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許老面上發(fā)燙。他在外頭跟衛(wèi)國公相談甚歡,結(jié)果家里的白貓卻在里頭欺負(fù)了人家的狗,還將這狗弄得這樣半死不活的。 “叫你欺負(fù)人家?!痹S老面上過不去,不由得在白貓頭上敲了一下。這情況,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家貓欺負(fù)了人家的狗。畢竟他們家白貓養(yǎng)的這么壯實(shí),人家的奶狗連一個月都怕不到呢。 他們家的貓倒好,欺負(fù)了人家,還先過來告黑狀。 “喵——!”白貓炸了。 它看著沈元娘,又看著許老,氣得上躥下跳。 許老卻嫌它不聽話,招來書童,將這貓給弄走了。許老怕這狗被欺負(fù)出了什么好歹,還道:“要不我讓書童請個大夫給它看看?” “不用了,沒什么事。”楚慎說完便走到奶狗身邊,靜靜地打量了它幾眼。 沈元娘有氣無力地掀開眼皮,哼哼了兩聲。 她覺得自己受傷了,內(nèi)傷,治不好的那種。 楚慎看了一會兒,忽然冷笑一聲。沈元娘還沒想明白他這冷笑從何而來呢,便又被人從地上提起來了。這回的動作比之前那兩次還要重得多,沈元娘被他扯地心肝脾肺都疼,正要叫,便對上了楚慎警告的眼神。 是真的警告。 沈元娘一頭一顫,立馬消停了。 她被楚慎提著回了原處,想放雜物一樣隨手放在地上。更令人氣憤的是,楚慎那廝還與許老說道:“這狗皮厚,經(jīng)摔耐打,輕易不會出事。” 許老遲疑地看了這狗一眼。他本來有些擔(dān)心了,可既然衛(wèi)國公都這樣說了,許老爺不好再追問什么。 兩人依舊說著之前的話。 沈元娘沒精打采地在一邊呆著,這回沒有再作妖。只聽他們聊了半天,從《易經(jīng)》聊到朝廷大事,再聊到靈異神怪。 許老對楚慎本來還挺有戒備之心,可聊了這么久,越說越投契,漸漸的也沒了防備,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楚慎也注意到這點(diǎn),勾了勾嘴角,話鋒一轉(zhuǎn):“那許老覺得,人之一生,是否有其命數(shù)?” 許老笑著應(yīng)道:“形浮于外,而道存于內(nèi),命數(shù),自然是有的?!?/br> “那命數(shù)可會改變?” 許老頓了一會兒:“命數(shù)是有,可若執(zhí)著于命數(shù),顯然太多愚鈍了。盡人事,知天命,如此而已?!痹S老不覺得眼前的衛(wèi)國公會執(zhí)著于此。 楚慎笑了笑,湊近問道:“那許老可能解釋一下,平陽縣主究竟是何命數(shù)?” 沈元娘精神一振。 許老一愣,驚訝地看向楚慎。 楚慎卻沒有什么好猶豫的,直接道:“我是平陽縣主的夫君,問一下妻子的命數(shù),應(yīng)當(dāng)不過分吧?” 第17章 遇爹娘 沈元娘對楚慎的話嗤之以鼻,要不是她現(xiàn)在是一只狗,沒準(zhǔn)早就沖上去罵他不知廉恥了。 當(dāng)初他是怎么回她的,如今她就該怎么回敬楚慎! 可惜,沈元娘開不開口,縱使心頭編排地再厲害也沒什么用處。而且,相較于鄙夷楚慎的不要臉,她還是對自己那所謂的命數(shù)更好奇一點(diǎn)。沈元娘一貫覺得自己命好,出身好,長得好,世上哪里有她這樣十全十美的人?本來她是這么想的,可是最近在她身上發(fā)生的這些事,叫沈元娘有些不自信了。 她很想聽一聽這位許博士沒怎么說。 然而許老聞言后卻許久沒有出聲。他知道衛(wèi)國公和平陽縣主的婚事,也知道這婚事最后的收尾。雖說平陽縣主寫了休書,可自古也沒有妻休夫的道理。若衛(wèi)國公不認(rèn)這休書,按理來說,平陽縣主仍舊還是衛(wèi)國公府的主母。 許老知道衛(wèi)國公今日過來必定是有要事要問,只是他沒想到,衛(wèi)國公繞了這么大圈子,竟然只是為了問平陽縣主的命數(shù)一事。許老只能喟嘆一句,到底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許老從前對那平陽縣主沒有多少好感,無他,這位姑娘著實(shí)太膽大妄為,放浪形骸了些??扇缃褚娦l(wèi)國公這般一往情深,想來那平陽縣主也非毫無可取之處。 半晌過后,許老開口道:“先前長公主與宣城侯的確來老夫這里替平陽縣主算了一卦,該說的,老夫也已經(jīng)說了。衛(wèi)國公若真是想知道,自可以差人去問宣城侯?!?/br> 楚慎斂下眸子:“我又何嘗不想這樣呢。只是,平陽與我又諸多誤會,沈家人對我……”楚慎欲言又止,“終究是我的過錯。” 許老卻聽不得這樣的話,朗聲反駁:“國公爺是為國出征,何錯之有?” 楚慎低聲一笑,面上劃過一絲黯然。 許老見狀,實(shí)在為他遺憾,這恐怕就是天意弄人了。若沒有那場戰(zhàn)事,兩家也不會鬧成如今這個地步。 沈元娘在旁邊聽著,只覺得自己要被楚慎的不要臉給驚呆了。 他,他怎么可以這樣顛倒黑白,怎么可以這樣不要臉!新婚之夜丟下她這個貌若天仙的新娘子也就罷了,一去戰(zhàn)場大半年不回來也就罷了,可留下她應(yīng)付她那不講道理的祖母和不知廉恥的表妹,這哪里常人能忍的? 合著到現(xiàn)在全成了她的過錯了? 沈元娘氣結(jié)。再有,沈元娘雖然自己對楚慎十分不待見,但是平心而論,她從未把自己的想法強(qiáng)加在家人身上,讓他們也合著伙抵制楚慎。他們沈家人對楚慎還是挺不錯的好不好,且因?yàn)樗[的那樁事,對待衛(wèi)國公府的人,說是于心有愧都不為過。怎么到楚慎嘴里,就全變了樣。 呸,不要臉!沈元娘狗臉都?xì)馔崃恕?/br> 然而楚慎還在那兒裝。 許老本來就跟楚慎一見如故,對他存了幾多好感,如今又憐他“一往情深”,想了想,還是透露了些:“當(dāng)日宣城侯和長公主找到老夫這里來,讓老夫給平陽縣主卜了一卦,卦中所顯,平陽縣主三日后便能醒,半年后方可度此劫數(shù),安然無虞。兩日前平陽縣主已經(jīng)醒了,便說明老夫這卦卜得沒錯,只待半年過去,平陽縣主自然能醒來。” 沈元娘瞪大了眼睛。 原來,爹娘竟然找到許老這邊來了嗎,還給她算了這樣一卦。之前雖然醒來的時(shí)間不長,但是她確實(shí)醒過來了不假,若真按著許老所言,她半年后,應(yīng)該就能徹底擺脫如今這幅狗身子了。 半年啊,沈元娘若有所思。 許老見楚慎愁眉未展,又道:“平陽縣主命格貴重,但凡有事,也會逢兇化吉,國公爺無須擔(dān)憂?!?/br> 這樣的話,跟韓奇他們打聽到的并不不同,只是楚慎卻不愿意聽這些,直言道:“許老,我想聽實(shí)情?!?/br> “老夫說的正是實(shí)情?!?/br> “您說平陽縣主名貴,是逢兇化吉之命,亦是實(shí)情?”楚慎笑意未達(dá)眼底。 命貴?確實(shí),他們倆一個比一個命貴,可卻沒有哪一個有逢兇化吉之相。若真有……上輩子也不會變成那樣了。 楚慎面上的質(zhì)疑太過明顯,叫許老想忽視都難,他定定地看了楚慎一眼,許久,才嘆了一聲:“國公爺既然已經(jīng)在別處打聽到了,又何必來問老夫呢?” 楚慎收斂了神情,正色道:“并沒有再別處打聽,只是,知道了許多不該知道的,心中有惑,不得自解。” 沈元娘撓了撓頭。完了,她又開始聽不懂了…… 兩人一個猶豫不決,一個擺明打破砂鍋問到底,最后,還是許老先服了軟。 “平陽縣主的命格,確實(shí)是奇之又奇。” 楚慎面色一沉:“許老何出此言?” “長公主走后,老夫又連卜了一卦,按著卦象所顯,平陽縣主該是早亡的命格?!?/br> 沈元娘驚詫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究竟聽到了什么。早亡?怎么可能,這算命的胡說八道! 楚慎還沒說話,便發(fā)現(xiàn)他后面的奶狗又開始折騰了起來,對著許老那邊直叫喚,態(tài)度兇悍地不行。他心里一煩,立刻伸手將狗重新壓了下去。 沈元娘下巴猛地著地,磕地它一陣齜牙咧嘴,最可怕的是,她還好巧不巧地咬到了舌頭,一瞬間,疼得她都要靈魂出竅了。 奶狗重新蔫了下去,楚慎這才轉(zhuǎn)過身對著許老。重生而來,他示不信命的,且許老的話,說得也耐人尋味:“本該?” “的確。平陽縣主本該是這般命格,只是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錯,原本的命數(shù)反而變得模糊了起來?!痹S老繼續(xù)道,“老夫原以為是自己技藝不精,隔了些天又占了幾卦算了平陽縣主的命數(shù),最后,卻連一絲半點(diǎn)也算不出來了,竟成了為止。然平陽縣主的命數(shù),也不像是被人篡改,倒像是……” “像是什么?” “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會有人幫她渡過劫難一般。”許老說完,自己也輕笑了一聲。 他一生精于卦象,也是難得遇見這樣棘手的。許老從前覺得命數(shù)自有天定,半分不得改,如今碰上了平陽縣主,反倒推翻了自己從前的一切想法。 楚慎卻松了一口氣。比起許老,他知道的更多。有了這話,他也算是得到了答案。 “多謝許老解惑?!彼馈?/br> 許老擺了擺手,他自己還糊涂著呢,哪里能給他人解惑。 沈元娘趴在地上,吐著舌頭聽著兩人的話。 起初她還挺激動的,可等到聽完許老的話之后,反而淡定了許多。許老不是說了么,即便她有劫數(shù),那也有人會在冥冥之中幫她渡劫。沈元娘生性樂觀,擔(dān)心也就擔(dān)心那么一會兒。 反正她半年后就能變回去了,之后再碰到什么也沒什么要緊,那她還擔(dān)心什么?想通了這點(diǎn)之后,沈元娘一下子就坦然了起來,也沒有像之前那般緊張絕望了。 她試探了一番,覺得不疼了,這才將舌頭縮回了嘴里,仍舊坐在地上,扮演一番乖巧相。 這回是真乖巧,之后任憑楚慎與許老說什么,說多久,沈元娘都沒有出聲。也不知道楚慎是真同許老說得來,還是裝模作樣地想取得許老的好感,兩人竟然生生聊了大半上午。 除了之前在問她的命數(shù)一事上有些尷尬,余下時(shí)候,兩人都相談甚歡。 沈元娘看在眼里,警惕在心。若她不知道楚慎是什么樣的人,只怕真覺得他善談近人了。楚慎這人,倘若他真的有心討好一人,壓根不必費(fèi)什么心思。 因?yàn)檫@人本身就是個心思深的。 沈元娘在屋子里呆了一上午,雖說沒做什么事兒,但是等到他們從屋子里出來的時(shí)候,肚子已經(jīng)餓得咕咕直叫了。 許老親自將楚慎送出了院子,比之初見,態(tài)度不知好了多少。 然而沈元娘也沒了心思管這個,她只想吃飯。因?yàn)榍邦^的教訓(xùn),以至于沈元娘不敢在楚慎前頭造次,是以她雖餓了,卻還是忍著沒叫喚。 臨出了門,沈元娘終于憋不住了。 她用牙齒扯了扯楚慎的袖口。 楚慎低頭。 沈元娘有氣無力地“汪”了一聲。再不給奶,她就真的要餓死了。 “餓了?”楚慎挑眉問道。 奶狗虛弱地應(yīng)了一聲,委委屈屈地看著他,整只狗虛弱到了極點(diǎn),幾乎下一刻便會餓暈過去。 楚慎被奶狗這樣看著,竟然真生了幾分惻隱之心,想想也是,這奶狗除了早上喝了些奶,到現(xiàn)在都未曾進(jìn)食,餓成這樣也怪可憐的。楚慎才剛要吩咐韓奇拿吃的給這奶狗,便看到路那邊又行來一輛馬車。 馬車徑自停在許府外頭。 車簾掀開,從里頭走出來兩位,赫然便是宣城侯和長公主。不比前些日子,如今沈邑夫妻倆面上都輕松了許多,眉宇之間的焦急也少了許多。 左右奴仆手上還帶著幾個箱子的禮,想來是為了之前的事,特意來謝許老的。 楚慎正想上前打聲招呼,便發(fā)現(xiàn)手上的狗不知又抽了哪門子的瘋,突然從他手上蹦下來,摔到地上后,又立馬連滾帶爬地沖到人家宣城侯夫妻那邊。 “汪汪汪!” 爹,娘,是我呀!元娘! 沈元娘一路狂叫著沖上前,瘋狂地?cái)[著尾巴。 這興奮勁,跟方才餓得快要死過去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