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蕪青已經(jīng)帶人去庫房將那些布料都搬了出來?！庇裉m垂首道。

    楊氏嘴角一勾，心口憋著的那股悶氣瞬間便散去了不少，“我就知道，就陳氏那腦子能看出些什么，到時(shí)候記得讓底下的人鬧大些！到時(shí)候也好叫眾人看看，咱們侯府的世子夫人究竟是個什么貨色！”

    此時(shí)，正在榮華院小佛堂的拜佛誦經(jīng)的老夫人也收到了消息。

    她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后，終于扶著翡翠的手從小佛堂里走了出來。

    “到底是出身商賈之家，別人隨便扔點(diǎn)餌她便迫不及待上了鉤。我就不明白，就這么一個扶不上墻的，崢哥兒究竟看上她什么了？”老夫人擰著眉嫌惡的道。

    翡翠一邊替老夫人捶著腿一邊笑著對她道，“許是世子夫人還有別的長處，只是咱們沒瞧見？老夫人，那世子夫人那邊，咱們要不要派人提點(diǎn)一下？”

    老夫人睨了翡翠一眼，沒有接她這話。

    見老夫人沉了臉，翡翠忙訕訕的道，“奴婢也是怕到時(shí)候世子回來會因?yàn)榇耸屡c老夫人起了隔閡，不過，世子是個明理的人，此事又是世子夫人自己思虛不周所致，是奴婢多慮了?！?/br>
    原本老夫人還有幾分心思想點(diǎn)一點(diǎn)陳氏，但一聽翡翠這話，心底的那些厭惡開始源源不斷的涌了出來，當(dāng)下便沉著臉道，“那我倒要瞧瞧，究竟為了這么個扶不墻的東西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是，是奴婢多嘴了。”翡翠慌忙垂下頭。

    沒人看到她唇角那一閃而過笑意。

    不過，翡翠嘴角的笑意并沒有維持多久，因?yàn)?，很快，珍珠便走了進(jìn)來，并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老夫人，世子夫人已命人去各院發(fā)了消息，今年的冬衣與往年一樣，布料都從錦繡坊選。不過，因庫房里還存著主子們以前做冬衣剩的料子，放在那里也是吃灰，若是有人愿意用那個料子做冬衣便去蕪青那登記，世子夫人愿意另外再賞每人五百錢?！?/br>
    翡翠滿臉驚訝的抬起了頭，甚至連替老夫人捶腿的手也僵住了。

    就連老夫人也滿臉愕然，“她真是這般說的？”

    “是?！闭渲槟樕蠋е恍┎桓抑眯?。

    “沒想到世子夫人竟是這般玲瓏通透的一個人。”翡翠忍不住贊嘆道。

    老夫人瞥了翡翠一眼，不過，到底是因?yàn)轸浯溥@話醒過了神來。

    依陳氏的腦子怎么可能看出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還這么快便想到應(yīng)對之法，八成是誰在她跟前說了什么，并給她出了主意。

    “朱嬤嬤呢？”老夫人抬眸看著珍珠道。

    “老夫人，您忘了，前些日子大姑娘嫌那些送進(jìn)來的小丫鬟吵鬧，便讓朱嬤嬤將她們領(lǐng)到西院那邊調(diào)教去了?！闭渲榇鸬馈?/br>
    老夫人咪了咪眼。

    朱嬤嬤素來最知她心思，按說，沒她的吩咐，她確實(shí)不會給陳氏出這個主意，而且，此事還關(guān)乎二房，朱嬤嬤又素來謹(jǐn)慎。

    可不是朱嬤嬤又是誰，難道是……

    謝嫵！

    老夫人腦中猛地蹦出這兩個字。

    第二日，蕪青一臉喜色的跑進(jìn)來對謝嫵道，“姑娘，您不知道，那消息一散出去，各個院里的婆子mama都爭著搶著來我這報(bào)名，還有好些年輕的小丫鬟也來了?！?/br>
    謝嫵笑了笑。

    就連陳氏也跟著彎了嘴角。

    那些布料本來是給主子用的，若非花色過時(shí)，怎么也輪不著她們，再加上還有五百錢拿，底下那些婆子mama怎么可能不動心？

    “不過，姑娘，來的人太多，我雖按您的吩咐都將人記了下來，可我估算了一下，庫房的那些布料怕是不夠……”蕪青將自己的擔(dān)憂說了出來。

    謝嫵輕輕一笑，“庫房是不夠，可賣綢緞的那些鋪?zhàn)永镫y道沒有？”

    “對??！”蕪青眼睛驟然一亮，看向謝嫵的眼神越發(fā)多了幾分敬佩，“姑娘，你真是諸葛亮再世啊！這樣一來，咱們總算不用貼出去太多銀子?！?/br>
    一想到楊氏給的那點(diǎn)預(yù)算，蕪青就恨的牙癢癢。

    說到這里，蕪青還忍不住往陳氏那瞥了一眼。

    陳氏抿了抿嘴角，半晌，才捏著手訕訕道，“算了，也沒多少銀子……”

    “母親身上銀錢很多？”謝嫵細(xì)長的眉尖一挑，眸底掠過一絲諷刺。

    “不……不多，也就十來萬兩？”陳氏卻一點(diǎn)也沒聽懂謝嫵話中的意思，反倒轉(zhuǎn)過臉看向蕪青。

    蕪青反應(yīng)過來，忙對謝嫵道，“夫人現(xiàn)在手上能動的現(xiàn)銀奴婢估算了一下應(yīng)該有十七萬兩，其他古玩器具，釵環(huán)首飾，來寧夏前劉嬤嬤都擬了單子，現(xiàn)在都在奴婢這存著。”

    謝嫵皺了皺眉，抬眸朝蕪青看了過去。

    陳氏不明白她的意思，蕪青還能不明白。

    不想，蕪青卻只是朝她笑了笑，隨后垂眸避開了她的眼神。

    “阿嫵，你，你銀子夠花嗎？”陳氏瞥了謝嫵一眼，忐忑的開口道。

    謝嫵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看著陳氏道，“怎么，世子夫人是要打賞我點(diǎn)銀子？”

    “不，不是，阿嫵你別誤會………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陳氏急得淚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謝嫵閉了閉眼睛，在心里極輕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那些過去，她早就已經(jīng)放下了……

    只是，在她意圖想要用錢來彌補(bǔ)她的時(shí)候，她忽然想起那個得知自己被丟棄后躲在被窩里小聲哭泣的謝嫵……

    她忽然間很替她委屈。

    “阿嫵……”陳氏心里的愧疚如潮水一般，幾乎都要將她淹沒了。

    “姑娘，錦繡坊的李掌柜到了?！边@時(shí)，有小丫鬟進(jìn)來通稟道。

    陳氏忙扯出帕子捂住了臉。

    謝嫵擰了擰眉，雖有心勸陳氏幾句，可話到了唇邊卻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轉(zhuǎn)過臉對那小丫鬟道，“去請李掌柜進(jìn)來吧。”

    錦繡坊的李掌柜是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穿著一身云錦襖裙，上面是喜鵲登梅的粉底刺繡，頭發(fā)被一絲不茍的梳在腦后，只插了一支簡單的素銀釵，鵝蛋臉上略施薄粉，竟是個極為端麗的婦人。

    “民婦見過世子夫人，見過大姑娘?！崩钫乒褚贿M(jìn)屋便笑盈盈分別與陳氏跟謝嫵見禮道。

    楊氏是錦繡坊的?？?，也時(shí)常招李掌柜上門量衣，所以，她是認(rèn)得謝嫵的。

    謝嫵笑了笑，“勞煩李掌柜走這一趟了?！?/br>
    “不敢不敢，這些原是民婦的本份，再說，這些年也多虧侯府照顧生意?！崩钫乒裥Φ靡荒樀暮蜌?，說著，她便退開一步，示意身后的繡娘將手里捧著的樣品布都遞了上來，“世子夫人，大姑娘，您瞧，這些都是今年最時(shí)新的花色。”

    陳氏翻了翻繡娘手中的布料，又拿手摸了摸，隨后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過臉對謝嫵道，“阿嫵，你覺得怎么樣？”

    謝嫵卻看都沒看那布料一眼，只淡笑著望著李掌柜道，“想來李掌柜也聽說了，以后咱們府里的針線衣物采買都交到了我母親手里?！?/br>
    “是，來的路上民婦已經(jīng)聽說了?！崩钫乒裥χ釉挼?。

    “既然李掌柜已經(jīng)聽說了，那這價(jià)格是不是也該有另一個說法？”謝嫵挑眉，含笑望著李掌柜道。

    李掌柜眸子動了動，隨后她揚(yáng)起一抹更大的笑容，“大姑娘這話何意？”

    “從前我二嬸私底下是如何與李掌柜商議的，這些我沒興趣知道。只是，現(xiàn)在既然是我母親管著這一塊，李掌柜若還拿著那一套價(jià)格應(yīng)付我們，怕是……不太合適吧？”

    李掌柜心中一突，臉上的笑容也凝滯了一下。

    謝嫵卻淺然一笑，“你錦繡坊做的也不只咱們侯府這一樁生意，一樣的布料，為什么偏我們侯府的布料要比別家貴這么多？李掌柜，你能給我一個解釋嗎？”

    這話一出，李掌柜額心迅速滲出一層冷汗。

    她能怎么解釋？告訴別人侯府之所以價(jià)格比別人高是楊氏自己提的，因?yàn)闂钍舷霃闹谐殂y子？可這要說出去，豈不是將楊氏得罪了個徹底，那她以后還如何在京城中立足？

    “我無意為難李掌柜，只是想要李掌柜清楚一點(diǎn)，如今，凡侯府針線布匹采買一應(yīng)都由我母親負(fù)責(zé)，所以，我二嬸與你約定過什么自然也就不做數(shù)了。”謝嫵輕笑著又道。

    第030章 需從長計(jì)議

    送走李掌柜，陳氏帶著謝嫵便去了榮華院。

    楊氏收到消息趕到榮華院的時(shí)候，謝嫵正在跟老夫人介紹丫鬟手中捧著的布匹，而老夫人素來冷肅的臉上難得帶了點(diǎn)笑意。

    “這是錦繡坊新送來的布料嗎？”楊氏一邊給老夫人行了禮，一邊笑著道。

    謝嫵笑著與楊氏福了福。

    楊氏伸手翻了翻丫鬟手中的布料，見這布料的顏色花色各不相同，可又出奇的精致，看來李掌柜還真聽了她的話，將壓箱底的好貨也拿了出來。

    “這花樣真好看，大嫂的眼光就是好，只是，這些布料怕是要不少銀子吧？”楊氏笑咪咪的看著陳氏道。

    陳氏笑了笑，聲音很是輕柔，“李掌柜說這是剛從蜀中那邊剛運(yùn)過來的妝花緞，雖然價(jià)格稍微貴了一些，但我瞧著這花色著實(shí)別致精巧，所以便留了下來?！?/br>
    聽完陳氏的話，楊氏頗顯為難的看了她一眼，“大嫂，這妝花緞好看是好看，若是價(jià)格太貴的話就算了，咱們侯府家大業(yè)大，處處都要用銀子，有些東西能節(jié)省些便應(yīng)該節(jié)省些，您說呢？”

    “二嬸放心，在來之前，我已經(jīng)核算過這次采買布匹所需的銀子，不多不少，剛剛一千兩，正是二嬸你撥給我娘的數(shù)。”謝嫵說這話的時(shí)候，細(xì)長的眉尾微微上挑，唇角的笑意如水波一般漾開來。

    楊氏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她下意識的朝老夫人那看了一眼，果見老夫人神色冷了下來，她忙扯著嘴角解釋道，“今年莊子那邊收成不好，府里又新添了這么多人……我也是想著能省一些是一些，再說，我不也替大嫂出了主意，否則，大嫂又怎么知道庫房里還放著那么多的布料，我也是計(jì)算過的，你瞧，這銀子不剛好么?！?/br>
    “二嬸說的是，我娘她確實(shí)應(yīng)該好好感激二嬸?！敝x嫵嘴角的笑容越發(fā)、漂亮了。

    “好了?！崩戏蛉撕龅爻雎暣驍嗔藘扇说脑挘缓?，她轉(zhuǎn)過臉淡漠的對著陳氏道，“既然料子都選好了，那便送去針繡房吧。”

    “是?！标愂厦?yīng)了下來。

    楊氏稍稍吐了一口氣。

    雖然老夫人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看，但剛剛說的那些話卻是向著她的。

    但老夫人隨之而來的話卻讓她徹底變了臉色。

    “以后針線房的事你就多費(fèi)些心思，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來問我?！崩戏蛉丝粗愂?，語氣是難得一見的溫和，說罷，還不忘往楊氏那瞟一眼。

    楊氏恨得牙都差點(diǎn)咬碎了，可偏老夫人在旁邊看著，她半點(diǎn)也不敢露出來，只得強(qiáng)忍著滿心的憋屈和怨憤，在嘴角拼命的擠出一抹得體溫柔的笑意來。

    “是，媳婦一定盡心盡力?！睂τ诶戏蛉送蝗缙鋪淼臏睾?，陳氏顯得有些受寵若驚。

    眼見楊氏都要掛不住臉上的笑意，老夫人終于揮手不耐的將她們?nèi)虬l(fā)了出去。

    待人都離開后，老夫人臉色便徹底陰沉了下來。

    恰好此時(shí)朱嬤嬤走了進(jìn)來。

    “新送進(jìn)來的那些小丫頭都調(diào)教的怎么樣了？”老夫人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回老夫人的話，這些丫頭都是挺機(jī)靈的，奴婢想著再調(diào)教幾日便領(lǐng)她們?nèi)ヒ娨姶蠊媚铩！敝鞁邒叽故坠Ь吹拇鸬馈?/br>
    老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嫵姐兒看看也好，畢竟這些丫鬟大多是要送進(jìn)她院里的?！?/br>
    “老夫人說的是，大姑娘是個穩(wěn)妥的，這些丫鬟最終要怎么安排，還是要聽聽她的意見?！敝鞁邒呃^續(xù)答道。

    提到這個，老夫人眸子忽地一閃，她看著朱嬤嬤揚(yáng)聲便道，“如今翠竹院是誰在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