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xiàn)在，她忽然發(fā)現(xiàn)，在沉庵之后的情人們，似乎都把沉庵當成了她的白月光朱砂痣，當成了一座不可攀登跨越的山。

    沉庵的存在，仿佛使他們意識到，無論他們如何努力，他們在她心里的地位永遠不會超過沉庵。

    這當真是一個誤解。

    沉庵不過只是一個能讓她融入世俗的借口。

    當世俗眾生發(fā)現(xiàn)她冷血無情到極致，就會遠離她，排擠她，對她另眼相看。

    她不要這樣。一旦成為異類，那她的很多任務就難以再執(zhí)行下去。

    她故意在眾生面前流露她對沉庵的喜愛、緬懷，好讓大家認為她有情有義，忽略掉她骨子里的涼薄。

    這是她的心機和偽裝。

    她想，蔡逯應該會懂這些，可惜他實在不懂。

    所以她開口解釋：“沉庵沒什么特別之處?！?/br>
    蔡逯把手放了下來，臉色發(fā)白。

    “幾年前，沉庵也像你這樣發(fā)瘋。只不過，他沒你瘋得徹底?！?/br>
    “蔡承桉，你的運氣真好。每次都能碰到我心軟……”

    “沉庵胡鬧的時候，我可沒有耐心哄他?！?/br>
    她不總是能一直保持理性，偶爾也有感性流露。而蔡逯，恰好每次都能碰到她的感性。

    客觀來講，這的確是獨一份的“偏愛”。

    這些話背后的意義太多了，可惜蔡逯沒聽懂，只傻傻呆呆地看著她。

    他沒看太久，須臾，他就因失血過多而陷入了昏迷。

    靈愫推開門，把大夫叫來，“去給他治病吧?！?/br>
    方才蔡逯那一瘋狂舉動，簡直把他爹娘嚇得丟了半條魂。

    靈愫走到這對夫婦身旁，“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割.腕的？”

    沈夫人想了想，說出一個模糊的時間點，“那時他都沒吭氣，還是褚堯那孩子偷摸告訴我們的。”

    靈愫倒推了一下時間，得出一個結論：

    蔡逯第一次割.腕，是在閆弗大鬧殺手閣年會后。

    那時她被閆弗和許多任務絆住腳，沒精力與他打交道。只記得，再見面時，他已經(jīng)平靜得像正常人一樣了。

    她還以為，他是真釋懷了，原來那都是裝的。

    靈愫頓了頓，“我想到對付他的方法了?！?/br>
    事已至此，夫婦也只能選擇相信，任由她來。

    蔡檀也在此刻解釋了什么叫“把蔡逯的情緒穩(wěn)住”。

    老父親揩著淚眼：“別的我不多求，只要你能讓他不再自.殘，你就能去苗疆?！?/br>
    靈愫頷首說行。

    *

    從相府離開后，靈愫去見了閣主。

    她猜想道：“你說，蔡逯是不是被我復仇那晚的場面嚇瘋了？”

    她與這些碎尸斷肢常接觸，自然不覺場面有多血腥。

    但蔡逯沒殺過人，自然會對這種場面感到不適。

    有些人，在親眼目睹一些驚悚畫面后，腦子的確會出問題。

    閣主說有可能，“不過這應該不是主要因素?！?/br>
    他盯著靈愫，“可能是你之前把他虐太狠了？物極必反，他就情緒反彈？”

    靈愫把手墊在下巴底下思考：“我也沒怎么虧待他吧……不就是跟他提了個分手么?！?/br>
    “不同人的承受能力也不同?！遍w主繼續(xù)分析，“也許分手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事了呢？”

    閣主拍了拍她的肩：“你完了，你惹到了個老實人。”

    靈愫也很委屈：“之前看他那瀟灑樣，我還以為他還真的只是玩玩呢?！?/br>
    說到這里，她就回憶起之前蔡逯的形象。

    那時他愛笑愛插科打諢，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每日每夜都精力無窮，朝氣蓬勃，是只好斗的花孔雀。

    這一回憶，靈愫才發(fā)現(xiàn)，蔡逯已經(jīng)很久沒開懷地笑過了。

    那個不可一世自傲自負的蔡衙內，在他夜以繼日，不為人知的持續(xù)崩潰中，就這么平靜地消失了。

    也是在此刻，她才意識到，將蔡逯馴化后，她最喜歡的居然還是他最初那副形象。

    靈愫翻出一本厚厚的札記。

    閣主探過身打量，念出了封皮上的幾個大字。

    “‘馴養(yǎng)狗狗的最全方法’？”

    靈愫驕傲地點點頭，“這是我養(yǎng)狗八年來，親自總結出來的所有經(jīng)驗?！?/br>
    閣主不解。

    她笑彎了眼，“我準備按照養(yǎng)狗馴狗的方式，去幫助蔡逯走出困境。”

    閣主無奈扶額：“可他是人，不是狗。人與狗怎么能相提并論？這次事關緊要，絕不是能容你搞這些小情.趣的時候。你怎么就不能把男人當人來對待呢？”

    靈愫聳聳肩，“等你把男人當人來對待，就會發(fā)現(xiàn)，還不如把他當狗，或是小孩來對待?！?/br>
    她讓閣主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一個最有效最可行的方法?！?/br>
    閣主只好由著她去。

    他又將一本札記塞她懷里，“這可是我親自寫的，關于苗疆的人文風情，生活習俗，一些常用苗語等，都在這里?！?/br>
    她將兩本札記抱好，“知道啦！我爭取早日完成任務！”

    *

    隔日。

    靈愫一早就去了相府。她跟蔡檀提，這段時間，她要與蔡逯同吃同住，時刻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

    蔡檀應下，卻也要讓她日常按府里的規(guī)矩行事。為防風聲外傳，她是以“蔡逯的貼身婢女”的身份在府內行事。

    要說這相府里的規(guī)矩可真新鮮，每個奴仆都有各自的“頭銜”，這個是專門檢查衛(wèi)生的，那個是專門看管儀表的……

    如此下來，每個人身上都壓了一個擔子，做事效率大大提升。

    不僅如此，每個奴仆胸前都會佩戴一個壓襟胸牌，稱作“工牌”，每個人的職務都會鏨刻在牌子上面。

    新人剛來，一向是佩戴兩個工牌。一個寫職務名稱，一個寫職務內容。

    嬤嬤問她：“易姑娘，你要刻什么字？字數(shù)限制在七個字及以下?！?/br>
    靈愫想了想：“職務名稱刻‘馴犬師小易’，職務內容就刻‘專業(yè)養(yǎng)狗馴狗’?！?/br>
    嬤嬤一愣：“是哪個字的‘訓’？教訓的馴，還是……”

    靈愫回道：“馴化的‘馴’?！?/br>
    嬤嬤思索著：“這聽起來不簡單吶，是要比養(yǎng)狗艱難點。”

    靈愫笑笑，“我很擅長做這事，很有趣，不是么。勞煩嬤嬤幫我給大家伙傳達一聲，易師傅專業(yè)養(yǎng)狗馴狗，手底下沒出過一條壞狗。誰家里的狗不聽話，只管送到易師傅這里，保準給你馴得乖乖的?！?/br>
    嬤嬤應下。

    送走嬤嬤，靈愫拐去了蔡逯那院。

    她攆走多數(shù)奴仆，只留下兩個做事利落的小廝。

    小廝稟道：“衙內已經(jīng)醒了?！?/br>
    靈愫點了點頭，推開門，準備施展她的馴犬手段。

    誰曾想，蔡逯根本沒給她這機會。

    他穿戴整齊，傷口都已包扎好了。

    他說抱歉，“昨日我情緒不穩(wěn)，給你帶來了諸多麻煩。不過你放心，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過來了?！?/br>
    拘謹?shù)眠^分。

    靈愫還沒緩過來勁，“你真的恢復了？”

    蔡逯賠笑：“千真萬確，昨日只是意外。對了，聽說你要去苗疆，出發(fā)日期和行船都定好了嗎？快去吧，不要耽誤事?！?/br>
    靈愫一臉震驚，圍著蔡逯轉了轉。

    他不明所以，也跟著她轉起圈來打太極。

    好這么快？不該啊……

    她試圖窺出蔡逯情緒上的異樣，可窺了半晌，也沒窺出什么怪處。

    蔡逯摁住她，“你有什么煩心事嗎？你的反應好怪?！?/br>
    都能主動關心她了，應該是，真的好了吧。

    靈愫松了口氣。

    她說：“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蔡逯點點頭，“你快乘船去苗疆吧，去做你想做的事?！?/br>
    看看，他現(xiàn)在多么善解人意??！他一定好了！

    真好！她能直接回苗疆了！

    靈愫綻出笑容，“你先歇著，我這就走?！?/br>
    她飛快走出屋，闔住門，朝倆小廝說：“你家衙內情緒穩(wěn)定下來了，快去回稟蔡相和夫人吧！”

    倆小廝大喜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