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召回便召回吧,左右大魏已經(jīng)贏了。 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shù),然而上輩子,楚慎并沒有按命行事。他收到圣旨的時(shí)候,西涼軍雖被趕出關(guān)外,可隨時(shí)都有入關(guān)再犯之險(xiǎn)。他知道圣旨不可違,可邊境之急未解,他實(shí)在走得不安心。 楚慎一面遞了一道請罪折,一面加緊對西涼的戰(zhàn)時(shí),最后只用半月,便將西涼徹底擊潰。 半月后全軍啟程歸京。楚慎一戰(zhàn)成名,威名震懾朝野,他雖有罪,卻是功過于罪,便是皇帝也對他禮遇有加。 然而到了最后,滿盤皆輸…… 上輩子楚慎從未想過君王之心能險(xiǎn)惡至此,這輩子既然能再來,他也絕不會重蹈覆轍。是以前月他便受了詔令,帶著大軍匆忙回程。 上輩子的恩恩怨怨,他要親手來了解。 出了太極殿,張丞相并諸位尚書都與楚慎道賀。張丞相雖覺得自己道賀有些不大厚道,但別人都道了恭喜,他總不能一言不發(fā)吧。 對著張丞相,楚慎面色稍緩:“往后還望丞相多多指教。” 張丞相擺了擺手:“國公爺客氣了?!?/br> 衛(wèi)國公府累世不降等,他可當(dāng)不起這一句請教。不過看著衛(wèi)國公心胸寬闊,想來也不會因?yàn)榇耸掠?jì)較。張丞相心里有了數(shù),與楚慎交談時(shí)便輕松了許多。 正說著話,迎面忽然走來一行人。原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過來面圣。 兩位皇子年紀(jì)相近,母族權(quán)勢也不相上下,不過,二皇子生母林貴妃頗為受寵,連帶著二皇子也深得圣心,反觀大皇子,卻處處不得志,也不為皇帝所喜。 兩人并行而來,中間卻未曾有過交流,直到碰到了楚慎幾個,方才停下步子,寒暄了兩句。 大皇子見二皇子已經(jīng)同張丞相說上話了,看著身邊站著的楚慎,面上帶笑,道:“衛(wèi)國公這次得勝歸來,怎么也不辦個喜宴,也好叫旁人多沾沾喜氣?!?/br> 楚慎笑了笑:“只是擊退了西涼兵,算不上得勝歸來,更羞于辦什么喜宴?!?/br> 大皇子忽然受寵若驚。 不怪他驚奇,實(shí)在是衛(wèi)國公這人性子冷,不愛與皇家人有所交集,不論是他還是老二都沒少在他身上下功夫,然而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衛(wèi)國公對著他們這些皇子,永遠(yuǎn)是面無表情。正是因?yàn)闆]有了期待,如今驟然得了楚慎的好臉,才叫大皇子有些失態(tài)。 “那,那總歸是要慶賀一番的?!贝蠡首釉囂街鞯膽B(tài)度,壓低了聲音,“不若來日本殿請幾位朝中好友,一同為衛(wèi)國公辦個接風(fēng)宴?” 楚慎勾了勾嘴角:“接風(fēng)宴就不必了?!?/br> 大皇子笑意一滯。 “不過,私下里聚一聚想來也無大礙?!?/br> 大皇子呼吸都重了許多,就這樣怔怔地盯了楚慎半晌,忽然笑了兩聲:“國公爺是個明白人?!?/br> 說吧,他也不再多留,心情甚好地同張丞相等人道了聲告辭之后,率先朝著太極殿那便去了。 二皇子看著大皇子這模樣,蹙著眉,不解地回望楚慎那邊。只是他看過去的時(shí)候,楚慎又恢復(fù)了平日里生人勿進(jìn)的模樣。二皇子扯了扯嘴角,并沒有多想。 他這位皇兄,還真是病急亂投醫(yī),連楚慎那個冰碴子也要招惹,只怕最后是該賠了夫人又折兵了。二皇子看著他皇兄走遠(yuǎn),也同張丞相等人打了一聲招呼,隨即離開。他原也想同楚慎說一聲的,只是想著楚慎這人向來油鹽不進(jìn),便歇了對他示好的念頭。 楚慎遙望這兩位皇家兄弟的背影,輕笑一聲,滿是嘲弄。 半晌,張丞相等人也轉(zhuǎn)過身。楚慎收斂了情緒,再次同他們閑談了起來,一同朝著宮門外頭走去。 楚慎回府之后,已近午時(shí)。 還未走到東院,那邊便來了人,將他請到上房,道是老夫人已經(jīng)備好了午膳,請他過去一同用膳。 楚慎踏進(jìn)上房的時(shí)候,老夫人已經(jīng)帶著韓茵坐在那兒等了多時(shí)了。她也一早就餓了,只是想著要等楚慎一塊兒才愣是撐了這么久,眼下見到了人,老夫人也不禁抱怨了起來:“你怎么回地這么遲?!?/br> 楚慎解釋道:“方才在太極殿內(nèi)留了一會兒?!?/br> 老夫人連忙問孫兒:“那皇上可說什么了?” “賜了個樞密副使。” “樞密副使?”老夫人眉頭微皺,敏銳地問了一句,“先前那位樞密使不是致仕了么?!?/br> 楚慎嗯了一聲,道:“皇上讓張丞相兼了樞密使一職?!?/br> 老夫人臉色淡了下來,可想著不該毀了氣氛,又道:“好了,不說這些事了,先吃飯!為了等你回來,我和茵兒可都餓壞了。” 韓茵本來聽他們說話聽得云里霧里,半天沒聽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會兒聽到外祖母提到了自己,趕忙表示:“茵兒不餓?!?/br> “好了,那是只有我一個人餓了?!崩戏蛉税琢藘蓚€孫兒一眼。 衛(wèi)國公府人少,老夫人疼楚慎這個親孫兒,每日都要等他回來一道用晚膳。只是這些日子楚慎早出晚歸的,祖孫倆已經(jīng)好久沒一塊兒吃飯了,是以今兒才會攔著人,硬是將他帶到了上房。 老夫人一面給楚慎夾著他愛吃的菜,一面抱怨著:“自你回京之后便一直忙忙碌碌地沒個停歇,成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半點(diǎn)不與我說?!?/br> 放在以前,多多少少還是會透露點(diǎn)的,如今可好了。 楚慎微微一笑:“都是外頭的一些瑣事,聽起來枯燥,您怕也是不愛聽的?!?/br> “得了得了,少拿這些話來搪塞我?!崩戏蛉嘶钸@么大了,大風(fēng)大浪都經(jīng)歷過,又怎么會被這三言兩語糊弄過去,“我不管你外頭有多忙,又有多少大事等著你,總歸有一件別給我忘了?!?/br> 楚慎心頭一嘆,知道又該是那些話了。 果不其然,老夫人下一刻便道:“不管再忙,也別忘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我給你挑的你不滿意,那你就自己去挑、挑個你滿意的。” 韓茵默默地聽著,一言不發(fā),她知道這會兒自己也沒有說話的資格。 老夫人還在念叨:“這回我也不管對方是高門勛貴,還是小家小戶了,你只要成了親,孫媳婦是什么出身我都不管。”老夫人也看開了,上一個是何等的身份,何等的顯赫,最后不也鬧成那樣了嗎,差點(diǎn)讓他們衛(wèi)國公府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最多再給你半年的時(shí)間,要是半年后你還沒給我挑個合適的,便由我做主直接給你定個姑娘家算了。再差,總歸能強(qiáng)過上一個,我可不想再被人指著鼻子罵。” 說到最后,老夫人都有些委屈了。想她一大把年紀(jì)了臨老還要受孫媳婦的氣。 楚慎一陣頭疼。 他知道祖母同元娘矛盾頗深,元娘性子張揚(yáng),說話又直,得罪人是難免的。祖母又最喜人奉承,還有些偏心,這兩人在一塊兒,處不好也是必然。 楚慎有心緩和她們兩人的關(guān)系,可他也知道,這事不是一時(shí)一刻能解決的,得徐徐圖之。況且,元娘現(xiàn)在還情況不明,遲遲未醒。 想起這些事,楚慎便有些躁意。 …… 午膳過后,楚慎回了東院。 才進(jìn)院子,便看到院子中間的榕樹下圍著好些人。 知夏和晚秋站在籠子邊也就罷了,就連韓奇也在。幾個人將鐵籠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彎著腰,不知在小聲嘀咕什么。 楚慎剛要走過去,那邊韓奇便聽到了動靜立即轉(zhuǎn)過頭來。待看到是國公爺,幾個人趕忙行禮。 楚慎不悅道:“都圍在這里做什么?” 韓奇指了指籠子里的奶狗:“這奶狗今兒好像有些生病了,知夏她們便請了個大夫給它看了一下。國公爺你猜那大夫怎么說?” 楚慎淡淡地瞥了韓奇一眼。 韓奇打了個哆嗦,再不敢顯擺,立即道:“那大夫說,這狗是被凍狠了,感染了風(fēng)寒?!表n奇說著還有些驚奇,“屬下還是頭一次聽到,原來狗也會被凍成風(fēng)寒,太可笑了?!?/br> 沈元娘自然聽到了外頭的說話聲。 待聽到最后一句,她整個人都要炸了,正想要一口咬死這個討厭鬼,誰知才張嘴邊進(jìn)了一口冷風(fēng),旋即克制不住地打起了噴嚏。 “阿嚏,阿嚏——” 動靜大到她身上的rou都在顫抖。 沈元娘感受到自己身上rou的分量,難得地沉默了。 第10章 長相 知夏見這奶狗打噴嚏打地這樣厲害,連忙將狗從鐵籠子里抱起來。 說起來這事也是她們二人的不對,昨日國公爺雖說了將這奶狗挪到院子里,可若是她們細(xì)心點(diǎn)兒,早點(diǎn)準(zhǔn)備著小被子小衣裳什么的,這狗也不會被凍成這樣。說到底,還是她們想當(dāng)然了——覺得哪怕是奶狗,擱在外頭放一晚也是沒事的。 尋常狗也確實(shí)沒事,只是她們院子里的狗,有些嬌氣了??蓩蓺獾夭挥憛挘炊腥诵奶?。 沈元娘一到知夏懷里便縮了縮身子,哼唧了兩聲。 這蔫頭耷腦的模樣,不知為何竟然讓楚慎心中生了些許異樣。他又瞥了一眼這狗,確認(rèn)這只是一只狗后,便道,“先帶回外堂中養(yǎng)著吧?!?/br> 知夏晚秋二人大喜過望。 有了國公爺這話,懷里的奶狗一時(shí)半會就失不了寵了。她們領(lǐng)著伺候狗的差事,自然希望這奶狗一直好好的,先前國公爺嫌棄也就算了,如今心軟了,可不得趁勢而上! 知夏正想暗示奶狗上前討好,可低頭一看,卻把自己給看愣住了。她莫不是傻了,這就是一只狗啊。指望狗還不如指望自己呢,知夏晚秋連忙替這奶狗歡歡喜喜地朝楚慎道了一聲謝。 沈元娘哼了一聲,為著這奴顏婢膝的兩個丫鬟。 要她說,感謝個屁,她變成這樣還不是楚慎這家伙害的。要不是他讓別人將她挪到院子里,今兒早上又起得那么早非得吵得她不能安眠,她也不至于病成這樣。沈元娘對楚慎一肚子不滿,雖想同他再好好地示一番威,無奈精神和體力都不允許。 她太困了,知夏懷里又暖烘烘的,沒多久,沈元娘便耷拉下了眼皮,有些昏昏欲睡了。 東院里頭,單單一個外堂都是講究至極。知夏兩個雖得了令將奶狗帶回了屋子里,卻也不敢將狗窩明目相待地?cái)[在中間,只尋了個角落,將狗窩重新安置在窗戶邊,將奶狗輕輕地放上去。 這狗窩比起外頭的鐵籠子,可謂是天壤之別了。底下墊的、上頭蓋的都是絲綢被子,上面還用金線繡著幾朵開得正艷的牡丹,煞是好看。這張揚(yáng)的色彩,很符沈元娘的胃口。要是平時(shí)沒準(zhǔn)她還會品評一番,今兒卻不行了。 困意上頭,沈元娘躺在狗窩里,翻了個身,便沉沉睡去。 屋子里的下人也不敢吵它。 之前不拿這奶狗當(dāng)一回事,是因?yàn)橹肋@狗惹了國公爺不喜,可如今又不一樣了,誰知道國公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哪怕這只是一只狗,只要國公爺抬舉著,那便是一個小主子,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得敬著。 知夏兩個看著周圍人的形狀,頗有些揚(yáng)眉吐氣之感。 沈元娘這一覺就睡到下午。 也不知道是她身體好還是如今這奶狗身子好,這么一覺好眠下來,沈元娘頭不重了,腳不輕了,連叫喚聲都響亮了許多。 晚秋生怕她將國公爺叫出來,好忙捂住了沈元娘的嘴:“放心點(diǎn)兒,國公爺在書房辦公呢?!?/br> 沈元娘眼睛一亮,掙扎出晚秋的魔掌,叫地越發(fā)大聲起來,真是恨不得把嗓子喊破。 晚秋好容易才將它制止住,沒好氣道:“今兒晚上還想睡外頭?” 沈元娘立馬歇了心思。 于是晚秋便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奶狗仿佛還聽得懂人話。她琢磨了一會兒,越發(fā)覺得自己想得沒錯,遂又試探了立次。只可惜,這回并沒有得到一星半點(diǎn)而地回應(yīng)。 晚秋對著知夏嘆息道:“我還真是傻了,竟覺得一只狗能聽懂人話?!?/br> 沈元娘聽著搖了搖頭,狗是不懂,可是她是人啊。 沈元娘嘚瑟?dú)w嘚瑟,可是她也不至于沒腦子地暴露自己,真要是讓這兩個丫鬟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懂,回頭她逃出去就沒那么容易了。 經(jīng)過前幾次的教訓(xùn),沈元娘多多少少知道了自個兒的能耐,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但是事實(shí)就是如此,以她目前的能耐,想要逃出衛(wèi)國公府,簡直是癡人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