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一次的童生小聚，他也多次缺席，現(xiàn)在更淪落到無法通過月度考核。

    要知道，甲班的考核難度遠(yuǎn)遜于院試。

    考核不通過，如何能通過院試，繼而考取功名？

    韓宏慶將大家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胸口攢聚的怒氣越漲越高，頃刻間噴薄而出。

    “砰——”

    韓宏慶猛一捶桌子，揚(yáng)長而去。

    “我們是不是有點(diǎn)過分了？”

    “過分什么？是他自甘墮落，放咱們的鴿子在先，說什么家中有急事，結(jié)果是去跟......”

    那兩個(gè)字太過齷齪，他們這群讀書人說不出口。

    “肚量如此狹小，連親侄子都見

    不得好，又能走多遠(yuǎn)？”

    幾位昔日和韓宏慶走得近的同窗搖搖頭，俱都默認(rèn)了這番言論。

    韓宏慶出了課室，沒頭蒼蠅一樣，憑著一腔沖動橫沖直撞，沿途撞了好些人，惹得抱怨迭起。

    不知不覺，他停在了丙班外面。

    韓松被好些人圍在中間，他們面帶贊嘆，問問題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

    便是沒有上前的人，也都十分羨慕地看他。

    在他們眼里，韓松無疑是滿身光輝的形象。

    這是韓宏慶第一次親眼見到韓松在私塾有多受歡迎。

    往日里，即便有人提起，他始終嗤之以鼻，以為是夸大其詞，從未想過探究一二。

    原來，傳言不虛。

    韓宏慶的眼神古怪而灼熱，韓松似有所覺地看過來，四目相對。

    韓宏慶心虛似的偏過頭，但還是捕捉到韓榆古井無波的雙眼。

    不知怎么想的，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什么呢？”祁高馳隨著韓松往外看，目光所及之處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是榆哥兒來了？”

    韓松搖頭，繼續(xù)答疑。

    不過一個(gè)小丑罷了。

    盡管是驚鴻一瞥，韓松還是看出他那位三叔的心思。

    什么都沒說，只一哂而過。

    殊不知韓宏慶在逃離后，又鬼使神差去了丁班。

    除了那幾個(gè)借獨(dú)門密卷沒成功，在背后蛐蛐韓榆的學(xué)生，韓榆和班里大部分同窗關(guān)系都還不錯。

    這廂他再得榮譽(yù)，不管心里怎么想，都過來恭喜韓榆。

    不過一次普通考核，又不是縣試府試

    ，過了最初的喜悅，韓榆早就冷靜下來。

    于是，當(dāng)韓宏慶走近，就看到韓榆泰然自若地應(yīng)對一眾夸贊的場景。

    韓宏慶低頭，墨水早已洇入指紋中，怎么都擦不去。

    一如他心頭的陰影。

    這樣的情緒一直持續(xù)到放課。

    韓宏慶沒有跟任何人辭別，自行回了小院。

    韓榆韓松還沒回來，家里冷冷清清的。

    韓宏慶怔怔望著西邊兩間屋，不知道在想什么。

    “韓兄可在？”

    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韓宏慶下意識應(yīng)答。

    一位同樣身著書生袍的年輕男子進(jìn)門來，頗為激動地?cái)堊№n宏慶：“韓兄，今日可一同前去？”

    韓宏慶想到那張裂成兩截的答卷，搖頭婉拒了。

    “可是那邊新來了一位，據(jù)說還是個(gè)......”

    男子朝韓宏慶擠眉弄眼，本就不甚清正的面相愈發(fā)猥瑣。

    韓宏慶咽了口唾沫，終究私欲戰(zhàn)勝一切：“去！”

    男子哈哈笑了兩聲，拉上韓宏慶出門去了。

    ......

    等韓榆韓松回到家，依舊不見韓宏慶的人影。

    韓榆早已習(xí)慣，戳了下韓松的胳膊：“二哥咱們快點(diǎn)收拾，今兒陰沉沉的，我怕半路下雨?！?/br>
    韓松看了眼天色，陰云翻卷，不見一絲陽光，遂回屋收拾行李。

    然他二人動作再快，還是被賊老天搶先一步。

    韓榆把書本衣裳塞進(jìn)包袱，天空劈開一道驚雷。

    韓榆出去看，被雨水澆了一頭一臉。

    韓榆：“......”

    雨天不便趕路，只

    好明日再回。

    其實(shí)大可不必每個(gè)月都回村，完全可以像韓宏慶那樣，幾個(gè)月、半年甚至更久才回一趟。

    奈何韓松放心不下家里，韓榆也打算把賣野參的七十兩送回去。

    望著外面綿密的雨幕，在地上濺起一朵朵雨花，韓榆幽幽嘆口氣，去找韓松學(xué)習(xí)。

    寫了一篇八股文，雨勢仍不見小。

    韓松把批閱好的文章推回去：“近日可練字了？”

    韓榆掰手指算了下：“已有三天沒練?！?/br>
    目的是沖刺月度考核。

    韓松抬了抬下顎，韓榆心領(lǐng)神會，坐姿端正，懸腕練起大字。

    時(shí)間在噼里啪啦的雨聲中悄然流逝。

    韓榆陸陸續(xù)續(xù)練了八張大字，好在有小白，才免去手腕酸痛的后果。

    吃完飯，繼續(xù)伏案苦讀。

    韓宏慶還是沒回來。

    將下個(gè)月要學(xué)的文章翻來覆去地嚼弄，不懂之處找二哥，韓榆自覺收獲不小。

    戌時(shí)三刻，韓松合上書本：“到這里差不多了，回吧?！?/br>
    韓榆確實(shí)困了，打個(gè)哈欠起身：“二哥也早點(diǎn)睡?！?/br>
    韓松喝一口溫水，冷峻的眉目在燭火下有種別樣的平和。

    “好?！彼f。

    外面只剩毛毛細(xì)雨，韓榆貼著墻挪動，衣裳半點(diǎn)沒濕。

    屋里黑漆漆的，韓榆摸索著找到油燈，打算點(diǎn)燃，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嚇了一跳，火折子失手落地。

    “有人嗎？快來人開開門！”

    陌生的聲音讓韓榆探出腦袋，和同樣應(yīng)聲而出的韓松相視一眼：“二哥，可要開門？”

    沒等韓松開口，門外那人又高呼：“快點(diǎn)開門！你們?nèi)宄鍪铝?！?/br>
    三叔？！

    韓榆驚疑不定：“三叔不是和同窗探討詩文去了？怕不是詐我們的！”

    韓松去堂屋拿了傘：“你先進(jìn)屋，我去看看?！?/br>
    韓榆搖頭：“不要，我要保護(hù)二哥?！?/br>
    即使他現(xiàn)在的三腳貓功夫不如韓松，好歹還有小白，對付三五個(gè)壯漢不在話下。

    韓松一手抵在韓榆腦門上，輕輕一推，把人推到門檻后。

    韓榆摸摸額頭，發(fā)頂感受到輕微的力道：“乖一點(diǎn)?！?/br>
    猝然抬頭，正對上韓松收回的手。

    韓榆眸光微亮：“好?！?/br>
    韓松頗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撐起傘往院門走去。

    “你說我三叔出事了，可有什么憑據(jù)？”

    “哎呀，你小子廢話可真多?！睂Ψ奖г?，旋即響起啪啪聲響，直蓋過雨聲。

    “別、別打我！”熟悉的聲音陡然抬高，緊接著急轉(zhuǎn)直下，“是松哥兒嗎？我是你三叔?！?/br>
    韓松放下手臂粗細(xì)的木棍，抽出門銷。

    韓榆扒拉著門框，就見韓宏慶衣衫濕透，被一位私塾里的同窗扶進(jìn)來。

    韓宏慶腦門上裹了一圈布，隱約有暗色暈開，軟手軟腳的，路都走不穩(wěn)，差點(diǎn)一頭載進(jìn)水缸里。

    韓榆：“......我三叔這是怎么了？”

    被問話的男子把韓宏慶送到床上，眼神微閃，打著哈哈說：“方才我們幾個(gè)童生結(jié)束了小聚，準(zhǔn)備各自歸家，途中遇上幾個(gè)地痞，你三叔不慎挨了

    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