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愛謝玹么? 她好像,誰也不愛。 她最愛自己,只愛自己。 容娡一向覺得,輕飄飄的許諾,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不用費(fèi)什么力氣,只需動動嘴皮,便能輕而易舉地引著人沉淪,達(dá)成自己的目的。 但她自恃美貌,有著自己的傲氣,曾經(jīng)只有在對付謝玹時(shí),才會費(fèi)盡心思哄騙。 面對謝玹時(shí),無論是從前的別有用心的引誘,還是后來為保全自己的討好,她從不吝惜甜言蜜語。 謝玹對她來說,是特殊而不同的。 她氣謝玹算計(jì)她,關(guān)著她,卻也從未否認(rèn)過謝玹待她的好,更何況他如今還承諾放她自由。 謝玹顯然再次沉淪在她甜蜜的假話里,眉目含情,修長的手指強(qiáng)勢地?cái)D入她指縫間,同她緊緊十指相扣,力道愈發(fā)深重,要她與他一同歡愉。 容娡心里酸澀,意識混沌,一時(shí)無法辨別,自己待謝玹究竟是懷著何種心意。 她支著漿糊似的思緒,暗暗心想,既然鬼迷心竅地答應(yīng)了謝玹—— 那么…… 或許,她可以試著等待與他的再次見面,試著與他再續(xù)前緣。 第79章 天命 窗外的天色漸漸明亮, 枝梢上雀鳥嘰喳。 謝玹仍緊緊擁著容娡不放,甚至還心血來潮,要為她頸側(cè)的傷口涂藥。 她那點(diǎn)傷微不足道, 明明更需要涂藥的是他自己。 容娡迷迷糊糊的想,這人這般執(zhí)著的要她隨他沉浮, 多半還是有些不甘愿放她走的意思。 她怕他反悔, 想用力掙脫他, 但顧及謝玹掌心的傷, 以及身上其他地方不知傷在何處的傷口, 又猶豫著停手。 便只好無措地睜大眼, 看著光影在她迷蒙的視線里顛簸搖晃。 有時(shí)候, 謝玹會貼在她耳邊低聲說話。 “看我?!彼酆煹痛?,指尖撫過她的傷處,嗓音沉啞,“姣姣……看著我。” 容娡真的無法抗拒這樣的他。 無論是暗含蠱惑的語氣,還是愈發(fā)強(qiáng)勢的力道。 她只能抬起婆娑的淚眼,看向謝玹。 謝玹雪凈的面色罕見的覆著一層薄紅,冷湛的眼眸里搖漾著水光, 像是盛著一泓玉液般的美酒, 眼底隱有晦暗情緒蔓延。 他凝視著她時(shí), 容娡生出一種,會被他的視線吞噬、攫取, 拋入云巔的錯覺, 她無所憑依, 只能緊緊攀著他, 否則隨時(shí)會墜入無底的深淵。 頸側(cè)處破了皮的傷口,泛出古怪而細(xì)密的癢痛。 謝玹溫和的、低低地問, 與語氣相反的,是不容置喙的強(qiáng)勢舉止。 “可以再多一些嗎?” 容娡難以忍受,似痛非痛地蹙眉,鼻息像一口氣爬了整座山頭那般急促,嗚嗚咽咽著要蹬開他。 她當(dāng)然無法撼動謝玹分毫。 這時(shí),謝玹會半闔著眼。他薄薄的眼皮也泛著潮濕的緋紅,眼皮上的那枚小痣因而顯得更加明顯。 他緊緊擁著她,意有所指:“你明明……也是歡愉的。姣姣,你因我而歡愉?!?/br> “你我緊密相連,合該共枕同xue……為何總想著離開我呢?” 容娡闔著眼,說不出完整的話,也不大想理他,惱怒地在他鼓著青筋的手臂上抓了幾下。 謝玹的眼里攢出些笑意,唇角微翹,又擁了她一陣,才不依不舍的抽離,總算放過她。 春日負(fù)暄,暖融而燦然的日光自窗欞傾入室內(nèi),滿地灑金,居室內(nèi)的溫度仿佛都上升了些,透著汗?jié)翊荷罆r(shí)特有的潮熱。 婢女來喚容娡起身時(shí),這人早已給容娡換上了一身新裙裝,居室里的狼藉也已清理完畢,只剩移位的桌案尚未收拾好。 容娡與婢女交談完,折返回室內(nèi)時(shí),他正氣定神閑地站在桌案前,身形挺直,宛若一株雪松。 容娡打量他兩眼,視線一頓,唇角勾了勾:“奇怪,你的臉怎么這樣紅?” 謝玹將桌案復(fù)位,睫羽眨了眨,欲言又止地看向她,目光滑過她的腰腹,神情有些古怪。 容娡注意到他的目光,愣了愣,臉上一熱,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 她暗啐他不要臉,腳步未停,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 “謝玹,你頭好燙?!?/br> 謝玹不知想到什么,眉尖微蹙,慢吞吞吐字:“或許是因?yàn)闊帷!?/br> 這人一向面白如雪,鮮少有臉紅的時(shí)候,更別提像現(xiàn)在這樣滿面皆是古怪的潮紅了。容娡越瞧他,越覺得不太對勁,連帶著他的鼻息也讓她覺得氣若游絲。 想了想,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準(zhǔn)備喚人傳醫(yī)師來。 謝玹的目光遲鈍地追隨著她,見她轉(zhuǎn)身,追上來扯她的袖子,腳步聲慌張而凌亂:“別走——” 容娡腳步一頓,詫異地轉(zhuǎn)身,剛好被直直栽倒的他撲了個(gè)滿懷。 她踉蹌了下,嚇得鼻息都停了。 — 容娡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將昏迷的謝玹扶到床上。 他暈的太突然,容娡不敢掉以輕心,急忙去尋醫(yī)師。 醫(yī)師很快趕來,把脈診斷后,說謝玹是因?yàn)閭麆萏幚淼牟坏卯?dāng),起了熱癥,再加上連夜未眠,心力交瘁,傷了精氣,才會暈過去。 他為何病成這樣,容娡心知肚明,一聽這話,不禁有些心虛。 她縮在醫(yī)師與侍者后,遙遙看了榻上的謝玹一眼,見他鬢發(fā)汗?jié)?,滿面不正常的潮紅,薄唇卻慘白一片,心里愧疚更甚,欲上前細(xì)看。 然而,謝玹的暗衛(wèi)聞訊陸續(xù)前來,作為害他生病的罪魁禍?zhǔn)祝輮托奶摬灰?,哪還敢不知死活地往上湊,便靜悄悄地離開居室。 原本容娡還盤算著,既然謝玹跟來了,那她不如借機(jī)向謝玹示好,哄騙著他,從他口中套出蠱的解法。 快紅塵這味情毒雖然已經(jīng)解了,但她被囚|禁在明彰院時(shí),謝玹在她身上種下的蠱是另一個(gè)大隱患,若不解開,她始終心中不安。 可謝玹如今昏迷不醒,這味蠱目前來看,又似乎對她沒什么影響,便打消了心思。 昨夜下了半宿的細(xì)雨,夜半時(shí),雨勢淅淅瀝瀝的停了,此時(shí)天色初晴,日光格外明湛,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青草氣息。 容娡走出居室時(shí),羅裙輕輕掃過石階旁的蘭花,沾了些雨露,裙紗上以金線繡出的牡丹花紋,越發(fā)清晰,紋路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暈。 她瞇著眼看向日頭,穿過連廊匆匆走來的崔讓塵迎面朝她走來。 崔讓塵在廊廡前停步,往她身后的居室里看了一眼,目光微頓,但沒有多問。 他面色和沐地看著容娡:“去洛陽的車馬已經(jīng)備好,姣姣打算何時(shí)出發(fā)?” 容娡垂頭不語,像是陷入深思,半晌后,猶豫著小聲道:“……明日早晨吧?!?/br> 崔讓塵觀她神情,了然頷首,領(lǐng)著她去崔府走了一趟。 — 午后,謝玹仍昏迷不醒。 容娡去崔府登門拜訪,同遠(yuǎn)近親疏的各個(gè)表親逢迎了一個(gè)上午,回來后,有些疲乏,便小憩了小半時(shí)辰。 她小睡醒來,卻聽白芷說,謝玹的熱癥還沒降下溫,不禁有些心焦,連忙去探查他的情況。 門前守著靜曇與其余幾個(gè)暗衛(wèi),瞧見她來,面面相覷,看向靜曇。 靜曇微微頷首,暗衛(wèi)們猶猶豫豫地放她進(jìn)了居室。 居室內(nèi)有些悶熱。 床前煙紅帷帳半垂著,容娡走過去,抬手將簾帳撥開一道縫隙,便望見謝玹一張略顯憔悴的病容。 他輕闔著眼,濃密的睫羽溫順垂落,以往總是雪凈的面頰,眼下如同涂了厚厚的胭脂般紅艷,有種說不出的怪誕。 容娡的神情微微一僵。 她記得分明,自她同謝玹相識以來,似乎從沒見過這人如此病弱的模樣。 謝玹一向是高不可攀、貴不可言,無所不能的。 然而此刻,他毫無生氣的躺在榻上,若非細(xì)微起伏的呼吸,簡直脆弱的如同一抔在日頭下暴曬的白雪,好像隨時(shí)都會消散。 容娡心里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靜曇尾隨容娡進(jìn)了居室,影子般跟在她身后,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容娡察覺到他的警惕,有些無奈。 “你不必如此提防我?!彼龂@息一聲,“我不會害你們君上?!?/br> 靜曇不吭不響,依舊杵在她身后。 容娡見說不動他,頓了頓,毫不客氣的使喚他。 “備些冰水與干凈的帕子來?!?/br> “幾時(shí)喂得湯藥?” “將煎好的湯藥端過來?!?/br> 喂藥時(shí),謝玹眉頭緊蹙,不大配合,碗里的湯汁有一些灑在了雪白的衣襟上。 兩人朝夕相處那么多時(shí)日,容娡當(dāng)然知曉他好潔的脾性,連忙張羅著要給他更衣。 靜曇神情古怪,目光閃爍地問:“容娘子要親自為君上更衣嗎?” 聞言,容娡正在解謝玹帶扣的手頓住,有些哭笑不得,一臉“廢話不然呢”的表情看向靜曇:“你覺得呢?你不會以為,你們君上將我囚|禁在明彰院里,就只是將我關(guān)著吧?” 謝玹渾身上下哪塊地方她沒瞧過! 她的思緒頓了一下,下意識地瞄向謝玹腰下。 好像是有一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