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心疼和憐憫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一個冷漠自我的人偶師身上。 安澈盯著浮浮沉沉的茶葉看了會兒,說:“睡去吧?!?/br> 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晨,安澈出門的時候看到南已經(jīng)披上風(fēng)衣外套和格子紋帽子,胸前的胸針閃著光。 安澈跟了過去,毛茸茸的拖鞋險險抵著皮鞋,臉上緋紅的印子還沒消:“我也去。” 昨天實在太晚,醫(yī)館里的座機已經(jīng)不接電話了,南思來想去還是過來一趟比較放心,也全給安澈說了,西爾希探望的病人說不定是芙斯托那邊的熟人,畢竟西爾希壓根兒沒什么親人。 既然是與芙斯托有關(guān),安澈當然要來看。 南伸手取下領(lǐng)帶:“手恢復(fù)了嗎?” 問的是昨天用了天賦變得灰撲撲的那只手,安澈把手伸出來,那只手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干凈柔軟,指甲修理得圓潤。 他看到南又笑了一下,朝他伸手,他還以為南又要揉他的臉或腦袋,立刻躲了一下。 可惜沒躲過。 南把他臉上黏著的頭發(fā)撥下來,挑了下眉:“這么警惕?” “……我去換身衣服。” 十分鐘后,南帶著個小粽子出了門。 安澈把自己嚴嚴實實包起來,就像一開始出現(xiàn)的南一樣。 他們兩人一起出門的時候必然有一個要遮臉,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實在太過張揚。 于是在護士問南他們的身份登記時,南笑得斯文:“他是我的弟弟,只不過他實在太害羞了,不好意思露面。” 護士對禮貌的南感官不錯:“你們關(guān)系真和睦,很有愛?!?/br> “畢竟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當然……”南微妙地頓了一下,接著道,“很寵愛他?!?/br>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揣回兜里,手心出現(xiàn)了幾道月牙似的印子,一回頭,安澈幸災(zāi)樂禍地瞇著眼,好像在笑。 掐得怪狠。 南用另一只手把安澈頭發(fā)揉亂,瀟灑離開:“走了。” 上到三樓,安澈遠遠看見西爾希女士坐在床鋪邊,似乎在擦著眼淚,她精致呵護的頭發(fā)都松松垮垮,似乎沒心思打理。 躺在床上的是個形如枯槁的老人。 南帶著安澈走過去,找了個板凳讓他坐下:“你還好嗎,西爾希女士?” 西爾希用手帕擦干眼淚,抬頭時,安澈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紅得像兩顆熟透的山楂。 “過來說吧?!蔽鳡栂S挚戳舜采弦呀?jīng)睡過去的老人,帶著兩人走到窗邊,“韋倫熬不過下個月了。他是那樣睿智的老者,明明去年檢查醫(yī)生還說起碼能活個七八年,怎么突然又病了……” 南聲音沉重:“人各有命?!?/br> “是的,你說的對?!蔽鳡栂L痤^看著他,又看著安澈,“我們不夠幸運,但你們還有機會,好好活著。” 病房里又變得沉悶,病人呼吸的聲音粗重而艱難,很難說他的未來會怎么樣,但就西爾希的表情,大概率是一抔黃土。 光看他的樣子很難看出他同芙斯托有什么交集,安澈收回視線,問道:“他是做什么的?” 西爾希嘆息著:“一個裁縫,命苦的裁縫,他三個兒子死在前年寒冬,老伴經(jīng)不住打擊,開春的時候也跟著去了,只剩他一個人,本來他信念還很堅定,雖然平時睡的時間長了點,但也沒那么容易垮掉的,可到底……這就是命運啊。” 安澈抓住了一個詞:“信念?” 她說:“是啊,他應(yīng)該信上帝的,這輩子苦就苦點吧,好歹努努力活下去,下輩子一定能有好日子?!?/br> 窮人只能信上帝了。 看管所不讓他們燒殺搶掠,道德教條讓他們忠誠老實,枷鎖從未卸下。 這個命苦的裁縫看起來跟芙斯托八竿子打不著,但安澈又想起昨天的談話,西爾希遇到芙斯托之前也很命苦。 他想了想,問:“我的母親幫過他?” “是的,她一直為我們的生活cao勞著,幫我們找工作,探望我們,就像我們的親人一樣?!蔽鳡栂Uf,“我如今在新聞社工作也多虧了她的幫助,填飽肚子并不容易。她像我們所有人的大jiejie。” 安澈看了眼床上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心說他的大jiejie挺年輕。 “你的母親很愛你,不要懷疑她,好嗎?”西爾希眼睛像水塘,清澈見底,漾著青藍色,“她不希望你牽扯進來?!?/br> 安澈沒有立刻答應(yīng)下來。 事實上,他沒有放棄的想法。 他們又聊了會兒天,聊到收成,聊到財富,再次對即將到來的寒冬表達了深深的憂慮。 安澈隨意翻開柜子上的報刊,這是份年代久遠的報刊,紙面摸著粗糙不平,上面被亂涂亂畫了許多,隨便翻開一頁字跡都被模糊掉,紅色墨水占了大半篇幅。 幾頁看下來,安澈什么內(nèi)容都沒看完整,標題或是內(nèi)容上總有亂舞的線條擋住字,劃掉的內(nèi)容大多數(shù)是怪物公會的案件,他仔細看下來,才發(fā)現(xiàn)那些線條隱隱約約組成一個圖形。 一朵荊棘中的花。 “噢,你在看這個。” 他手里的報刊被抽走,西爾希紅彤彤的眸子掃過內(nèi)容,從抽屜里拿出另一本報刊出來:“這本都被韋倫畫花了,真是的,他犯病的時候就喜歡亂涂亂畫!沒辦法,對待病人總要寬容一點,看這個吧,不僅內(nèi)容新,還要干凈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