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歡聲笑語，如今一地狼藉。

    蕭景舒坐在書桌前，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夜幕降臨，燭光暗淡，地上的鈴鐺也沒被人收起來。

    安澈與蕭景舒不歡而散，出門以后也沒找到江柳。

    他敲了租給江柳的房間，里面卻空無一人，下樓尋找小二一問才發(fā)現(xiàn)，江柳已經擅自退了房，靈石給了小二讓他交給安澈。

    小二猶豫一下說:“那位客人離開時讓我告訴來找她的人，說不用擔心她，也不用去找她。”

    安澈轉身出了客棧。

    他按著記憶里的路線去尋找之前那片山林，環(huán)顧著四周找到了那處斷崖。

    等到他艱難地爬上去，就見那兒早早立了道身影，隨著風吹過身體似乎不穩(wěn)地晃了下。

    安澈心跟著顫了顫:“江柳！你在那兒干什么？”

    “那兒很危險的，你快下來，你不是說很喜歡我給你介紹的工作嗎？”安澈盡量放緩了語氣，有些焦急地看著江柳，“怎么了，有什么想不開的跟我說?。　?/br>
    江柳看著他，笑得很溫柔:“我不想連累你?！?/br>
    安澈急了:“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那都是假的，你別信！你怎么可能給我添麻煩？”

    江柳慢慢搖頭:“我已經墮魔了?！?/br>
    安澈瞬間沒了聲音。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江柳紅如血的眼，單薄的衣衫與顫抖的身體。

    第107章 :回憶3 銀鈴

    “……墮魔？”他皺著眉，“可你根本沒有修為，怎么墮魔？”

    “我之前告訴你的那個故事還有結尾?！苯鴮⒍系乃榘l(fā)繞到耳后，神情溫婉，“母親助我逃出來后，有人找到了我，給我了一塊魔晶，讓我盡情用它的力量去復仇，于是我先殺了格斗場的管事和奴才，又把養(yǎng)了我十來年的人活生生溺死。那個人臨死前還罵我畜生，說我豬狗不如?！?/br>
    她輕輕說:“可我很高興，他慘死在我面前，我看著他驚恐的臉笑得痛快。就是這個人收了我爹娘的靈石，把我賣給格斗場做人牲，害死我爹娘，讓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啖其rou，食其骨，讓他血債血償！”

    江柳捂著臉，好像又回到那個血淋淋的晚上。

    她瘦弱的肩膀神經質地顫抖，手臂骨瘦如柴，暗色的氣流在她身體周圍盤旋，像一具行將就木的尸體。

    半晌她才抬頭，眉眼溫和地望著安澈:“我很高興……很高興在我生命盡頭能遇到你這樣好的人?？墒翘砹?，我已經入魔了，要是還在外游蕩，會被除掉吧。”

    安澈抿唇，這回他終于說不出勸阻的話了。

    他爬上陡崖，眼睜睜看著江柳離他越來越遠，一步一步走向深淵。

    不，也許她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身處深淵，只是長久以來的生活給她一種錯覺——她居然妄想自己能成為一個生活平淡的普通人。

    “是誰的錯，是我不該向他們復仇嗎？”江柳又在喃喃自語地發(fā)問，不知在問誰，也不祈求得到回答，“是不是我再等等，就有人替我主持公道了？”

    安澈沉默了，對上江柳帶著淚的雙眼艱難開口:“會有的。”

    江柳輕笑一聲搖頭。

    不，不會。

    不復仇她也不會因為耽誤逃跑時間而湊巧遇到安澈，不復仇根本沒人可憐像她這種人，因為這樣的遭遇在修真界這種視凡人如草芥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她還是奴籍，哪兒有人會注意到她？

    不是因為接過那塊魔晶，成為魔修的試驗品才無處可去的，她最開始就沒有退路。

    江柳將耳畔的碎發(fā)別在耳后，好像又感受到母親溫熱的手在撫摸她的臉頰。

    她慢慢閉上眼。

    砰——

    如一道短暫的流星。

    安澈幾乎是沖到她原先站的地方，緩緩蹲下來扒著巖縫往下望去，卻看不見人影。

    他有些失神，愣愣地跪在那里。

    半晌他撐著地面起身，無意間摸到了一塊硌手的石頭，他拿起來在月光下一看，淡淡的黑氣在晶體里胡亂竄著，散發(fā)著不詳?shù)臍庀ⅰ?/br>
    是江柳提到的那塊魔晶。

    安澈忽然覺得，這塊魔晶形狀像將落未落的淚。

    ·

    蕭景舒的房門到底還是被敲響了。

    他本不想去開門，現(xiàn)在離安澈摔門而去已經過去了很久，已經是深夜了，但他還氣著，想好好晾一晾安澈。

    敲門聲持續(xù)不斷地響起，聲音不重，卻惹人心煩。

    蕭景舒還是起身開門了，他撐著門，語氣十分不耐:“還回來做什么——”

    他聲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安澈靜靜地坐在地上，看到他開門抬頭，眼眶有些紅。

    安澈怔怔的，似乎有些茫然:“師兄，江柳她死了?！?/br>
    蕭景舒一時也沒想到說什么。

    他并不覺得可惜或是憐憫，只覺得甩掉了一個麻煩，但他并不打算說出來，畢竟安澈不那么想。

    即便平時再雞飛狗跳再頑皮，到底也只是個小孩子。

    蕭景舒蹲下來，清冷的眸子望著安澈:“生死有命，別難過了?！?/br>
    安澈卻沒再說話。

    他低著頭，白凈的臉頰壓出了道紅印子，皺皺巴巴，看著有幾分疲倦和可憐。

    蕭景舒看著他壓在身下染臟的衣袍，全身臟兮兮的，不知在哪兒爬過，干凈的白袍都染上泥土。他就算在九陽宗整天亂跑，也沒這樣狼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