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泠聽完后，捧著玻璃杯的手都在發(fā)抖，身體像是觸發(fā)了某種自我保護(hù)機(jī)制，一種關(guān)于危機(jī)的潛意識攀附上他的眼睛，他瞳孔震了震，他覺得男人講第二例的時候，莫名覺得這個故事有點(diǎn)熟悉。

    “你很害怕？你還想聽嗎？”男人一頓，對觀泠笑嘻嘻道，“別怕得睡不著覺了?！?/br>
    “我、我不怕，你繼續(xù)講吧?！庇^泠望著男人，他靠近了點(diǎn)暖爐，讓血液沒那么冰冷了。

    “第三例，說來也有意思，也是這第三例，我們才知道原來白騎士綜合癥是遺傳性疾病?！蹦腥诵α诵?，對觀泠微微抬眼，說——

    “第三例的病患，就是第二例病患的獨(dú)生子，他想愛的人，是他的妻子。”

    觀泠聞言莫名手一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大腦嗡嗡得像是被一枚子彈貫爛了，腦漿跟眼球都掉了出來似的令他雙眼一酸，眼淚一流，玻璃杯哐當(dāng)一下子碎地上了。

    男人有些擔(dān)心道：“怎么了？”

    “沒、沒事，我有點(diǎn)困了?！庇^泠的掌心撐著沙發(fā)，他六神無主，慌亂又費(fèi)力地要站起來。

    男人站起來，扶著他，不讓他踩到地上的玻璃碎片，男人送他進(jìn)了臥室，男人站在門外，看了他一會兒，良久，男人要關(guān)門了，可觀泠的手指輕輕抵住門框，有些不安，又像是心中憂慮重重似的對男人說：“那個……白騎士綜合癥……很罕見對嗎？”

    “對，很罕見，可以說你一輩子都遇不到?！蹦腥苏f。

    觀泠這才放下心來，可他還是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怔怔捂住心口，望著男人綠色的眼珠，莫名說：“如果身邊有人得了這個病，如果那個人對我一直隱瞞……我自己可以發(fā)現(xiàn)嗎？”

    “很容易發(fā)現(xiàn)的，因?yàn)榛疾≌邿o時無刻都會把他想愛他的人推入地獄，這是藏不住的，如果你身邊有人這么對你了，跑就是了?！?/br>
    觀泠聽完后低下頭，“他一直對我，很好。”

    “那他就沒病。”男人果斷道。

    觀泠沒有講話了。

    男人見他還是不放心，男人朝觀泠要了紙筆，他在紙上寫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我最近一直在北城，如果你還是不放心，跟我打電話?！?/br>
    觀泠接過后，小聲說了謝謝。

    男人望著觀泠的臉，目光無法遏制地向下，看到觀泠有些寬松的裙子領(lǐng)口，他耳垂有點(diǎn)紅地移開了目光，“晚安?！?/br>
    觀泠抬眼，怯怯地，又感激地說：“晚安。”

    “安德森，這是我的名字?！蹦腥嗣嗣^泠的臉，感受到這個‘女孩子’，他還把觀泠當(dāng)成女孩子，在他認(rèn)知里，只有女人可以懷孕，他摸著觀泠滑膩到不可思議的柔軟臉頰，輕輕的、頗有禮儀地摸了一下便收回，他又遺憾，又迷戀地說：“以后，我們也許會再見面呢？”

    觀泠沒有回答。

    觀泠又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雪已經(jīng)停了，昨晚那些來借宿的年輕人們也離開了，觀泠把安德森給他寫有電話的紙條藏在枕頭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可是潛意識告訴他必須這么坐。

    他藏好以后，才在保姆的攙扶下去了客廳，雪化了之□□院里的紫色花枝就垂落下來，半遮半掩地停在玻璃窗外，日光溫柔地落在金色的頭發(fā)上，觀泠捧著故事書，他望著睡美人的那一頁發(fā)呆，這時余光看到一只翅膀是鳶尾紫的蝴蝶飛了進(jìn)來，蝴蝶先是在墻角那張寫了關(guān)于冬日蝴蝶的報道的報紙上停留了一會兒才朝觀泠飛來，它落在觀泠指尖，觀泠屏住呼吸，慢慢地欣賞它的美麗。

    這時，他聽到了推門聲，他眼珠輕瞥，看了過去，指尖蝴蝶振翅欲飛。

    “你回來啦?！?/br>
    觀泠笑得溫柔極了，像想他了。

    盛焚意身穿一襲及踝風(fēng)衣，膚色蒼冷，站在門口望著觀泠看了很長時間。

    第三十四章

    雪停了, 他就回來了。

    他該去抱抱他的。

    可觀泠不便行動，他坐在沙發(fā)上，一雙水淋淋的眼睛望著盛焚意, 像是望著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最依賴、最信任的人。

    盛焚意救過他很多次, 他該這樣親昵盛焚意，況且，盛焚意和年少時完全不一樣了，這一年來的朝夕相處里，盛焚意不再和年少時一樣陰郁、自私、可怖，不會無時無刻死死盯著他不讓他和別人玩，甚至有任何的皮膚接觸都不行, 那時候觀泠一點(diǎn)自由都沒有，他甚至害怕盛焚意, 覺得這種友誼實(shí)在是太糟糕了！

    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盛焚意長大后成為了一名很厲害的救死扶傷的醫(yī)生，那張看似冷漠的皮囊下有一顆對他、對他肚子里的小寶寶很溫柔的心。

    觀泠該和年少時一樣喜歡盛焚意才對, 不, 該是更喜歡才對……但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昨晚他聽了安德森對他講述的《睡美人》這個童話故事的殘酷真相后，他無法遏制地對盛焚意產(chǎn)生了抗拒。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個童話再殘酷，童話里偽裝成白騎士的惡龍?jiān)倏膳? 可那關(guān)盛焚意什么事呢？他為什么總要把盛焚意跟那種怪物聯(lián)想在一起呢？

    觀泠越想越難受，心亂如麻，越來越不安, 最后喉嚨一苦。竟然有了嘔吐的沖動！

    可他什么也吐不出來，一股畏懼的顫栗在體內(nèi)翻涌焚燒, 讓他頭皮都燙得發(fā)麻，他把雙腳從地毯上抬起來，他像是冷了，整個人蜷縮在沙發(fā)里，兩只胳膊環(huán)抱住瘦削的小腿，長發(fā)滑落下來遮住整個后背，金色的發(fā)尾像是花瓣一樣鋪滿整個棕色的、像是大地的沙發(f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