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這?”玉清疑惑地看向忍冬,見她也搖了搖頭之后,才道,“奴婢們從未聽說過這事兒。不過以衛(wèi)國公的性子,想來是做不出養(yǎng)狗的事兒,姑娘這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 沈元娘隨口應付道:“柳氏隨口胡說的,我就聽了聽也沒當一回事。” “這個柳姨娘,怎么盡打聽人家衛(wèi)國公府的事?!?/br> 玉清嘟囔了一句,并沒有人附和她。 忍冬性子內斂,不愛說人閑話,沈元娘倒是喜歡說,可是這會兒不是沒興致么。她琢磨著楚慎那性子確實不像是會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就他身上那煞氣,什么貓狗都養(yǎng)不活??磥硎撬膲糇龅锰^荒謬了,肯定是夢,必須是夢。 以防萬一,沈元娘還是交代了一句:“回頭你們再仔細打聽一下,看看衛(wèi)國公府究竟有沒有養(yǎng)狗?!?/br> 忍冬當即應下。 沈元娘想了想,又補充道:“回頭再跟我娘說一聲,就說我過些天想去廟里?!?/br> 她對面的兩人面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沈元娘就這么吩咐了一句,一點也沒有解釋。這事不好說,難道她要當著兩個大丫鬟的面說她夢到自己變成了楚慎的狗? 那她堂堂縣主的威嚴往哪兒擺? 衛(wèi)國公府。 知夏和晚秋才剛從地上起來,轉眼間又跪了下去,待看到國公爺手上那只一動不動、像是沒了聲息的小奶狗,兩人的身子都有些微微打顫。 這狗,這狗不會死了吧? “國,國公爺……”知夏不知道該怎么稟報,說得多了難免牽扯到表姑娘,可若是一點兒不說,她們今兒也就完了。知夏咽了一下口水,狠心閉上了眼睛,“方才它一覺睡醒了,不知道怎么就渾身抽搐了起來,奴婢兩人擔心它出了毛病,趕緊將張大夫請了過來,可等到張大夫過來之后,它又沒事兒了。之后……” 知夏瞄了一眼韓茵,不敢瞞著國公爺:“之后表姑娘過來了,它便突然發(fā)怒了,直接沖上去想咬表姑娘?!?/br> 再然后,國公爺便來了。也虧得國公爺來得及時,否則這小奶狗便要被摔死了。 “這事終究是奴婢兩個照看不力,請國公爺責罰?!?/br> 知夏咬牙說完后,屋子里一片靜默。 韓茵雖然覺得這東西不過是個畜生,想來表哥也不會因為一個畜生對自己怎么著,再說了,即便他想,外祖母也必定不會答應的。她本該理直氣壯的,可眼下這氣氛,卻叫她壯不起來。 “表哥,這狗沒事吧?”末了,韓茵心虛地說了一句,替自己爭辯,“我壓根就沒碰它啊,是它自己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硬要沖上來,結果沒沖到一半就自己掉了下去?!?/br>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被表哥救了之后還暈死過去了。要不是韓茵清楚知道這不過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畜生,她說不得要以為眼前是個心機狗,故意在這兒對付她呢。 韓茵瞄著楚慎的臉,想要從里頭看出什么情緒,無奈看了半晌,卻什么也看不出來。韓茵急了:“表哥,我真的沒有對它做什么,我壓根就沒見過它,今兒才是頭一回看到?!?/br> 她就快要指天發(fā)誓了。 楚慎掃了她一眼,心里自有計較:“下不為例。” 韓茵撅了噘嘴:“我知道了,下回見它必定會繞道走的?!?/br> 楚慎卻不再多留,手上還托著奶狗便這樣轉身出去了,走之前連一聲交代都沒有。 直到看到隔著門框看到國公爺出了院子,知夏才劫后余生地往晚秋身上靠了靠。冷著臉的國公爺實在太嚇人了,她方才還當著國公爺?shù)拿嬉幌抡f了那么多話,想想就覺得自己膽肥。 晚秋也沒什么力氣,推了推她,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了。張大夫還在,晚秋想著那奶狗的昏死模樣有些擔心,不禁問道:“張大夫,那奶狗應當沒事吧?” 張大夫還沒說話,韓茵便先開了口,語氣不善:“有事沒事不過就是個畜生而已,用得著你們這么上心?” 晚秋低下頭:“奴婢倆如今的職責,便是照看這奶狗?!?/br> 韓茵一噎,酸了一句:“還真是畜生比人強。” 晚秋只當沒聽見。 張大夫見氣氛不佳,這才道:“兩位放心吧,那狗沒有摔倒,應當是沒事兒的。況且,方才國公爺沒有說什么,往后應該也不會再追究這件事了?!?/br> 知夏慶幸不已,要真是張大夫說的這樣的話,她今兒得回去多燒幾炷香了。至于那奶狗被國公爺抱去哪兒了,誰也沒有心思去管??倸w是國公爺?shù)墓罚瑖珷斶€能害了它不成? 翌日一早,沈元娘跟著家里人一同去宣城侯府給老夫人請安。這是長公主之前便同女兒說好了的,沈元娘便是再不愿,那也得壓著性子去一趟。畢竟,沈元娘總不能叫她爹娘難做人。 如今的宣城侯是沈元娘的爹爹沈邑。不過因為她爹尚了公主,兼之夫妻恩愛,是以他們一家人都住在長公主府里,宣城侯府那邊,只住著老夫人和二房。 沈元娘的祖父去世地早,膝下只有兩兒一女。唯有一女雖是庶出,卻得嫡母憐惜自幼養(yǎng)在膝下,甚是得寵。如今的柳姨娘,便是老夫人的便宜外孫女。 沈元娘知道老夫人不喜歡自己,也不喜歡她娘,所以每每對上老夫人和柳氏的時候,她心里都會暗戳戳地猜測——當初老夫人把柳姨娘弄到她們府里,為的是不是刻意監(jiān)視她們母女?換言之,柳姨娘就是宣城侯府那邊派來的jian細。 至于理哥兒,那就是小jian細了。 小jian細理哥兒正吮著手指,乖乖坐在瑜哥兒身邊。兄弟倆都瞪著大眼睛,巴巴地看著姑姑,指望能得姑姑幾個正眼。 可惜,沈元娘才懶得理會他們呢。一上馬車,沈元娘便在她娘懷里膩住了。她昨兒受到了驚嚇,眼下正需要母親的安慰。 長公主并以為她不想去那頭,又發(fā)上牢sao了,忍不住安撫道:“咱們只待一會兒,留你爹你哥哥在那邊吃飯,咱們先回來便是?!?/br> 沈元娘閉著眼睛,從鼻腔里哼哼兩聲算是應答,只是仍舊不起身。 這無賴的小模樣,真是叫長公主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怎么跟沒骨頭似的,快坐好!” “不要,我累了。” “才從府里出來,還沒有幾步路就累了,你也不怕兩個侄子笑話你?” “他們敢?”沈元娘兇巴巴地虎了兩個小毛孩一眼。 瑜哥兒懂事地搖了搖頭,理哥兒看著兄長搖頭,也呆呆地跟著晃了兩下腦袋,傻呵呵地朝著姑姑揚起了笑臉。 “嘁?!鄙蛟锫N了翹嘴巴,趕緊瞥開了腦袋不看他。她靠著長公主的肩膀,小聲嘀咕:“我不說了,得養(yǎng)精蓄銳?!?/br> 長公主哭笑不得。 沈元娘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宣城侯府如今管家的是沈家的二夫人。二夫人同老夫人一樣不喜歡大房的母女兩個,也不對,她是比老夫人要遠遠不喜乃至于厭惡大房母女。 沈元娘每每想起這事兒都覺得無辜得很,她又沒對二夫人做什么。莫不是,二夫人嫉恨她們母女兩個太漂亮? 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站得住腳。 大概是嫉妒地太過厲害,每回她們一家人過去請安的時候二夫人都要挑幾句刺。這回,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沈元娘只要一想到二夫人那句句帶刺、一臉不喜的嘴臉,心里便生了nongnong的戰(zhàn)意!她得事先想好待會兒可以懟的話,勢必將二夫人徹底擊垮! 第4章 昏睡 長公主府與宣城侯相距不遠。只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馬車便停下來了。車夫將車子停穩(wěn)之后,方才有丫鬟上前,將里頭的人都扶了下來。 沈元娘跳下了馬車,抬眼間便看到瑜哥兒理哥兒被奶媽抱在懷里,優(yōu)哉游哉,一下一下地晃著腳丫,連路都不用自己走,舒服極了。 沈元娘想了一下自己奶娘的年紀,再想想如今這分量,方才遺憾又羨慕地收回了目光。算了,她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一時都下了馬車,沈邑和沈陵父子兩人走在前頭,長公主帶著沈元娘并兩個侄兒在后,周氏綴在小姑子后面,柳姨娘帶著丫鬟殿后。每回請安,柳姨娘也都要跟著過來。她覺得這個家里只有老夫人跟自己同一陣線,且老夫人又這樣的喜歡她,若是她不來得勤快些,老夫人一準會失望的。 繞過了幾條回廊,眾人終于進了上房。丫鬟打著簾子請諸人進去時,沈元娘便聽到了屋子里傳來陣陣笑聲。顯然,里頭氣氛正好。 待進去看了之后,才知沈元娘的二叔一家都在這兒。 宣城侯府的二老爺沈員與大老爺沈邑一母同胞,感情一向極好。旁人家若是襲爵之人不在府中,只怕府里早變得烏煙瘴氣了??尚呛罡畢s不一樣,二老爺敬重兄長,兼之其功名利祿之心淡薄,壓根便沒有爭爵之心。這么多年,二老爺都安安分分地待在侯府的西院里頭,二夫人倒是肖想過東院,不過被二老爺直接劈頭蓋臉地噴了回去了,此后再不敢在二老爺面前透露半點想搬院的心思。 二老爺性子端方,決不允許家里出現(xiàn)什么兄弟鬩墻的禍端。許是受了二老爺?shù)难詡魃斫蹋康拈L子、沈元娘的堂兄沈陸,亦是個磊落分明之人。這兩人都不是會和老夫人說笑的,眼下陪著老夫人說話逗趣的反而是沈陸的兒子瑯哥兒,兼之有二夫人在跟前附和,這才叫老夫人樂不可支。 老夫人年紀大了,最喜歡一家子聚在一塊兒,她在邊上看著心里也樂呵。 可等到屋子里又進了人,來的還是她大兒子一家的時候,老夫人只掃了長公主一眼,便瞬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佯咳一身,逼著自己坐直了身子:“都來了啊?!?/br> 長公主面上毫無波動,徑自帶著兒女上前請安。 沈邑知道自家母親什么心思,請安過后,便站到老夫人跟前噓寒問暖。 老夫人本來還挺高興,可挺多了這些卻又覺得膩歪了,對著長子那張臉也嫌棄了起來:“好,怎么能不好,你少來請幾次安,我肯定能過得更好?!?/br> 沈邑爽朗一笑:“那我下回便少來幾次。” 老夫人拉下臉捶了他一下:“混賬東西?!?/br> 沈邑說笑:“母親不是嫌棄我,不讓我來么?” 沈二爺在旁邊聽了半天,沒聽出兄長話里頭的意思,遂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著:“兄長可是誤會母親了,母親日日惦記著兄長一家過來,就是方才我們過來請安的時候,母親還念叨了好幾句呢?!?/br> 老夫人迅速地掃了一眼底下長公主母女,而后對著沈二爺惱羞成怒:“胡言亂語什么,我什么時候念叨了?” “方才明明——” “行了行了!”老夫人連忙打斷他們,“你們兄弟倆趕緊出去,免得站在這兒礙我的眼?!?/br> 沈二爺覺得有些委屈,可是他向來都十分聽母親的話,所以即便委屈了,也還是起身出去了。臨走前,還叫走了沈陸。 以示公平,沈邑也將沈臨給叫走了,左右留他在這兒也沒什么用,聽多了反而尷尬。 沈邑所料并不錯,沈二爺帶著兒子離開之后,二夫人身上的氣勢瞬間來了個大翻轉,原先低眉瞬間的一張臉,瞬間變得尖銳十足,偶然掃過沈元娘她們這邊兒的眼風里都自帶煞氣。 變臉之快,叫沈元娘望塵莫及。 往日每回都是二夫人打頭陣,這日也一樣,不多時,二夫人又當仁不讓地當起了先鋒。鈍刀子首先扎向了長公主,這也是每次請安的流程之一了。 如一樣一樣,長公主穩(wěn)坐在位,一句話也不接,任憑二夫人酸什么,只一句“嗯”便回了她去。 長公主能從后宮里活下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二夫人這樣的,在她眼里壓根不算什么,更不會叫她在意。也正是因為不在意,所以長公主從來不會對著二夫人生氣。一來,是看在沈邑的面子上,二來,也是為了不自降身份。 然而二夫人卻不這么認為,她覺得長公主不回話,是無言以對,或是嘴皮子不夠利索不才敢同自己對上。二夫人有些沾沾自喜,刺過了這個看不瞬間的長嫂子之后,又將矛頭對上了沈元娘。 沈元娘早就握拳等著了。 眼下便看到二夫人輕蔑一笑:“聽說前些日子皇上頻繁召見衛(wèi)國公,還在朝中大肆夸贊衛(wèi)國公乃大魏棟梁也,看樣子是要厚賞衛(wèi)國公府了。這衛(wèi)國公如今正是風頭無兩,反倒是元娘你這兒,倒有些不夠看了。” 老夫人靜靜看戲,不置一詞??磻虻拇螖?shù)太多,以至于老夫人從一開始便已經(jīng)預料到結局是什么了。 然而她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沈元娘嘴角一勾:“二嬸成日里忙里忙外,家里頭的事都還沒打理清楚呢,怎么又開始關心國公府的事兒了?” “我這不也是因為擔心你嗎?你說你捅了這么大的簍子,咱們家可算是與衛(wèi)國公府結了死仇了,我為了你,為了咱們家,也該多盯著衛(wèi)國公府。免得衛(wèi)國公什么時候想起這事,一個不順心,便拿咱們家開刀?!?/br> 沈元娘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二夫人:“二嬸莫不是忘了,我親舅舅可是當今圣上!” 二夫人一噎。 沈元娘哎呀了一聲,話里透著沉重:“這出身太好,有也真是叫人苦惱,你惹了人,人家都不敢找上門來,挺沒趣兒的?!?/br> 這話說得,二夫人都快要嘔死了,死丫頭真是怎么看怎么討厭。 沈元娘還能更討人厭呢:“二嬸且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那衛(wèi)國公府是絕對不敢找上咱們家的。他既受了皇上的惠,怎敢觸皇上嫡親meimei和嫡親外甥女的眉頭。再有啊,二嬸您若是真有空,還是擔心擔心我這兩個堂妹吧?!?/br> 后頭的兩個姑娘肩膀一縮,將頭低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