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要不，還是把手電筒關了吧?！睗h斯緊張地說道。

    “……也行?！迸針匪妓髁艘粫?，順勢將燈關了。

    還記得最初的時候，這位考古學者可是百般提醒自己，要小心異形，此時此刻，她突然明白，對方當初為什么要反復強調(diào)這一點了——感情不是對她說的。

    接下來的十分鐘路程，兩人都沒有說話了。

    漢斯安靜地走在了裴樂的身后。

    “為什么要跟著我？”裴樂打破了寂靜，問道。

    “雖然聽起來很好笑，但我有種莫名的預感，你可以給我揭曉我一直尋找的東西?！睗h斯撓了撓頭，中途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發(fā)被帽子罩住了，又訕訕放下，“誰知道呢，我知道，不是誰都是施里曼……”

    說到后面，他的語氣顯然沮喪起來。

    “施里曼？”裴樂聽到了不熟的名字——

    原諒她問出這種只要上網(wǎng)一搜就能知道的問題吧，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尷尬的‘黑戶’。

    “對！”說到自己的偶像，漢斯明顯亢奮了起來，“施里曼當年就是憑借著自己的信念，追隨《荷馬史詩》找到了特洛伊王國！”

    “聽上去很厲害。”裴樂頷首道。

    “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樣，也要挖掘出傳說中的遺址。”

    裴樂頓了頓，用一種關懷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對方。

    “是吧？你也覺得我這種想法執(zhí)著動人吧？”光線昏暗，漢斯顯然是誤會了裴樂眼神的意思，他大受感動道。

    裴樂默默點頭——見到了當代堂吉訶德，她確實很震撼。

    “祝你好運?！迸針肺⑿?。

    只見不遠處，一些奇異的味道涌進裴樂等人的鼻腔，抬眼望去，幾根矮小的，好似街道上消防栓一樣的東西立在遠方。

    “到了?！迸針贩啪徚四_步。

    “這就是探查污染的儀器嗎？”漢斯好奇地靠上去。

    越近，那股惡心刺鼻的味道就越濃烈，好像有誰放了一堆一個月沒有洗，還出了汗的衣服，連身上的細胞都在抗議，叫囂著危險。

    “哦，這味道……”漢斯捂住了口鼻，手在空中嫌棄地揮了揮，視線一轉(zhuǎn)，只見裴樂面不改色，頓時肅然起敬。

    裴樂在這短短的的兩個月內(nèi)，她所經(jīng)歷和見識的大概要比大部分同齡人都要多，別的不說，至少在尸體上，氣味上的閾值是抬高了不少。

    “0.687……”漢斯湊到了探測儀的屏幕前，輕聲將數(shù)字讀了出來，“這些符號都是什么意思？”

    裴樂搖搖頭，她不是這方面專業(yè)的。

    “前面就是污染了，你小心一點?！睗h斯看著向前走的同伙，不由高聲提醒道。

    裴樂揮揮手，表示已經(jīng)知曉。

    【我會看著你的?！亏[的聲音在裴樂的腦海中響起，柔和又夢幻，像是情人的呢喃。

    裴樂眨了眨眼睛，雖然平時對方的聲音都很好聽，但今天似乎格外的誘人。

    【你怎么了？】

    鱗似乎輕笑了一聲，宛如海面游輪上的風鈴，又像是迷霧中引人迷失的海妖。

    【昨天有一支探索隊在我的水域上經(jīng)過，他們晚上的看的電影挺好看的，人類似乎很喜歡這種……海妖？】

    【……少看一些電影?！颗針范獍l(fā)燙。

    她甚至能想象出，鱗在自己面前，那副妖異與懵懂結合的神情。

    “怎么了？”漢斯見到裴樂久久未動，不由高聲問道。

    “沒事?！?/br>
    裴樂定了定神，向前走去。

    “咔擦——”

    隔著軟軟的雪地，她似乎踩到了什么。

    裴樂低頭一看，將手電筒打開，在明亮的光線下，一個黑色的硬物反著光。

    【這是什么？】

    【……不知道，但沒毒?！?/br>
    裴樂蹲下身，將手電筒放在了一邊，然后戴著手套的雙手在雪地上刨了起來。

    大約是挖了二十多厘米，這塊黑色硬物才露出原本的面貌。

    裴樂小心翼翼地將其捧起，手中傳來的重量讓她有種自己抱著一塊鐵的感覺。

    “漢斯?！彼D(zhuǎn)頭朝后喊道，“過來一下?！?/br>
    “怎么了？”站在原地的漢斯小跑過來，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緊張。

    “你認得這塊石頭嗎？”

    漢斯掏出了放大鏡，對著燈光，彎腰小心翼翼地研究起來。

    大約過了三分鐘，他重新站直了身，搖頭，遺憾地說道：“很遺憾，我沒有見過?！?/br>
    裴樂倒也不失望，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相比應該有其他的用途。

    看了一眼旁邊毫無防備的漢斯。

    “你拿著?！闭f罷，就將石頭放在漢斯的雙手上。

    漢斯的手一沉，手忙腳亂地將石頭抱住。

    “我已經(jīng)是個四十多歲的老人了！”他嚷嚷道。

    裴樂沒有回應，以現(xiàn)在的人類社會，四十歲的身體素質(zhì)也不過是舊地球的二十多歲，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

    想到這，她的腦海一閃而過某個念頭：她現(xiàn)在壽命究竟是以舊地球的人類算的，還是現(xiàn)在的人類，又或者是人魚的壽命？

    【人魚能活多久？】裴樂忍不住問道。

    這個問題似乎難到了鱗，他過了將近一分鐘，才遲疑地回應。

    【雌性人魚可以七百歲？】

    【那雄性呢？】

    【根據(jù)雌性配偶的壽命來定?！?/br>
    裴樂心下一沉。

    【那你豈不是以后最多只能活一百歲了？】

    【裴樂愿意和我交/配了嗎？】鱗語氣雀躍，也不裝出一副所謂海妖般的聲音了。

    【這是重點嗎？我是說，你要是和我在一起，要縮短自己的壽命，還不如找同類?！颗針酚行鈵赖亟忉?。

    這副言論要是被兩個月前的她知道了，絕對會嗤之以鼻，懷疑自己的腦子壞了——即使損人也要利己，才是她的行事準則。

    【我愛你?！亏[輕輕地說道。

    裴樂一怔，眼底有種酸澀的感覺——她不是一個感性的女性，但現(xiàn)在卻突然感到惶恐。

    她又何德何能讓人這樣付出？

    漢斯抱著那塊‘石頭’，站在漆黑的污染邊緣，他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樂！”

    “怎么了？”

    裴樂快步走了過去。

    “我發(fā)現(xiàn)了！”漢斯的聲音高昂，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來，原地開個香檳慶祝。

    “這塊石頭，可以隔離污染！”

    “什么？”聽到這話，裴樂立即將手電筒照在了那塊石頭上。

    漢斯把這塊礦石放到了地上，只見原本以一種極其緩慢速度擴散的污染，在進入礦石十厘米的范圍內(nèi)，突然漸漸地收縮回去。

    兩人盯著污染剛才的反應，眼都不眨一下。

    “我就說嘛，未來一定有辦法的！”

    “再找找，還有別的礦石嗎？”裴樂很快冷靜了下來。

    兩人于是在這附近找了起來。

    過了大約半小時之后，漢斯和裴樂在原地碰頭。

    “找了一圈了，就這一塊?！睗h斯坐在了地上，盯著這塊僅僅足球大的礦石，眼神沮喪。

    顯然，這個大小并不足以庇護所有的人類，甚至連一個人都可能保護不了。

    他們的希望剛升起就破滅了。

    裴樂也就地坐了下來，她的眼神中也有著掩飾不住的失望。

    一中一少坐在雪地上，他們剛才已經(jīng)走了將近四個小時沒有休息了。

    裴樂望著天空上的星河，以及遠方的極光——可能在這些小星星中，有一顆是舊地球在幾千年前發(fā)射出來的光芒。

    他們離開家園很久了。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事，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女孩，一個背著沉重的書包，扎著馬尾辮，每天早上七點起床上學的學生。

    學習成績很好，老師喜歡，同學關系也不錯，每學期都會拿三好學生。

    她甚至還能回憶起早晨包子店霧氣氤氳之下，那張忠厚老實，洋溢著笑容的老板面孔……

    “公元3000年，地球突然出現(xiàn)能源危機，各國不得不大力建設核電站。

    “公元3010年，核電站因不明原因全球泄露，地面上所有生物被污染，無一幸免，人類不得不逃到地底下生活，隨著資源減少，生存空間不斷擠壓，人類開始自相殘殺，建立大量的地下城。

    “公元3050年，全球人類僅剩一億，此時全球頂尖科學家聯(lián)合起來，花費了十年的時間，在前人的基礎之上，成功打造了宇宙飛船‘方舟’。

    “公元3070年，地球最后一片凈土消失，剩余的年輕人和小孩被裝入膠囊，搭上方舟漂泊十光年，最后在一顆同樣藍色的星球定居。”

    鬼使神差的，裴樂想起了那段教科書的內(nèi)容。

    漢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調(diào)侃道：“你歷史背的挺好的?！?/br>
    “我可是方舟學院畢業(yè)的，當年歷史那門學科可是每學期都拿了a ?！迸針肺⑿χ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