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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兇劍 第43節(jié)

    那門前兵荒馬亂好一通,待仆婦婆子散盡,圍觀駐足的人這才少了起來。

    顧甚微見著,彎下腰去輕輕地摸了摸趴在自己身邊的一條大黃狗,她從油紙包里拿出一個rou包子,塞到了它的嘴中,然后拍了拍它的腦袋,朝著門前的大松樹指去。

    那大黃狗一個激靈站了起身,飛快地沖到了樹下,然后蹲著吃起包子來。

    顧甚微瞧著,鼻頭微酸。

    她離開汴京城的時候,顧家附近的這條流浪狗,還是個小不點兒。那時候母親去世,父親又基本在宮中不怎么出來,她一個人待在澄明院中,能說話的人只有十里。

    有時候夜深人靜睡不著,她便會翻墻出來像個夜游神一般閑逛。

    就是在那時候,她發(fā)現(xiàn)顧家附近有一只流浪小黃狗,她有時候會買四個rou包子。她嘴饞買了就趁熱吃掉一個,然后一個喂跟著她的小黃狗,還有一個留給十里。

    剩下的一個就是不幸被巡夜的樓叔逮住之時,用來收買他的。

    顧甚微想著,朝前顧家門前看了過去。顧樓佝僂著背,正在收拾著門前的馬糞,瞧見那吃包子的黃狗,他的手微微一顫,站直了身子沖著門口的小童喚道。

    “種薺,你看著門,我去將這東西倒得遠些,省得主家瞧見了晦氣?!?/br>
    那個小童坐在門前沒有挪屁股,他眼皮兒都沒有抬,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早些回來,你可別想著偷懶?!?/br>
    顧樓應(yīng)了聲,提著那馬糞慢騰騰地朝著路上走來,他余光一瞥瞧見了顧甚微,不動聲色的轉(zhuǎn)了過來。

    “您隨著我來”,顧樓壓低了聲音,走多了幾步,推門進了一處小院兒,他將那馬糞擱在了進門處的墻角,然后方才眼眶紅紅的看向了顧甚微。

    院子里頭坐著一個正在做針線的中年婦人,瞧見顧樓領(lǐng)人進來,什么也沒有問,徑直的進屋子里頭去了。

    顧樓見顧甚微瞧那婦人,解釋道,“那是啞嬸,她又聾又啞的。我于她有恩,她不會往外說的?!?/br>
    顧甚微有些無言以對,她還能怎么往外說?

    顧樓眼中含淚,他用衣袖擦了擦,看著顧甚微說道:

    “一晃姑娘長這么大了,我聽他們說了,說您現(xiàn)在不光是無罪之身,還進了皇城司做了官。真好啊,這下子五郎泉下有知,也安心了?!?/br>
    “我知道您不會聽我的勸告,但是我還想要多嘴說上一句,我知曉姑娘本事高強,您回來也一定是有備而來??山駮r不同往日的,又何止是姑娘您呢?”

    “顧家現(xiàn)在要起勢了,福順公主是那位唯一的親jiejie啊……”

    福順公主同如今官家唯一的兒子趙誠,都是蘇貴妃所出。東宮前不久以謀逆之罪被張春庭斬殺,皇后受到牽連如今已經(jīng)是名不副實,她一心禮佛深居簡出,不再理事了。

    這汴京城中,便是路邊的狗都知曉,這未來的天下,只能是趙誠的。

    等趙誠即位,顧均安身為他唯一的親姐夫,那定是要水漲船高了,也難怪顧清都能攀上伯爵府的親事。

    顧甚微點了點頭,“那不是也得等那嘴上無毛的小孩兒先當上太子?”

    顧樓聽著腿一軟,差點兒沒有癱倒在地。

    這什么意思?夭壽??!他一把老骨頭并不想聽,也不想知道。他想立即改名,樓叔變聾叔。

    第72章 下落不明

    “我同顧家的仇怨,非生死不能解?!?/br>
    顧甚微說著,目光灼灼地盯著樓叔看。

    比起三年前,他像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頭上的白頭發(fā)變多了,臉上都不知道何時生出了老者獨有的斑點。

    “樓叔從前看顧的情誼,父親與我都銘記于心,是因為我父親的事情,所以顧家才讓你做了門房么?”

    從前顧樓是顧家的大管家,深得顧老爺子信任,如今看來他在府中的地位那是一落千丈了。

    顧樓搖了搖頭,他看著顧甚微,輕輕地笑了笑,同顧甚微記憶中一般和藹可親。

    “不說這個,我無妨。顧家一路向北,我這種官話都說不好的南蠻子,已經(jīng)不合時宜了。那日姑娘勸我回岳州去,我已經(jīng)請辭了,等看著清姑娘出嫁,我就要走了?!?/br>
    “也算是有始有終吧?!?/br>
    顧家底蘊淺薄,哪里來的那么多幾代相傳的家生子?

    府中的第一批老人,那多半都是從前的同鄉(xiāng),顧樓在年幼之時同顧老爺子那也是穿過同一條開襠褲的好兄弟。

    只不過時過境遷,有些人早就不記得來時之路了。

    顧甚微心中唏噓,但想著顧樓不能出來太久,輕嘆了一口氣,直接問出了來意。

    “樓叔,我長話短說,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br>
    她說著,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按捺住了心中的殺意,“當日我小弟夭折,我趕到府上的時候,并未瞧見他的模樣。后來我問祖母,她說早夭的孩子不能葬進祖墳?!?/br>
    “按照家鄉(xiāng)的習俗,讓您抱出去以翁棺相葬。當時那接生的郎中可有說什么?”

    她回來的時候風塵仆仆的,進澄明院的時候,院中已經(jīng)開始掛白幡了。顧老夫人見著她來,便抱著她失聲痛哭。她當時心頭發(fā)沉,手中的包袱都掉落在了地上。

    然后立即沖進了產(chǎn)房中去,屋子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還有艾草煙熏火燎的味道。

    母親慘白著一張臉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她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了,換上了她瞧著眼生并且不是特別合身的睡衣。她那一瞬間如遭雷擊,壓根兒不敢相信能夠徒手打虎的女俠左棠,會這么了無生氣的躺在了床榻上。

    當時祖母在她耳邊不停的念叨,“好孩子,你快哭??!你若是不哭,你母親下輩子投胎是要做啞巴的!”

    她哭不出來,死死地跪在那里。

    等到她終于回過神來,相信這是事實的時候,才想起問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

    顧甚微想著,不等顧樓回答,又繼續(xù)追問道,“我小弟看上去有沒有什么怪異之處?”

    顧樓一怔,顯然沒有想到顧甚微會問這個問題。

    他有些詫異地搖了搖頭,“怪異之處?小郎君的確是我去安葬的,但我也沒有瞧見他是什么模樣。”

    “當日左娘子瞧著不大好了,血流不止不說,孩子也一直都生不下來。我在院中候著,主君突然讓我去請郎中來,還說湯太醫(yī)是婦科圣手,若是請得他來,一定母子平安,他還親筆寫了拜帖。”

    “我拿著之后不敢停,快馬加鞭的就趕了過去。但是湯太醫(yī)并不在家中,湯家人說宮中的蘇貴妃懷胎十月要生產(chǎn),湯太醫(yī)已經(jīng)在宮中待了兩個月未曾歸家了?!?/br>
    “我當時不知如何是好,正準備去平安堂請旁的郎中來瞧,卻是不想在門口遇到了湯家兄弟。他們風塵仆仆的,聽聞是剛剛才回汴京城,早前幾日去采藥去了?!?/br>
    顧甚微認真的聽著,嗤笑一聲。

    原來如此,她就說如果顧家人有心要害她母親一尸兩命,為什么又那般好心去湯家請人來瞧。

    他們就不心虛么?

    搞了半日,原來是那家人故技重施!明明知曉湯家并無人在家,卻還是讓顧樓火急火燎的去,到時候不光是京城里人人要夸他們一句善待媳婦,還在顧右年那里有個交代。

    可不曾想,顧樓正好撞見了回城的湯大郎同湯二郎。

    “回到家中之后,一開始老夫人不同意兩位郎中進去,覺得他們年紀輕男女搜受不清,不符合規(guī)矩。還是主君讓他們進去的,當時夫人已經(jīng)很不好了,我就聽安排去提前準備著后事了。”

    顧樓說著,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顧甚微。

    他想了想,又接著說道,“我去了一段時候,后來夫人身邊的丫鬟東哥就跑過來尋我,說是你阿娘去了。老夫人叫我拿一個翁壇過去,將小郎君給斂了。我去的時候,孩子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瞧不見臉?!?/br>
    “我用白布包裹了一圈,然后按照老家祖上傳下來的習俗,將孩子葬在了澄明院后邊的竹林子里,就是您后來去祭拜過的地方?!?/br>
    顧甚微握了握拳頭。

    “我瞧著澄明院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被劃到福順公主府去,那我小弟還在那里嗎?”

    顧樓點了點頭,他遲疑了片刻,有些不忍心看顧甚微,“不過后來澄明院被拆掉了,帝姬不喜歡竹林,喜歡桃花樹,那一邊地方,如今成了一處桃林。壇子還埋在地底下,但是墓碑已經(jīng)沒有了?!?/br>
    顧甚微深吸了一口氣。

    “當時接生的穩(wěn)婆,還有春杏您知道他們?nèi)缃裨谀睦飭???/br>
    母親去世之后,春杏在澄明院還待了一段時日,后來府中放人她到了年紀,就被放出去了。

    至于顧老夫人身邊的那個婆子,她離開顧家的時候,都還一直在的。

    她從前沒有懷疑過有問題,便也沒有留意過。

    顧樓搖了搖頭,“春杏離開了就再也沒有了消息,外頭請來的那個穩(wěn)婆劉婆子,早在幾年前已經(jīng)去世了。后來府上又換一個姓艾的接生婆子。”

    “倒是老夫人身邊的那位,還一直都在跟前伺候著。”

    顧甚微認真的聽著,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多謝樓叔,您出來這么久,也該回去了。等他日你離開汴京,我去給你送行?!?/br>
    顧樓輕嘆了口氣,“就是沒有幫上姑娘的忙……”

    他說著,遲疑了片刻,又道,“春杏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她有一個meimei,名叫春嬌,還在汴京?!?/br>
    第73章 深夜盜墓

    “從前我是府中管事,沒得多打聽幾句。春杏同我提過,她有個阿妹叫春嬌,嫁到了南陽巷幫著夫家賣豆腐。她那時候歡喜得很,說那豆腐郎是個地地道道的汴京人。”

    “只是好幾年過去,不知春嬌可還在那里。”

    顧甚微聽進了心里去,她猶疑了片刻,想著樓叔不久就要回岳州去,終于還是下定決定開了口。

    她打心眼里敬愛著父親,為人子女,問這樣的問題十分的冒犯。

    “樓叔,當年我阿爹可曾議過旁的親事?”

    顧甚微說著,想著這話容易有歧義,又補充道,“在我阿娘懷有小弟的那段時日?!?/br>
    “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你阿爹不是那樣的人”,顧樓倒是沒有遲疑,十分肯定的說道。

    “捕風捉影?捕的是哪里的風,捉的是哪里的影?”

    顧甚微敏銳的捕捉到了樓叔話中的意思,這么說來,湯太醫(yī)聽到的傳聞很有可能并非是空xue來風。

    樓叔有些不悅地看了顧甚微一眼,他抿了抿嘴唇,聲音更低了一些。

    “五郎忠義有德,人品上佳,姑娘不應(yīng)該這樣懷疑自己的父親,我替五郎叫屈!”

    “若非說那風兒影兒的,提起來還同清姐兒要嫁的昌義伯府有關(guān)系。昌義伯府的大娘子是個續(xù)弦姓曹。曹大娘子在閨中之時,曾經(jīng)為你父親所救?!?/br>
    “正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五郎俠肝義膽,所救之人不知凡凡,像曹娘子這般的姑娘家那是一個巴掌都數(shù)不完,總不能因為這,便編排五郎有停妻另娶之意?!?/br>
    樓叔越說越是生氣,他指了指那天,又指了指地。

    “便是那天上銀河傾盆而下,便是那土地地龍羽化而上,你阿爹也絕對不會做出那等拋妻棄子之事!”

    顧甚微聽得心頭腫脹,“我阿爹無意,未必旁人就無意,不是么?”

    樓叔像是被冰水澆透了一般,有些難受的低下了頭去,他長嘆了一聲,眼中滿是迷茫,“姑娘,您說究竟為什么呢?是什么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