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凜手肘撐著電腦椅的扶手，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無奈道：“當人和當貓不是一回事。當人是很復(fù)雜的。我說最基本的，你有身份證嗎？你有戶口嗎？”

    聽不懂。麥麥說：“這些是什么？”

    “你看！你連中國人最基本的身份證件都沒有。”程凜說，“你現(xiàn)在走出去，沒身份沒學歷沒錢，你知道這多恐怖么？你被壞人抓走了警察都沒辦法通知我。”

    麥麥問：“那怎么辦??？”

    程凜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辦。

    無論如何，麥麥是他撿的貓。雖然現(xiàn)在變成了人，他也不能說不管就不管。

    麥麥因為這段近乎恐嚇的話引發(fā)了較為深度的思考，表情很憂慮。

    程凜看著他，想到橘貓極偶爾也會露出類似的表情，心軟下來，粗糙地摸了摸麥麥的腦袋：“我想想辦法。”

    后兩周時間內(nèi)，程凜時不時就想給自己一巴掌，用以確認自己是不是處在一場幻境中。但整個世界還在正常地運轉(zhuǎn)，上班的上班，吃飯的吃飯，等待過年的繼續(xù)熱切地等待。

    除了他養(yǎng)的橘貓麥麥，變成了人。

    為了幫助麥麥增長見識，盡早完成社會化，程凜翻出臺智能手機給他，叮囑了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教了互聯(lián)網(wǎng)的使用方法，選了點網(wǎng)課，還給注冊了個微信賬號。

    現(xiàn)在兩人可通過先進的即時通訊服務(wù)進行溝通。

    盡管麥麥沒什么隱私觀念，但程凜還是保留了一定的人類涵養(yǎng)，沒有偷看過這臺不設(shè)密碼的手機。

    麥麥開始時不時給去上班的程凜發(fā)消息。這感覺就像風箏無論飛到多高多遠，手里總有線能收回。

    可他文化水平不高，大字不識幾個，真要發(fā)消息只能用語音，因此大部分時間就發(fā)個表情。

    麥麥：[微笑]

    麥麥：[愛心]

    麥麥：[親親]

    麥麥：[旋轉(zhuǎn)]

    麥麥：[抱抱]

    …………

    不過程凜也不回復(fù)，只過了半小時給麥麥打了通語音通話，讓他拿外賣。

    麥麥從家門口把自己的午餐拿進屋，和平常一樣，繼續(xù)看電視劇。

    他一層層拆開食物精美的包裝，看電視上先前冷酷無情的總裁端木澤紅著眼，痛苦地說：“秦溫菀，溫菀！求求你，給我個機會，你告訴我，我怎么做你才能重新愛我？”

    端木澤試圖擁抱秦溫菀，被狠狠推開后還吃了個結(jié)實的大嘴巴子。

    怎么做你才能重新愛我？

    麥麥想，其實日常生活沒什么不同，其實現(xiàn)在的三文魚可比罐頭還好吃。

    但他認為吃罐頭也可以，吃貓干糧也可以，他少吃點也可以。

    這都不重要。

    他希望變成人而終成人，是想他和程凜能更親密些——他看過的電視劇只播人和人之間的故事，電影也只有忠犬八公的故事，沒聽說過忠貓麥麥。

    他不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反其道而行之，明明程凜還是程凜，麥麥也還是麥麥。

    程凜常常與他保持距離，不再親熱地抱他，親他的臉和腦袋，說喜歡他的話。他們不再一起玩游戲，不再一起睡覺。

    他再想聞程凜的氣味，只能靠偷偷藏起來的那件外套。

    所以麥麥腮幫子塞滿飯，有樣學樣對空氣說：“程凜，我怎么做你才能重新愛我？”

    說出口不知為何有點不好意思，也怕問了后程凜還是不回他消息。所以麥麥決定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人生的曠世難題。

    第6章 于是麥麥決定離家出走（六）

    當夜。

    “麥麥！”程凜一激靈睜開眼，心跳極快。做噩夢的感覺。上次這么著急是念書時夢見自己忘記帶準考證。

    按亮床頭的電子鐘，剛剛?cè)c過四分鐘。

    他夢見麥麥獨自跑出去了，一只貓往草叢一鉆，像一滴水入海，哪里也找不到。

    程凜還沒完全清醒，下意識用胳膊撈了撈旁邊，真的空蕩蕩的。

    剛要應(yīng)激，想起麥麥現(xiàn)在莫名其妙變成人了，一人一貓正處于分居狀態(tài)。

    心悸的感覺難以一時平復(fù)，況且這夢的寓意不是很好，程凜很難不想太多。

    他猶豫了兩秒，下床走出房門。

    站在另一扇門前，程凜心有猶豫。自麥麥住進客臥后，他心里自動把那片區(qū)域劃歸為了麥之領(lǐng)域。為了尊重隱私，這幾天沒有再邁進去過。

    其實他理應(yīng)去看看，也不知道這么大個但一歲的人睡覺踢不踢被子。

    程凜在心里合理化他凌晨三點出入房間的行為后，輕輕擰開門把手。

    屋里自然沒聲音。麥麥也在睡覺。

    窗簾沒拉。程凜借著月色，把房間的現(xiàn)狀看得很清晰。

    表面幾乎和先前空置著沒什么區(qū)別，除卻床頭柜多了只在充電的智能手機，床上還有一團不怎么規(guī)整的被子。

    程凜悄沒聲息，再湊近兩步看，發(fā)現(xiàn)大事不妙——

    枕頭竟然是空的。

    人呢？

    這下他徹底應(yīng)激，來不及思考，把鵝絨被痛快地整個掀了起來。

    橘貓正蜷成一團在睡覺。

    月光氤氳，麥麥毛茸茸的輪廓更像一場美夢。

    真是貓。變回貓了。

    程凜屏住呼吸，在床沿慢慢蹲下。他試探地用手掌輕輕摸上去，果真摸到熟悉的體溫和毛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