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樂的視線轉(zhuǎn)到cao作臺，只見上面放置了一張相冊，上面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發(fā)福的大叔，和一個雖然衣著樸素，但笑得很開朗的婦女，中間是一個rou嘟嘟、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透明的玻璃上甚至貼了花里胡哨的粉色貼紙——她猜測是對方的女兒貼的。

    聽到司機(jī)的話，裴樂也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錯了？

    “師傅，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裴樂在空中嗅了嗅，皺起眉毛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味覺有問題，這一天她總是聞到各種臭味，剛才的腦科室也有一股怪味，不過考慮到在醫(yī)院，倒也不奇怪，但在車上也有一股怪味。

    難道除了自愈能力，她連味覺也在朝著018靠攏了？

    “怎么可能，我每天可是精心清洗過一遍車的?！?/br>
    司機(jī)cao控著遙控，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裴樂的余光看到，飛行器離保護(hù)罩的邊緣越來越近了。

    她敢肯定，這個司機(jī)絕對是走偏了路！

    看著半透明的保護(hù)罩，底下有五六個全副武裝的探索員，他們正陸續(xù)通過機(jī)器檢查，準(zhǔn)備出去做任務(wù)。

    裴樂內(nèi)心一陣緊張。

    這輛車是真的能不用上報就能出保護(hù)罩的?。?/br>
    她不會被綁架了吧?。?/br>
    裴樂下意識摸了摸右手上的手鐲，心神定了定。

    她還有【底牌】，看在她這樣假假的也是一個研究員份上，研究所的眼線和軍隊會保護(hù)她的。

    作為中心大陸最核心的存在，裴樂對研究院有著無與倫比的信心。

    她靠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側(cè)過頭看向司機(jī)。

    這一眼，就讓她瞳孔立刻緊縮。

    這個司機(jī)的臉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腫囊，腫囊的頂端長滿了黑點，宛如放大了十倍的rou色草莓。

    在良好的光線下，裴樂甚至能看清一顆較大的腫囊里面的黑點不斷活動，越來越大，接著在臉上炸裂開來，一些不明的汁液濺到離她手指一厘米外的座椅上。

    雖然，在018的訓(xùn)練之下，裴樂自認(rèn)為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一顆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但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的胃部依然在翻涌。

    “怎么了？”司機(jī)似乎感受到了動靜，轉(zhuǎn)頭看向裴樂。

    隨著他的開口，嘴里不斷翻滾的血液漏了出來，順著他血色的牙齒滾落嘴角。

    “師傅，你在流血……”裴樂的聲音在顫抖。

    “我在流血？”司機(jī)一怔，轉(zhuǎn)頭看向后車鏡，喃喃道：“我怎么可能在流血呢？我的女兒現(xiàn)在上小學(xué)了，我還要接她呢……”

    第28章

    朋友, 你知道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暴斃是什么感覺嗎？

    裴樂現(xiàn)在就感受到了。

    司機(jī)通過鏡子看到自己面容的那刻，也瞪大了眼睛，使得眼球的血塊瞬間就覆蓋了整個眼白, 看上去堪比見到了古早喪尸片。

    他似乎恐懼到了極致，嘴唇翕動, 最后失聲哭了出來：“還要接我的女兒……”

    流出來的眼淚不是透明的, 而是血淚，與口腔中的鮮血混雜在一切, 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只是眼里充滿了絕望。

    接著，他的身體膨脹起來，皮膚被漲到就像氣球一樣半透明。

    “砰！”

    裴樂緊閉著嘴巴，圓睜的眼睛滿是驚恐。

    司機(jī)在不大的車內(nèi)爆開, 車窗上就像被潑了一層紅顏料。

    裴樂立刻閉上眼睛，感受到半邊身體像是被水潑濕了半邊身體，顫動的睫毛，順著地形引力往下低落到鼻尖, 嘴唇, 兩邊的碎發(fā)粘到臉頰，溫?zé)岫瘸簟?/br>
    她慌亂到了極點, 忍住喉嚨中的酸味, 左手摸索著，在一片濕滑中摸索到了手鐲上的開關(guān), 果斷按下。

    過了一會, 一些邊緣很快就干了, 如同油漆一樣黏附在身上，裴樂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生怕血液浸入眼睛。

    在血泊中，她看到前面全家福的相冊中，鮮血濺到了小女孩的笑臉上，看上去就她在流下血淚似的。

    一些黑色的，像線形蟲一樣的短小生物在血中滾動，很快就失活倒下了，和司機(jī)黑色頭發(fā)交織在一起，嗯，不同形態(tài)的廢物蛋白質(zhì)以這種方式共同倒在了一起。

    裴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顯然現(xiàn)在不是她惡心的時候。

    因為沒了司機(jī)的控制，飛行器此刻正往保護(hù)罩上直直撞去！

    裴樂嚇得也顧不上惡心了，扶著染紅的靠背，身體往前傾斜，濕漉的頭發(fā)垂到耳邊，鼻尖的腥臭越來越濃郁，慌亂地看著cao作臺前的一堆按鍵。

    怎么辦??？她不會開車?。?！

    裴樂心想自己要是能活下來，要將學(xué)車和立遺囑排在待辦事務(wù)的同等地位。

    500米、300米……

    飛行器離保護(hù)罩的距離越來越近，以裴樂在讀書時期稀爛的物理成績也知道這種速度是必死無疑。

    一瞬間，她的腦袋里聯(lián)想了許多車禍后的慘狀，還有明晚的頭條新聞——配圖是打了碼的被撞成破銅爛鐵的飛行器，和她的尸體。

    裴樂絕望地看著眼前越來越接近的保護(hù)罩。

    再見吧，這輩子體驗很好，希望不要有下輩子了。

    半透明的光屏看似不堪一擊，實則承重高達(dá)上千噸，這還只是實測估計，理論上更高，飛行器撞上去就和雞蛋撞石頭差不多。

    【叮咚——管理權(quán)限交換，接受指令，立刻轉(zhuǎn)為智能模式?！?/br>
    在最后的十米時，車內(nèi)屏幕亮起，冰冷的機(jī)械音隨之響起。

    飛行器迅速剎停。

    裴樂以肩胛骨和肱骨劇痛的代價，使得自己在慣力的作用下沒有當(dāng)場撞破前窗飛了出去。

    飛行器最后停下了，十幾秒之后，緩緩下降。

    裴樂驚魂未定地往車窗望去。

    一排的軍隊穿著制服圍成一圈，雙手持槍，挺胸稍息，在地面上抬頭四十五度角望著她。

    ……執(zhí)行官出行都沒這么大牌面。

    降落至地面后，透過紅色的玻璃，身穿白大褂的季梧桐站在軍隊中間，雙手插兜，表情冷峻地看著她。

    裴樂能看出對方很緊張了——扣子都扣錯了一排。

    車門自動打開。

    裴樂緩慢站起來，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都在發(fā)軟。

    季梧桐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裴樂下意識勾起一抹微笑。

    見狀，季梧桐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眉，道：“不想笑可以不笑。”

    此時，裴樂原本藍(lán)色的連衣裙染上了濃稠的血紅，臉上也是，白皙光滑的皮膚顯得污濁格外刺眼，就像在廢墟中救出來的小貓，濕漉漉的，狼狽不堪，卻還在用最后的力氣支撐起來，上前討好地舔舐不知是好是壞的生人。

    “好?！迸針沸Σ[瞇地說道，“死里逃生我高興呀?！?/br>
    “……算了。”季梧桐從一旁趕來的助理手上接過外套，將之披到裴樂身上。

    也不嫌棄對方臟，用手整理了寫滿是血污的頭發(fā)。

    “我來吧，會弄臟你的手的?！迸針飞平馊艘獾卣f。

    “我做實驗的時候，經(jīng)歷過不知比這臟多少的場面?！奔疚嗤┑卣f道，不容置疑地將裴樂的頭發(fā)重新捆了一個松松垮垮的馬尾。

    裴樂無奈一笑，對方很像高中時那個平時很嚴(yán)厲，但會在她真正難過時輕聲問她原因的班主任。

    在他們都沒有注意的地方，一些地下水在方才無聲漲出地面，又悄悄地潛了下去。

    這時，三輛大型飛行器停落在一旁。

    透過軍人們的間隙，裴樂看到不少路人站在遠(yuǎn)處好奇圍觀，只是礙于氣場，大家便假裝不經(jīng)意路過，然后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頭看一眼，實則動機(jī)明顯得就像白紙黑字似的，一目了然。

    見她沒有事，季梧桐扶她上了車。

    一路上，有專業(yè)人員在對她一一詢問詳情，裴樂也如實作答。

    對于裴樂的復(fù)述，對方從頭至尾保持平靜地在平板上記錄，讓人猜測不出想法。

    “你們是怎么救下我的？”裴樂有些好奇地問。

    “中心大陸所有需要網(wǎng)絡(luò)的產(chǎn)品都連接著研究所的智腦，必要時候，可以用智腦下達(dá)最高指令?！奔疚嗤┗卮穑膊豢此?，而是自顧自地坐在一旁觀察著剛剛采集的樣品，白大褂的扣子在上車后重新扣好了。

    裴樂若有所思點頭。

    她就說研究院的保護(hù)工作很靠譜吧！

    “那個司機(jī)怎么回事？”

    季梧桐終于轉(zhuǎn)頭看向裴樂，神色不明道：“還不清楚，研究院正在調(diào)查中?！?/br>
    *

    一波三折之后，疲憊的裴樂終于回到了ax區(qū)。

    她決定今天不要出門了，太倒霉了。

    因為臉上已經(jīng)被擦干凈了，但衣服沒有，裴樂總能聞到若有若無，從衣服和頭發(fā)傳來的腥臭味。

    這衣服不能要了。

    裴樂急匆匆地前往自己的公寓趕去。

    路上，有個新來的年輕警衛(wèi)朝氣勃勃地朝她打了個招呼，他臉上的胡子被刮得干干凈凈的，眼神澄澈，一看就知道剛畢業(yè)沒多久，還沒接受社會毒打。

    裴樂也微笑點頭回應(yīng)，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最近這里的警衛(wèi)換得挺勤的啊。

    直到回到家中，室內(nèi)獨特的清新空氣傳來，裴樂的精神才徹底松懈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