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仙骨，當(dāng)與天同壽，萬(wàn)世長(zhǎng)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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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魔域風(fēng)雨》，完。

    第五卷 三界終局

    第101章 回頭萬(wàn)里，故人長(zhǎng)絕（一）

    “慕寒淵——！?。?！”

    一聲錐心刺骨般的痛呼撕碎了夜色中的寂靜。

    云搖從榻上猛然坐起。

    眼前漆黑一片，而她記憶中最后的畫面，就是那個(gè)能夠吞噬整個(gè)乾元界的黑洞。它在湮沒了慕寒淵惡相的最后一縷神魂后，驟然坍縮向虛空中的一點(diǎn)。

    而從那一點(diǎn)中迸出的、不曾留下任何抵抗余地的天道之力的金光，頃刻就將她與往生輪籠罩——

    然后呢？

    她回到了仙界嗎？

    云搖茫然地望向身周，抱著最后一絲希冀——仙界不該有這樣的夜色，只要沒有回來，因果之力坍縮出來的時(shí)空黑洞就還未完成獻(xiàn)祭。

    那么，慕寒淵惡相的最后一縷神魂還沒有……

    沒有……

    “簌。”

    一點(diǎn)燭火在這座幽靜的神宮中亮起。

    黑暗被驅(qū)散，燭火如火蝶翩躚，蔓延飛舞至整座殿內(nèi)的每一處宮燈金盞內(nèi)，一處處亮起，將眼前廣袤的宮殿籠罩進(jìn)暖融融的燭光里。

    云搖卻僵在了榻上。

    她只覺著落在身上的燭光在這一刻如錐心刺骨、無孔不入的寒刃，叫她肝膽欲裂。

    因?yàn)樗J(rèn)出來了——

    這里是司天宮禁地主宮，是起始神宮，是她在仙界獨(dú)居過上萬(wàn)年的居所。

    她既身在此處，就說明、說明……時(shí)空黑洞終究吞噬了它的祭品。

    那縷神魂，再回不來了。

    “…………”

    無聲的痛楚席卷過胸腔。

    云搖慢慢蜷起身，將透紅的眼埋下，將額頭抵靠在自己支起的膝上。

    “……師尊?！?/br>
    落地的金屬宮燈旁，拂過的雪色衣袍從燈影中掃落了一聲低喚。

    云搖僵抬起眸，卻不敢轉(zhuǎn)身，她直直地望著榻外——

    直到那道清影一步步踏入視線。

    她眼神微顫著抬起，循著那人衣襟，如墨似的青絲，最后定格在了那張清絕的面容上。明明是一模一樣，偏偏又能叫人一眼分辨。

    他是慕寒淵。

    但不是那個(gè)慕寒淵了。

    “他死了，對(duì)嗎?！痹茡u聽見自己澀然張口，聲音喑啞，似哭似笑，“……他再也不會(huì)回來了?！?/br>
    慕寒淵無聲地坐在了榻旁。

    雪色袍袖下鞠出了段玉白的腕，他清長(zhǎng)指骨抵托著一盞藥茶，奉到云搖眼前。

    “師尊心神損耗過度，這是我為師尊調(diào)配的清心茶。”

    “……”

    云搖望著那盞茶，眼前鏡花水月似的恍惚。

    [……全喝了。]

    [青木老兒熬得，既然你懷疑，那我將他打斷四肢，到你面前來替你熬藥好叫你放心？]

    [若非他最擅仙藥，你以為我閑得去尋他？]

    [將藥喝了，一滴都不許剩下。]

    [好喝么。]

    [張嘴。]

    [他們的太駁雜，你又不許傷他們性命，只抽那一點(diǎn)有什么用？]

    [我去與劫打了一架，順便抽了他一道仙力。]

    [看什么看，專心運(yùn)氣……]

    身為小仙云搖的神魂記憶里，那一重滿染戾意的總是兇惡冷倦的身影，與眼前人重合又分離。

    他逼她吃藥。

    他總是對(duì)她惡語(yǔ)相向。

    他承天譴之力也要下界去為她尋幾塊飴糖。

    他跑去找劫打架，傷得滿身血?dú)?，只為換一道有損魔軀的仙力來為她續(xù)命療傷……

    云搖的眼眶漸漸濕了。

    她顫聲問：“他死了，是不是。”

    “……是?！?/br>
    慕寒淵擱下盛著藥茶的金盞，眼尾掠過袍袖下玉白腕骨上隱隱散著腥氣的紅霧，他將袍袖拉下，遮了過去。

    近乎殘忍地，慕寒淵撩起清冷無瀾的眼眸：“他死了，三界也容不得他活?！?/br>
    “我知道……我知道。”

    云搖低聲安慰自己，盡管沒什么用。她覺著自己好像浸進(jìn)了九重天上的界門外那塊萬(wàn)年不化的天寒玄玉里，冷得她渾身發(fā)顫，眼圈通紅。

    她低聲喃喃著：“我知道他殺孽難消，他罪無可恕，可是……可是……”

    話未說完，云搖就哽咽得無法張口了。

    慕寒淵眼神深如淵海地望著她，里面似乎翻覆著數(shù)不盡的彌漫滔天的情緒。

    懷緬，留戀，不舍……

    只是最終那些情緒還是悉數(shù)壓了下去。

    慕寒淵微微傾身，將云搖抱入懷中。

    直等到懷中啜泣的人一點(diǎn)點(diǎn)平息下來，慕寒淵淡聲開口：“若師尊想見他，那在師尊面前，我也可以一直是他。”

    “什么…？”

    云搖怔然仰面。

    “往生輪中，我與他記憶相融，若師尊想要留下的是他，那我……”

    “住口。”云搖回過神，帶著還未褪盡的哭腔厲聲。

    慕寒淵似乎未聞，依舊是溫言倦語(yǔ)：“我與他本便是一人，想扮作他，興許有些難，但——”

    云搖終于氣不過，抬手就將近在咫尺的薄唇狠狠捂住了。

    慕寒淵整個(gè)人都被她扳得微微后傾，立著冷玉銀冠的后腦都撞在了棱角分明而堅(jiān)硬的床柱上。

    殿內(nèi)一聲悶響，該是吃痛。

    只是那人垂眸望下來，對(duì)視云搖惱火面容的眼底，卻暈開了幾分清冷勾人的笑色。

    “我似乎是第一次見師尊哭?！?/br>
    慕寒淵抬手，他指腹溫度微灼，燥，輕慢地擦過她眼角下的細(xì)膩處，抹掉了那顆在燭火下剔透微熠的淚珠。

    他將它在指腹間碾碎，感知濕潮滲入肌理，像是無心問：“若那日祭時(shí)空黑洞的神魂是我，那師尊也會(huì)為我哭成這副模樣么？”

    “——！”

    云搖氣不過，偏慕寒淵修長(zhǎng)如玉的指骨微微屈著，就在她眼皮底下。

    她沒過想，泄恨地一口咬了上去。

    云搖沒留力，換來他半聲悶哼，后半未盡，轉(zhuǎn)作了喉結(jié)滾下的低啞笑聲。

    “……”

    云搖更氣了，“你還笑得出來。”

    “師尊與他情深義重，我不同?！?/br>
    云搖正疑心“情深義重”四個(gè)字被那人格外重音是不是自己的錯(cuò)覺時(shí)，就聽慕寒淵淡聲續(xù)上了下一句。

    “若知終焉死了，三界都要拍手稱快?！?/br>
    “……”

    云搖哽住。

    雖然是實(shí)話，但這個(gè)時(shí)候聽到……

    慕寒淵的善相如今對(duì)蒼生都懷悲憫，為何唯獨(dú)對(duì)惡相如此不近人情？

    只是下一刻，望著慕寒淵與他身后起始神宮中的滿殿燭火，云搖終于找到了那個(gè)叫她覺著最古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