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一天里，同那個死去的小槍販一樣，永遠(yuǎn)地倒在了這條黑色的小巷里。

    第21章

    杜以澤這個名字在短短一天之內(nèi)就掀起了滿城的風(fēng)雨。起初在那條無名的小街道上，李奶奶是不信的，眾多鄰居們也是不信的，只不過當(dāng)他們看到杜以澤的名字被印刷成鉛字，當(dāng)杜以澤的照片下寫著懸賞金額，當(dāng)懸賞金額的數(shù)字等同于他們一輩子都賺不來的錢時，他們再也沒有為他講過一句話。

    記者去采訪的時候，他們爭先恐后地指著杜以澤爸媽居住的筒子樓，指著不知道哪一扇黑漆漆的破窗戶說，“就住在那！看到了嗎？就是那！”

    記者問他們杜以澤平時為人怎么樣時，他們便努力地搜刮著記憶，試圖將自己平生的所見所聞都雜七雜八地堆在一起。

    “他是挺好的一男孩……”有人回答到一半突然停住，看了看記者，又看了看攝像師手里扛著的鏡頭，最后補(bǔ)充說，“不過也沒見他有什么朋友，我看他性格孤僻得很，這種人都很可怕?！?/br>
    還有人說，“他原來還是學(xué)校里的尖子生?。∫膊恢罏槭裁磿鲞@種事。你說這是不是叫物極必反？”

    記者去杜以澤小時候打雜的雜貨店里采訪店老板時，店老板說，“他很努力?！?/br>
    記者問，“然后呢？”

    “很用功，很上進(jìn)?！?/br>
    記者挑了挑眉，“上進(jìn)怎么還會做這種事情呢？”她從包里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幾份報紙擺在了店老板面前，“您看看，這是不是他？”

    店老板拿起報紙認(rèn)真地端詳起來，其實(shí)他早已看過這份報紙了，只是在白紙黑字的證據(jù)面前，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可信的。

    哪怕是住在杜以澤對面的李奶奶在接過厚厚一沓的報道與監(jiān)控截圖之后，也只是迷茫地?fù)u了搖頭，“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那段時間李明宇就像吃了炸藥似的，只要目之所及有杜以澤的通緝，他就第一個沖上前將紙張從墻磚上撕下來，撕不下來就接桶水潑上去，打濕了再趴在墻上用手指頭摳墻縫，甚至還在回家探望他媽的時候與鄰居發(fā)生了不愉快的推搡事件。

    他扯著剛被別人貼上去的通緝，大著嗓門吼道：“你們怎么這樣??？你們是不是想害死他！”

    “誰知道他會不會害死我們！”有人將一份后續(xù)報道塞到李明宇手里，“你看看，不僅販毒，還殺人！”

    “放屁！”李明宇看也沒看就將報紙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跺，“你認(rèn)識他嗎你就在這扯淡！”

    “行啊！就你跟他熟，那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嗎？”對方尖聲嘲笑，“人家早都逃到天涯海角去了，你他媽算個屁啊！”

    李明宇氣得臉色發(fā)白，嘴唇抖個不停，就差抓著對方的驢腦袋干上一架了。他覺得這里的人都瘋了。他們明明是一起生活、長大的好兄弟，也是在這兒住了十幾年的熟人，為什么這街坊上的人們能夠在一夜之間毫不猶豫地站到他們的對立面？

    這大概也是李明宇離開這里的主要原因，對于他來說，這樣的世界黑白不分、正反顛倒，他感到心寒，于是也無法在這樣的烏煙瘴氣中呼吸。

    李明宇一路向南，直奔大城市而去。面對令人眼花繚亂的機(jī)會時，他也曾打算金盆洗手，這樣別人就不會因?yàn)樗莻€小混混而連帶著看低杜以澤，然而關(guān)系市場里的好位置都不會為他而預(yù)留。李明宇雖然找了份工作，拿到手的工資卻與合同里的數(shù)字天差地別，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怒氣沖沖地去找人說理。對方當(dāng)然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油嘴滑舌，他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舌頭不頂用之后只得用拳頭說話，結(jié)果賠完工作賠醫(yī)藥費(fèi)，他給別人免費(fèi)打了一個月的工不說，還倒貼了一千多塊錢。

    李明宇只得重新做回老本行，他依舊是個脾氣暴躁的小年輕，依舊一路招惹了不少人，唯一一處優(yōu)點(diǎn)是他夠義氣，寧可自己餓著也要給弟兄們分口吃的，從單打獨(dú)斗到后來的一呼百應(yīng)，他的地盤越擴(kuò)越大，直到有一天與山中老虎發(fā)生了沖突。

    黑幫之間打架并不需要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理由，哪怕你多看了我的女人一眼也能演變成兩派之間的火拼緣由。李明宇真的很倒霉，他無意與人發(fā)生沖突，可打架這事不是他不想打就可以不打的。對面的大哥請他吃飯，他又沒有杜以澤那樣的腦子，還真以為對方想要求同存異友好發(fā)展，結(jié)果就是被人打成重傷，老鼠一般東躲西藏。當(dāng)時他只剩兩條路可選，要么蹲一輩子號子，要么被仇家追殺一輩子，橫豎都是一眼望到頭的一輩子，沒想到他的雇主把他撿了回去，不僅給他治傷，還給他吃，給他住，條件是當(dāng)雇主的一條狗。

    這位雇主姓顧名燁，李明宇尊稱他一聲“燁哥”。雖說這位燁哥年齡比他還小，但已是社會精英。李明宇住院的那段日子里，顧燁親自給他拿來了合同，他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也能一眼看出這是賣身契。李明宇心想這文化人就是做作，是不是逛個菜市場買顆大白菜也要簽合同，他原本只是想表表忠心，告訴顧燁不需要合同綁著他也心甘情愿，畢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況且這違約金他十輩子都賠不起。

    “我也不值錢，您這……”

    “怎么不值錢？”顧燁靠在椅背里，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這一身器官怎么也能賣一點(diǎn)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