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西笑道：“吃火鍋，好不好？”

    蘇喬：“隨便。”

    衛(wèi)西：“你很少說‘隨便’?！?/br>
    蘇喬：“那是你聽太少了?！?/br>
    衛(wèi)西再一次笑起來。

    蘇喬面無表情。

    去了家連鎖火鍋店，顧客不多, 直接進門落座，上菜也很快，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自顧自涮菜。

    點的是鴛鴦鍋，服務生端的時候沒太注意，辣的在蘇喬跟前, 菌湯的在衛(wèi)西面前。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蘇喬一直把菜扔在辣鍋里, 衛(wèi)西則只吃菌湯鍋里的，兩人各自專注眼前，不去涉及對方的鍋底。

    鍋底中間那道彎曲的隔斷如同一條小河，把兩人分隔在不同的兩端。

    蘇喬沒什么胃口，很快不想吃了。

    喝了口酸奶，準備放筷子時，碗里多出一塊蘑菇。

    抬起頭，正好看到衛(wèi)西放下公筷。

    他問：“我不吃了。”

    衛(wèi)西：“只剩一點了，不吃浪費。”

    蘇喬看了眼桌面，除了他碗里那個圓圓的白蘑菇，就只剩半盤子毛肚。

    衛(wèi)西重新拿起公筷，把毛肚丟進辣鍋，他不太能吃辣，但吃毛肚一定會涮辣鍋。

    蘇喬真的不餓了，但紅彤彤的湯底打轉翻滾，又讓他覺得還能再吃一點。

    兩人分完了那盤毛肚。

    湯底只剩一半，靜靜躺在鍋里，紅白分明，如同涇河和渭河。

    蘇喬抽了張濕巾出來擦手：“吃完了?！?/br>
    衛(wèi)西：“是啊?！?/br>
    蘇喬：“所以你還有事嗎？”

    衛(wèi)西笑：“是不是我說沒有，你就馬上走人？”

    蘇喬：“是?！?/br>
    毫不遲疑，沒有半點猶豫。

    衛(wèi)西盯著蘇喬的臉看了一會，忽然面露惡意：“你對所有人都很好，偏偏這么對我?！?/br>
    蘇喬眼皮微顫，依然沒什么表情：“所以？”

    衛(wèi)西：“所以為什么會這樣，你想過嗎？”

    高二前的蘇喬，單純、幼稚，還帶點那個年紀的學生身上特有的沖勁，喜歡誰討厭誰都很直接；

    高二后的蘇喬，身體里裝著二十五歲的靈魂，也帶上了二十五歲之后的性格，變得沉穩(wěn)、淡然，喜歡誰討厭誰依然直接，但已經(jīng)沒有那么強烈的情感波動。

    徐非曾經(jīng)跟他開玩笑：“你這個人看上去很好相處，實際上只是表面，能真正走進你心里的人，鳳毛麟角?！?/br>
    蘇喬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非常明白朋友們毫無惡意。

    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除了面容依舊是十八歲的樣子，內(nèi)在已經(jīng)變了許多。

    本來也是，比別人多活過一次的人，多少也該有所不同的。

    但蘇喬不想回答衛(wèi)西這個問題，不動聲色地喝水，不接這話。

    衛(wèi)西卻似乎沒打算放過他：“我對你而言，本來就是特別的?！?/br>
    蘇喬：“……”

    “是不是這樣？”衛(wèi)西不依不饒，堅持想討要一個答案。

    蘇喬本想否認，理智也在告訴他，他應該這樣做。

    但說出口的，卻是肯定：“是的?！?/br>
    衛(wèi)西沒料到蘇喬真的會承認，愣了一下，眼睛刷刷發(fā)亮。

    但蘇喬沒給他太多喜悅的時間：“你對我的確很重要，沒有你和外公，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我?！?/br>
    這句話，蘇喬曾經(jīng)也說過。

    重生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始終想斬斷前世的一切，包括他性情中的軟弱、為人處世的方法，以及最重要的，和衛(wèi)西的關聯(lián)。

    他覺得，既然重新活過，就要活出新的自己。

    這并不容易。

    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經(jīng)歷許多，想過很多。

    最終，他在衛(wèi)西房子里看到他的人像畫和照片的時候，他忽然明白過來，其實，沒必要如此。

    過去的蘇喬，影響著如今的蘇喬，他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深受從前那個蘇喬的影響。

    這是既定事實，一味否認，沒有什么意義。

    “你說我和從前不一樣，我承認?！碧K喬很清晰地說道，“以前，我很害怕失去你，每次吵完架，我會后悔，擔心你不理我，可下次跟你不合，我還是會忍不住。”

    衛(wèi)西張了張嘴。

    蘇喬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說話：“你跟別人傳緋聞的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夠好，所以你這樣對我。”

    其實，并不是蘇喬不夠好，而是因為兩人的關系來自于半脅迫，以及衛(wèi)西總是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讓蘇喬得不到半點安全感。

    經(jīng)歷這么多年，這么多事的衛(wèi)西，非常明白蘇喬的感覺，他想要解釋，再一次被蘇喬以眼神阻止。

    “不過后來我想明白了，和我好不好沒關系，哪怕我十全十美，你不喜歡我，也照樣不喜歡。”蘇喬很坦然，說到這里還笑了起來，“我那時候想得太多，有許多話想問你，又怕得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br>
    很矛盾的，他敢用外公脅迫衛(wèi)西，卻連問幾個問題都反復遲疑。

    過來之前，一直到吃完所有菜品，蘇喬都很累，不太想跟衛(wèi)西說話。

    但說完之后，他忽然覺得一身輕松。

    承認改變，也并沒有那么難。

    每次面對衛(wèi)西時總會無端冒出的緊張感也消弭無蹤。

    他直視著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輕聲道：“你看，我都想通了，現(xiàn)在過得很好，你就別再糾結過去的事情上，向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