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丹歌同他解釋：“你聽說過，洗髓嗎？”

    他點點頭，又搖頭：“在書上見過。但此法失傳已久......”“我知道?！彼f，“雖然難，但不是完全做不到。一日不成就一年，一年不成就十年，十年不成就百年。我們總會成功。”

    她知道爐鼎體質(zhì)是他的心結(jié)，如果不解決，他的內(nèi)心就永遠(yuǎn)不得平靜。一點點的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他惴惴不安。

    也就永遠(yuǎn)不會相信，會有人真心待他。

    “至于那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傷害到你?！?/br>
    他知道此話不假，她確實有睥睨天下的武力，他從不懷疑她的劍。

    現(xiàn)在她告訴他，他也不該懷疑她的心。

    他曾兩次聽到她的心跳。那顆血rou之物與他的不同，它是鮮活的、蓬勃的，仿佛深海之下的鯨鳴，一聲就能讓月落潮生。

    連他這顆死氣沉沉的心，也泛起漣漪。

    一如那夜，廉價的煙火炸開。她讓他開始相信，仙子湖那個漏洞百出的傳說或許是真的。

    真的有仙人自長生天而來。

    為他而來。

    ————

    “流魄草、離恨水、骨靈芝。這是我從祝女君書房里找到的方子?！甭劦じ钄傞_書本，指著其中一行道，“流魄草我有了，離恨泉在信洲境內(nèi)，離得也不遠(yuǎn)。至于骨靈芝......上一次出現(xiàn)是在二十年前的風(fēng)華寶閣拍賣會上，似乎是賣給了某個富商，也不知道他死了沒有?！?/br>
    她說得頭頭是道，極盡詳細(xì)，仿佛對“洗髓”研究已久。但要知道“洗髓”之法十分隱蔽，應(yīng)落逢幾乎將所有空余時間花在方寸宗的藏書樓里，十多年都未曾看到關(guān)于“洗髓”的只言片語。

    聞丹歌解答：“那是因為這本書的年紀(jì)，可能比方寸宗的年紀(jì)還大。”方寸宗是在聞迎封印魔之后興起的，這么古老的法子當(dāng)然沒有收錄。

    他點點頭，沒有再糾結(jié)這個方法的由來，與她一起思考：“信洲無物宗也是仙盟一員，聽聞趙宗主俠肝義膽，對求離恨泉泉水的人并不苛刻?！?/br>
    “那就好?！彼掌饡荆澳俏覀?nèi)バ胖??！?/br>
    早些啟程就能早點擺脫爐鼎體質(zhì)，應(yīng)落逢十分愿意。但聞丹歌忽然糾結(jié)起來。

    “只是這樣一來，婚事就要推遲了?！彼唤麌@氣。

    本來就因為重新準(zhǔn)備聘禮什么的耗費了時間，現(xiàn)在又要啟程搜集洗髓的材料，根本來不及。

    應(yīng)落逢聽了，驚得尾巴又冒出來，磕磕絆絆道：“婚、婚事？”他還以為她不打算和他舉辦婚事，畢竟只是走個過場......

    她于是拉著他到院子里，將芥子袋一揚，空中“噼里啪啦”落下許多東西。

    用檀木打的家具、各色金銀器具、珍寶奇玩，他甚至在一片混亂里看到了一只......鳳凰？

    “為什么會有鳳凰？”他問。

    聞丹歌：“不是說龍鳳呈祥是好兆頭嗎？龍寄存在劉大娘那。時間匆忙，準(zhǔn)備得有些倉促，你不要見怪。日后有時間了，你喜歡什么同我說，我去找?！?/br>
    這哪里是“倉促”，宗主夫人和應(yīng)宗主使盡手段爭的家產(chǎn)，也不過這里的十分之一。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放棄了這么多財寶......他促狹地想，大概會氣絕而亡吧。

    即使聞丹歌將這些世間罕有的珍寶擺在他面前，捧給他，應(yīng)落逢依舊沒有真實感。他不在乎這些器物的價值，卻明了了一件事。

    她是真的想與他成親，不在乎什么狐妖血脈、爐鼎體質(zhì)。

    或許這之中，他能解毒占了很大的原因，但他再要奢求什么，就是不自量力了。

    既如此，更應(yīng)該盡早報答她。

    下定決心，他又問起徹底解除刃毒的方法：“在那之前，還是把你的毒解了吧?！?/br>
    聞丹歌沒料到他這么執(zhí)著，眼神飄忽：“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有什么事還是白天再說吧?！闭f罷慌忙起身，素來穩(wěn)健的步伐踉蹌了一下。

    應(yīng)落逢心中起疑：“為什么要拖延？你莫不是再誑我？”其實根本沒有刃毒一說？

    她直呼冤枉，卻不敢真的就這么走了，無奈：“今天真的不適合......對了，既然決定要去信洲，不如先把身體養(yǎng)好。以你的底子，我們可能還要留幾個月?！?/br>
    他點頭稱是，卻守著門，目光一寸不離地盯著她。

    聞丹歌低咳一聲，接著道：“祝女君說我們還沒有一起吃過飯，改日請我們?nèi)ニ杏蔑?。?/br>
    他頷首，繼續(xù)盯。

    聞丹歌打量四周，就是不肯看他：“我看你養(yǎng)的花長得不錯，明天我辟一塊空地出來，想種什么種什么?！?/br>
    應(yīng)落逢道“好”，依舊不肯放過她，那目光仿佛在說“編，繼續(xù)編，我看你能編到什么時候”。

    聞丹歌詞窮了，敗下陣來：“書上說，換毛期很敏感。”

    他不解：“所以呢？和解毒有什么干系？”

    她磨磨蹭蹭挨到他身邊坐下，難得顯出局促。應(yīng)落逢放出尾巴，纏上她糾結(jié)的手，輕聲安撫：“只要我們一處，再艱難都會過去，不是嗎？”

    聞丹歌第一次覺得吸尾巴是一種痛苦，強忍誘惑：“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親吻可以解毒？”

    “親吻的下一步是什么，落落?！?/br>
    應(yīng)落逢茫然搖頭，聞丹歌嘆一口氣，拿出那本唯一的參考書，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研讀。

    能和她一起領(lǐng)略琴棋書畫的奧妙、翻閱古今文字，是他夢中才有得美好愿景。

    如今夢想成真，他本該欣喜，卻在看到文字描述的剎那如坐針氈。

    偏偏聞丹歌還要將那些羞恥的文字念出來。

    “只見湖邊墻角中，那狐妖紅著眼，掐著小姐纖如細(xì)柳的腰，聲音沙啞——”

    “今晚，命都給你?！?/br>
    【作者有話說】

    （叼玫瑰）（把讀者小天使逼到墻角）（聲音性感得可怕）留評，命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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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棒打鴛鴦

    ◎祝女君看過來，剛好瞥到相交的兩只手◎

    “今晚, 命都給你。”

    從前應(yīng)落逢不知道，原來文字也能殺人于無形。短短兩句話，尾巴被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戰(zhàn)栗，聞丹歌見狀, 十分心安理得地給他梳起毛來。

    他瞪她一眼, 因為毫無威懾力, 又氣沖沖把尾巴奪回去。她眨巴眨巴眼, 把書放下：“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你懂嗎？”

    他還有什么不懂的？只是不免懷疑：“這個解毒之法聽起來，好似不怎么正經(jīng)?！必M止不怎么正經(jīng)，一時之間都分不清誰才是爐鼎體質(zhì)。

    聞丹歌：“不正經(jīng)嗎？既然天道如此塑造人, 這就自然之事, 和吃飯喝水沒什么區(qū)別?！?/br>
    她說得坦坦蕩蕩, 毫無遮掩之意。應(yīng)落逢默了片刻, 喉結(jié)幾番滾動，紅暈一寸寸從脖頸往上蔓延, 像一張潔白的布匹，一點點被茜草染色。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戳了戳他稍顯飽滿的面頰。經(jīng)過這么多天的修養(yǎng)，總算有點rou了，從前他太瘦, 雖然時下流行什么瘦骨風(fēng)流，她還是喜歡他現(xiàn)在的模樣。

    一只褪去青澀的小狐貍。

    他被她戳的向后微仰, 不得不出手制止：“......我想好了?！?/br>
    “想好什么？”她問。

    于是他又討厭起她這種不解其意的性子。好的時候認(rèn)為她這是耿直爽朗, 不好的時候就覺得不解風(fēng)情。

    真叫人又愛又恨。

    聞丹歌后知后覺自己好像惹他生氣了, 誠心道歉：“天色已晚, 我不打擾你休息了?！鼻拜吔踢^她, 伴侶生氣時不要叨擾，給彼此留一些私人空間。

    “回來。”

    聞丹歌低頭，衣角被他拽著，看褶皺的形狀力氣還不小。她順從地重新坐下，繼續(xù)哄人：“好，我不走，我在這給你守夜?！?/br>
    誰要你守夜了！

    他又瞪了一眼，往日里水波蕩漾的眸子此時瞪得圓潤，讓她想起成熟的杏子。杏子沒有砸在頭上，說明自己沒有說錯話，她輕輕握住他的手，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回來兩個字已經(jīng)耗盡了應(yīng)落逢的勇氣，想讓他再直白一點簡直難如登天。兩人都在等對方開口，等著等著，他先扛不住，倦意侵上雙眼。迷蒙間，似乎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接著是一片柔軟。

    睡意昏沉，只記得對方轉(zhuǎn)身離開前，落下一句很輕很輕的“好夢”。

    像是某種咒語，他居然就這么睡去，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醒來，尚且睡眼惺忪，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撐腮桌邊的側(cè)顏。

    ————

    “二公子，不能再慢了。再耽擱下去，無物宗那邊就要......”“書緒，你去看看。那人賣的是不是盛琉璃?！?/br>
    面對主子的囑咐，書緒還能不依？雖然有滿腹叮囑，也只能先叫車夫停馬，自己下車去向路邊賣花的小販詢問。

    這種地方怎么會有盛琉璃賣......還是路邊小攤販......二公子就是想要拖延時間。書緒一面在心底埋怨，一面掏出一顆上品靈石，問商販：“這花怎么賣？”

    商販抬起頭來，一雙眼無波無瀾，正是易了容的聞丹歌。

    她回憶著應(yīng)落逢交代的話，復(fù)述：“百金一枝，換算成靈石就是五十顆。”

    書緒皺眉，自然而然開始講價：“什么東西賣這么貴？也就是我家公子好風(fēng)雅，不然你這花一靈石一株都沒人要。”

    和落落說的一模一樣......聞丹歌不答，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書緒見談不成價格她就要走，不免著急：“哎！十靈石一株我都要了！包圓了也省得你明日再來擺攤不是？”

    她搖頭，仍然不肯松口：“一口價，不賣。”說完，身后像是有洪水猛獸追趕，一溜煙沒影了。

    書緒：？？他眼花了嗎？怎么跑這么快？

    “二公子......花沒買著。”他哭喪著一張臉，回稟。二公子默了片刻，半晌才從珠簾后傳來嗓音：“等?！?/br>
    聞丹歌回了縹緲山，將剛才發(fā)生的事轉(zhuǎn)述給應(yīng)落逢，不禁感慨：“落落好聰明?！?/br>
    饒是被她夸了數(shù)月，應(yīng)落逢仍然有些不適應(yīng)，悄悄紅了耳根，借咳嗽掩飾失態(tài)：“并沒有......開價那么高，正常人都會猶豫。何況睦洲尹家已經(jīng)落魄?！?/br>
    一月前，他從祝靈犀那里得知睦洲尹家的二公子將路過此地，而根據(jù)前世記憶，尹二公子此行目的地是信洲無物宗。

    無物宗將與尹家聯(lián)姻，尹二公子的聯(lián)姻對象便是無物宗少宗主，趙元冰。

    聞丹歌對離恨泉的記憶出了錯。無物宗歡迎任何人來取離恨水已經(jīng)是幾十年前的歷史了，如今的無物宗風(fēng)雨飄搖，老宗主去世，少宗主資歷尚淺難以服眾，宗中各長老蠢蠢欲動。

    按理來說，聯(lián)姻是對的。但睦洲式微，不僅無法給予助力，甚至需要無物宗提供援助。是以這一場聯(lián)姻，世人都覺奇怪。

    只可惜前世應(yīng)落逢的消息來源太狹窄，只知道這些，別的都無法探知。聞丹歌聽了他的分析，思忖片刻，道：“你有沒有覺得，無物宗的狀況和方寸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