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們夫郎孩子們都喊起來，收拾收拾咱們?nèi)ヒ娎咸！?/br>
    邢阿爹攙扶了已經(jīng)站立不住的邢阿娘進了堂屋，紀大舅跟紀天一起幫忙攙著，裴玖跟衛(wèi)青燕早聽到院子里的對話，穿好了衣服，給孩子們也裹上了厚厚的棉襖，帶上兔皮帽子，外面好裹了一張小被子。

    衛(wèi)青燕把收拾好的小魚兒讓邢東抱著，他得去看看阿娘。

    裴玖倆口子抱著孩子們進了堂屋，見邢阿娘整個人癱軟在炕上，眼淚直流卻緊緊咬著下唇?jīng)]發(fā)出一點聲音，唇角流出一絲鮮紅的血液，身上只穿著褻衣披著外套，衛(wèi)青燕接過邢阿爹拿出來的衣服要給邢阿娘穿。

    原來的時候衛(wèi)青燕一只手就能撈起邢阿娘，這時邢阿娘卻是死沉死沉的，衛(wèi)青燕心里也不好受，不過是強忍著，他顫手在裴玖的幫助下終于給邢阿娘穿好了衣物，裴玖早已哭成了淚人。

    邢小妹只敢環(huán)住邢阿娘的胳膊低低的抽泣，一家人趕到大林村時天已經(jīng)大亮。

    一行人進門時大夫剛好出來，對著他們搖了搖頭。

    紀二舅么擦著眼淚把大夫送出了門。

    進了房門，老太太虛弱的倚靠在床頭，側(cè)著臉對著房門，一見著小女兒一家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太太像一節(jié)枯枝一般的手臂顫顫巍巍的伸著朝他們招了招手。

    “好，好，孩子們都來了，都來了?！?/br>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所有人都進了門以后, 她望著門口蒼老的臉上露出了芳華年紀女兒家的羞澀笑意，那道高大的身影她一刻也未曾忘記。

    十七歲那一年，八月二十八日, 高大的漢子一襲紅衣，憨厚的臉上浮著兩坨紅暈, 周圍人聲嘈雜, 那人眼眸里卻只有她一人, 他雙手局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 大掌牽上了她，手心里冒著汗，靦腆卻又鄭重的對她說：“我來接你了?！?/br>
    “你來啦！”

    “嗯！我來接你了?！?/br>
    漢子憨厚的臉上滿是溫柔, 依舊年輕，眼角沒有一條皺紋, 他厚實的大掌覆在她干枯布滿老年斑的手背上, “好好看看孩子們, 跟孩子們好好道別?！?/br>
    老太太抬著手摸過了每一個人的臉頰，渾濁的雙眼里滿是不舍慈愛, 最后摸過了小喜樂，她的手臂緩緩垂下, 帶著笑容老太太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你們阿爹來接我了?！?/br>
    “阿娘, 阿娘”

    “阿奶。”

    “外婆?！?/br>
    大人們失聲痛哭, 一句句深切的呼喚卻是再也得不到回應。

    小崽子們發(fā)出了宏亮的哭喊，好似知道再也見不到疼愛他們的曾外祖母了。

    再是悲切, 痛哭之后大伙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好好cao辦老太太的后事, 要讓她走的安安心心。

    邢東、邢南帶著紀天去鎮(zhèn)子里采買白喜事的食材紙錢香燭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順道上鋪子里貼告示，老太太喜喪, 窮苦的人家都是辦三天法事，他們按規(guī)矩辦七天。

    三個漢子都紅著眼眶，坐在牛車上沉默不語，紀天時不時抹一把眼睛，眼角都被他的衣袖搓破了一塊皮，露出內(nèi)里粉紅的嫩rou，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心里的悲痛早就蓋過了一切。

    一陣冷冽的寒風刮過，邢東臉色青白，額頭鼓冒著青筋緊咬著牙關(guān)，邢南吸了吸鼻子，沒有牽著住牛繩的那只手輕輕的拍在了邢東的肩膀上。

    那手像是拍在了他筑起的盔甲上，輕輕一拍就將無比堅硬的盔甲拍的粉碎，失去了堅硬的外殼，忽地放聲嚎哭了起來，悲傷疼痛，邢東只覺得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尖刀，還被人握住擰了一圈。

    寒風像是懂了三個漢子的悲痛，帶著他們難過又竭力壓制的嚎哭呼嘯著去了遠方，向那遠方之人傳達。

    三個漢子你嚎一句我接一句，官道上來往的人瞧見了，有理解的人好心朝他們大聲喊道：“節(jié)哀！”，有不理解的三三兩兩嘀咕著，眼神瞟一下又瞟一下，到底是顧及三個漢子的高大身量只敢偷偷打量，偷偷私語。

    紀二舅上清水寺去請法師來做超度法事，清水寺在山頂上，修了人行的階梯也修了上山的大道，牛車、驢車、馬車都能行駛到寺廟門口，紀二舅卻將牛車停在了山腳下的茶棚里，給了五文的看守費用，一步一步的爬上階梯，一共四千九百階，每行一步，邢二舅便向佛祖祈愿一句：阿娘、阿爹來世幸福美滿，平安一生。

    紀大舅跟邢阿爹在列通知的親戚友人名單，邢大伯不知從哪得了消息，竟這么早就趕了過來，正好幫上了大忙，紀大舅跟邢阿爹心內(nèi)悲痛，恍恍惚惚的做事，不是忘了這個就是忘了那個，邢大伯拍了拍兩個漢子的臂膀，接過了他們手里的活，一個一個的跟他們核對名單。

    衛(wèi)青燕帶著三個小崽子在堂屋的小榻上，榻上擺滿了他們愛玩的小玩具，有老太太做的，也有紀大舅母跟紀二舅么做的。

    只是小崽子們怏怏的沒有一點精神，眼角紅彤彤的，小鼻子一抽一抽，沒一會兒就要哭喊兩聲，衛(wèi)青燕只好挨個抱著去哄，他亦是忍不住落淚，剛止住的眼淚，又跟著哭鬧的孩子一塊流了出來。

    劉小娟跟裴玖在廚房忙活著午飯，早飯顧不上吃了，再是難過悲痛中午還是要吃的，不然如何頂?shù)米。€有許多事要做，也不能讓老太太走的不安心。

    裴玖眼淚珠子跟不要錢似的，大顆大顆的滴落在灶臺上，還有幾滴落進了菜里，他嘗一口菜都是苦澀的味道，那么好的老太太怎么說沒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