔的語氣和虛偽的話語,去回應(yīng)他的話?

    還敢問他“滿意了么”。

    怎么,跟他解釋道歉,還委屈她了?

    難道還是他錯怪她了嗎?

    蔡逯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去洗個手。”

    他飛竄到盥洗室里,看了眼掛在墻上的那扇銅鏡里的自己。

    真狼狽啊。

    梨木洗手池中間,嵌著一根連接外城,供取水用的竹管。

    蔡逯拔掉管里的塞子,清涼的泉水就嘩啦啦地往他手上流。

    那些血,是他的痛苦。但卻顯得那么微不足道,剛還染紅了池,現(xiàn)在就被水流沖刷而去。

    蔡逯拿帕子擦凈手,轉(zhuǎn)身卻見她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倚著墻,似笑非笑地看他。

    靈愫湊近,坐到洗手臺上,翹著腿,居高臨下地打量蔡逯。

    見他無視她想走,她驀地拽住他的衣領(lǐng)往自己身前拉。

    蔡逯只得俯身,把手撐在她身手的池臺面。

    看似是他環(huán)住了她,可實際上,卻是她禁錮住了他。

    蔡逯抬頭望她,“你想做什么?”

    她拍了拍他的側(cè)臉,很輕,但卻讓他感到了莫大的羞辱之意。

    “不是覺得我和從前不一樣了嗎?不是喜歡調(diào)查我嗎?”

    她說:“那就好好查查,把我的全部都查出來?!?/br>
    她在引導(dǎo)蔡逯去查她在找卷宗這事。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再害怕這件事。

    查就查,查得越全面越好。

    屆時查完,按蔡逯這性情,要么愛之深,會自己給自己洗腦,主動把卷宗送給她;要么恨之切,視她為眼中釘。

    愛好說,恨更好說。他們?nèi)舴茨砍沙穑撬筒挥迷僮鋈魏蝹窝b,把擋路的全殺了就是。

    靈愫拿出一罐藥粉和一條干凈的繃帶,主動給蔡逯包扎他的傷手。

    隨身攜帶藥物與武器,是一個殺手必備的基本素養(yǎng)。

    她用話語和行徑不斷向他證明:是啊,她就是代號佚。她就是傳聞中那個喜怒無常,陰狠毒辣的代號佚。

    她始終不在意他的情緒。因為在她眼里,他是狗,是奴隸,是下等人,不會對她造成一點(diǎn)危害。

    蔡逯冷眼睨她,突然感覺她很陌生,好像自己從沒了解過真實的她。

    而那些他沾沾自喜,不斷回味的過去,不過是她的逢場作戲。

    她下了洗手臺,他收回了手,倆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盥洗室。

    這時褚堯已經(jīng)醒了。

    她站在樓梯上,剛看見褚堯醒了,就提著衣裙飛快下了樓。

    她撲向褚堯,委屈巴巴的,捧著他的臉,在他的左臉蛋親一下,右臉蛋親一下。

    “褚大夫,你真的差點(diǎn)把我嚇?biāo)溃∧銢]事吧,讓我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受傷?!?/br>
    說著就借機(jī)摸索上他的身體。

    她太熱情,倒讓褚堯招架不住。

    褚堯還有些乏力,輕輕撫上她的腦袋,“沒事了,乖。”

    中暑再蘇醒后的褚堯,難得流露出溫柔的一面。

    可她聽了更是心疼,也更黏他,恨不得把他揉到自己血rou里,合二為一才好。

    她說:“褚大夫,失去你的每一瞬,都讓我感到自己的人生無比黑暗。你就是我的日月星辰,你不轉(zhuǎn),那我的人生軌跡也就此停滯住了?!?/br>
    褚堯很自責(zé),與她十指相扣,輕聲安慰她。

    蔡逯怒極反笑。

    人在無語到極致的時候,原來真的可以笑出聲來。

    靈愫把這些悲情話術(shù)和熱情反應(yīng),可以說是照抄照搬,原封不動地運(yùn)用到了褚堯身上。

    噢,原來完美女友是她天衣無縫的偽裝。

    原來她把每任情人都比作日月星辰,連話都不帶變的。

    蔡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顫抖著下了樓。

    但托她的福,她太會裝了,也潛移默化地讓他也學(xué)會了在情敵面前裝淡定。

    他站到褚堯面前,“你早就知道她是代號佚是么,那之前為什么不跟我說?”

    褚堯迅速起身,擋在靈愫前面,護(hù)住她。

    昔日的兄弟,如今劃清戰(zhàn)線,站在了對立面。

    褚堯?qū)ι喜体值难郏拔遗履愠惺懿蛔??!?/br>
    蔡逯嘲他虛偽,“怕我承受不住,所以你就取代了我的位置,替我承受了,是么?!?/br>
    蔡逯低嘲道:“狗男女?!?/br>
    這次他終于把這三個字說全了,只不過卻惹到了另外一個人。

    閣主拍案而起,“蔡逯,你是不是有?。空f‘女’字的時候,你瞪著我干嘛?我招你惹你了?”

    蔡逯轉(zhuǎn)身離去,可在即將邁出茶館那刻,他卻腿彎一軟,差點(diǎn)栽倒在地上。

    他扶住墻,竭力把呼吸放平穩(wěn)。

    他抬起頭,看到茶館外,大家都在好奇地盯著他看。

    那眾多目光,仿佛是在嘲笑他活得可笑。

    蔡逯抬聲怒斥:“看什么看,都滾!”

    *

    后來,靈愫這樣跟褚堯描述這場鬧局:“為了你,我舌戰(zhàn)群儒,把蔡逯和閆弗都整治一通?!?/br>
    前情她不提,不提男人們?yōu)樗隣幎贰?/br>
    如果單看結(jié)果,好像的確如此。

    閆弗被她刺了一刀,踢了一腳。蔡逯更不必說,幾乎快被她氣成了瘋子。

    如果這就是她所說的“偏愛”的話,那么褚堯想,是的,他的確得到了她的偏愛。

    他開始朝她敞開心懷,但于她而言,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她想是時候加快進(jìn)度了,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里,她不斷和褚堯約會,不斷用她那可恥但有效的方法,倒逼褚堯降低底線。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從褚堯嘴里套出了一些有用信息。

    她跟閣主說過,查卷宗這事不能急,要慢慢來,她也的確這樣想。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了下去。

    到了酷夏,她突然想:不能再慢吞吞地繼續(xù)調(diào)查了。

    因為現(xiàn)在,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她再拖延。

    如今,基本上每隔五日,她就要失憶一次,吃藥也不管用。

    她想,也許等復(fù)完仇,這些癥狀就會減緩些。畢竟說到底,失憶是個心病。

    是因為過去的事太痛苦了,腦子為了保護(hù)她,會逼她忘掉一些事。

    但滑稽的是,這么多次失憶,她忘掉的都是跟男人談情說愛之間的細(xì)節(jié)。

    現(xiàn)在她再回想,只記得她跟蔡逯鬧了矛盾,之后倆人就分手了。只記得現(xiàn)在褚堯已經(jīng)被她睡熟了,倆人感情正好。

    她失憶了,忘了她對蔡逯做過什么。

    所以在她印象里,她與蔡逯雖是鬧了矛盾分了手,但總體來說,應(yīng)該還算是和平分手,見面還能做普通朋友。

    誰知道,在某一天,與蔡逯再撞見的時候,他竟會表現(xiàn)出那種出人意外的反應(yīng)。

    那天靈愫原本是去酒樓聽曲兒,上了樓,正好看見蔡逯一個人窩在偏僻一角,失意地吃酒。

    靈愫走過去拍他的肩,“承桉哥,你自己一個人嘛?正好咱倆湊一桌,還省個地方?!?/br>
    “承桉哥”……

    這個稱呼,久遠(yuǎn)到像是上輩子發(fā)生的事。

    蔡逯抬起眼,看她依舊明媚燦爛。

    他恨她沒心沒肺,恨她總是喜歡來羞辱他。

    靈愫見他沒反應(yīng),自顧自地坐到他身旁。

    “喂,你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是遇到什么事了么,跟我說說吧。”

    蔡逯不想再陪她演戲,“你是不是挺得意的?我這陣子忙得連吃飯都顧不上,自然也沒精力去查你。還‘承桉哥’,你是不是覺得,讓我聽到這個稱呼,會顯得我更可笑,更像是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他扔掉酒盞,站起身。

    “你還來見我做什么?來催調(diào)查進(jìn)度???”

    靈愫一臉懵。

    她覺得莫名其妙,便也站起身,扯住蔡逯的衣袖不讓他走,“你什么意思?把話說明白。”

    蔡逯甩掉她的手,“我回去就調(diào)查,你別急,我會如你所愿。反正你早把什么都計劃好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