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七點五十分，聞?wù)逊亲o著林瑯檢票上到火車，一路緩慢移動抵達他們買好車票所在的臥鋪車廂。

    一節(jié)車廂一共6個鋪位，聞?wù)逊亲屃脂標(biāo)袖?，他睡林瑯下面的下鋪。下鋪雖然方便，但也容易受打擾，聞?wù)逊撬落伭脂樢院仁裁此己谜疹櫟健?/br>
    現(xiàn)在離睡覺時間還早得很，放好行李后，倆人一同坐在下鋪靠窗的小桌子邊看書。

    這六鋪位車廂只空了林瑯聞?wù)逊沁@邊的上鋪。他們對面分別是一對穿著得體的中年夫婦和帶著孫子孫女兒的老年大娘。

    聞?wù)逊强戳脂樢豁擁摲瓡?，這還沒到中午她就把三本游記翻完了，“想睡覺告訴我，我給你把被褥整出來?！?/br>
    林瑯側(cè)身抬眸對著聞?wù)逊菧\淺一笑，輕輕搖頭，“我還不困。你昨天沒睡好吧，黑眼圈都出來了，你要不要去睡一會兒？”

    林瑯抬起手想摸聞?wù)逊堑哪?，又恍然察覺環(huán)境不合適她這么干。

    “我也還好，”聞?wù)逊敲蛄嗣虼?，指尖動了動，他伸手進口袋掏出一枚大白兔奶糖剝了紙遞給林瑯。

    前天聞?wù)逊腔爻踢M供銷社時又給林瑯補夠了糖果存貨，夠他偶爾這樣投喂林瑯一顆。

    林瑯瞄一眼奶糖，再眨巴眨巴眼睛看聞?wù)逊牵淮_定聞?wù)逊菢凡粯芬獬运н^的奶糖？或者聞?wù)逊窍纫б话耄俪允Ｏ碌模?/br>
    聞?wù)逊呛斫Y(jié)上下一滾，他眸光掃過周遭，發(fā)車半個多小時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一直盯著他和林瑯看了。

    “吃吧，”聞?wù)逊侵苯影涯烫沁f到林瑯唇邊，林瑯下意識張嘴咬住，再稍稍用力咬下一半。

    “吃嗎？不然你也吃一顆，”林瑯還是堅持不吃獨食的原則。她不這樣堅持，聞?wù)逊歉揪筒怀浴?/br>
    不再猶豫，也不勉強，聞?wù)逊前咽Ｏ掳腩w奶糖快速送到嘴里。

    林瑯彎了彎眸，滿意地低頭開始翻第二遍書。聞?wù)逊乔那募t了耳朵，盯著手里的那頁筆記好半天都沒翻過去。

    第20章

    聞?wù)逊墙K于回神時,看林瑯把游記放到邊上，情緒莫名低落，他也放下書看過來,“看無聊了嗎？”

    林瑯輕輕搖頭,“不是,內(nèi)容挺有意思的,就是現(xiàn)在出門太不方便了?！?/br>
    原世界里林瑯計劃著高考成績出來，就報團國內(nèi)外旅游,計劃還沒開始實行，就穿書來這個上縣城都要介紹信的年代文世界。

    “未來會變好的,”聞?wù)逊前参恐脂?他心里也不知這個未來還需要多久，聞?wù)逊且换厣窬土⒖剔D(zhuǎn)移這個稍顯危險的話題。

    “三本都看完了？習(xí)題冊呢？”

    聞?wù)逊悄闷鹦∽腊迳系牡胤街疽豢?已經(jīng)是三本中的下冊了，一本書在十五萬字左右,昨兒到現(xiàn)在，林瑯?biāo)坪醢讶径伎赐炅恕?/br>
    “習(xí)題冊昨晚就做完了,”對林瑯來說她才結(jié)束高考沒多久,加上記性好，絕大部分題目掃一眼就知道解答策略和答案。

    “唔……我數(shù)學(xué)好，速記也很厲害的，你可以choucha我！就這本,其他兩本沒認(rèn)真記?！绷脂樛耆D(zhuǎn)過身對著聞?wù)逊?雙眸奕奕，一副要和聞?wù)逊峭嬗螒虻纳袂椤?/br>
    這坐火車確實難消磨時間,聞?wù)逊且矘返门浜狭脂槪^續(xù)隨手翻了一頁,低聲念了開頭兩句，林瑯就搶答著把這頁剩下的背完了。

    聞?wù)逊嵌ǘ戳脂樢谎?，又這樣給林瑯choucha七八次，一字不錯，林瑯當(dāng)真背下了十來萬字。

    “嚇到你啦？這譯文版的地方志沒什么深奧難懂的術(shù)語，所以好背，專業(yè)書要多花幾倍時間，”林瑯看聞?wù)逊蔷镁脽o言沉默，這才意識到自己顯擺過頭了。

    林瑯從小就記性好，啟蒙后還有過專門訓(xùn)練，對非專業(yè)類書籍基本可以做到過目不忘。

    不過林瑯的知識面并不算廣，她姥姥就沒想讓她整天泡圖書館，當(dāng)什么驚世駭俗的天才少女。

    在林瑯喜歡的數(shù)學(xué)之外，姥姥日常只讓林瑯多練字，多學(xué)幾門外語，方便將來多出門看世界。

    這學(xué)著學(xué)著，林瑯精通英語、法語和俄語。她對背小說、名著確實沒興趣，她的課余時間就是學(xué)語言、練毛筆字和做題。

    姥姥病逝后，林瑯也保持著十四歲前的習(xí)慣，高中學(xué)業(yè)忙碌許多，她還是抽時間自學(xué)和鞏固那幾門語言。

    “沒有嚇到，就是為你感覺到可惜……”聞?wù)逊巧焓州p輕撫了撫林瑯的頭發(fā)，他為林瑯這顆珍貴的小腦袋沒有機會發(fā)揮而可惜。

    “不可惜，我可以自學(xué)。唉，就是背書賺不來錢……”林瑯幽幽嘆氣。

    對比上工、家務(wù)活這些，她真的很愛學(xué)習(xí)，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個世界暫時沒有獎學(xué)金、沒有奧賽獎金給她拿。

    “賺錢有我，”聞?wù)逊鞘栈刈约旱氖?，聲音壓得更低，只限他們二人能聽到，“我相信我們的國家會越來越好，未來……一定會有改變。?/br>
    “我也這么覺得！”林瑯連連點頭，她來的這個雖然是小說世界，但歷史進程和趨勢大抵不會有太大變動。

    距離高考重啟還有三年多時間，林瑯在小寧村度日如年，非常擔(dān)心自己活不到那個時候。

    現(xiàn)在她身邊有聞?wù)逊?，有錢，終于能安心不少。

    聞?wù)逊腔亓脂樢恍?，桃花眼微微彎起，左眼下的淚痣愈發(fā)招人，成功讓林瑯紅了臉頰。

    “你們夫妻感情真好啊，”安撫了七歲龍鳳胎孫子孫女兒去睡覺的大娘，終于空出點兒時間來八卦林瑯和聞?wù)逊恰?/br>
    這對小夫妻長得好看就算了，還坐得賊近，一起看書又一起背書，各種壓低聲音說悄悄話，親密得不得了。

    “對呀，”林瑯抬起粉白小臉，不覺害羞，反而挺得意的。

    聞?wù)逊茄壑行σ飧酰^過來對大娘點了一下頭，作為回應(yīng)。

    時間悄悄流逝到了中午12點后，林瑯和聞?wù)逊浅责z頭、雞蛋配董紅玉送的泡菜、辣椒醬，他們對面的中年夫妻和大娘三人也是吃的自備食物。

    午飯后，聞?wù)逊桥懔脂樢黄鹑チ诵l(wèi)生間回來，他就把皮箱里自帶的床單被單拿出來給林瑯鋪到中鋪。

    “小姑娘真……講究啊。”

    對面大娘又忍不住出聲念叨，這年頭自帶被單坐火車真沒多少，上火車的這大半天時間，她光瞧見聞?wù)逊歉鞣N對林瑯無微不至了。

    聞?wù)逊瞧^過來對著大娘點個頭，“我愛人身體不好，醫(yī)生交代了要多注意衛(wèi)生環(huán)境。”

    這個醫(yī)生是他自己，他怎么說都是對的。

    聞?wù)逊腔仡^看向林瑯，眸光透出溫柔的色澤，低聲安撫道，“去睡吧，我在這里。”

    林瑯當(dāng)即脫了鞋，爬到中鋪躺好。

    聞?wù)逊巧焓謱⒅袖伒暮熥永鹨话?，他拿著書繼續(xù)站邊上給林瑯扇了一會兒，林瑯迷迷糊糊睡著了，他才重新在下鋪坐好。

    對面大娘繼續(xù)嘖嘖稱奇了好一會兒，對面同車廂的中年夫妻也是頻繁驚訝地看過來，聞?wù)逊遣粸樗鶆?，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哪里不對。

    林瑯這一睡覺開始，就開始了宛若睡神附體的火車旅程，每天清醒的時間五個小時不到，吃了睡，睡了吃。

    中間換乘后，林瑯也快速適應(yīng)，繼續(xù)睡睡吃吃抵達京城。

    陸續(xù)同車廂的乘客基本都相信了聞?wù)逊堑恼f辭，林瑯身體不好，不然正常人哪兒會這樣睡。

    26號的中午一點許，林瑯終于清醒地坐在下鋪陪聞?wù)逊?，她雙頰浮現(xiàn)自然紅暈，唇色紅潤，杏眸瑩潤剔透，氣色相當(dāng)不錯。

    林瑯特意換上新婚那天穿的紅色連衣裙，外搭一個米色針織開衫，多少有點兒油膩的頭發(fā)扎成丸子頭。

    林瑯和火車上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四五天沒洗澡沒洗頭，但她沒多動的情況下，也沒怎么流汗，早晚上衛(wèi)生間還有自備的毛巾擦身體，暫時還能忍受。

    聞?wù)逊菫榱苏疹櫫脂槣?zhǔn)備充分，這回又是坐的臥鋪，這趟火車旅程即將結(jié)束，他看起來同樣是清清爽爽、干干凈凈的。

    “京城這一站停的時間久，我們慢慢來，”聞?wù)逊钦f著，沒忍住抬手捏了捏林瑯頭頂?shù)念^發(fā)丸子，他其實更想捏捏林瑯粉嘟嘟的臉頰。

    “好，”林瑯乖乖點頭，睡生銹的腦袋又動了動，她終于想起需要問更多關(guān)于京城聞家的情況，“火車站到爺爺家遠嗎？爺爺知道我們今兒到嗎？爺爺家里人多嗎？”

    “有直達的公交，一個小時左右。買好車票那天我給爺爺發(fā)過電報，爺爺家里請了一個幫忙照顧起居的楊嬸，沒其他人?！?/br>
    聞?wù)逊且灰换卮鹆脂樀膯栴}，再安撫性地握了握她的手腕，“不擔(dān)心，爺爺會很喜歡你的?！?/br>
    聞?wù)逊悄棠毯土脂樌牙殃P(guān)系那般好，只看這層關(guān)系，聞老爺子都會對林瑯尤其偏愛。

    林瑯多少安心了點兒，她盯著聞?wù)逊强戳藭?，微微一笑道，“姥姥說我和我姥爺?shù)难劬μ貏e像，聞爺爺應(yīng)該會覺得我眼熟吧。”

    “對了，我沒給你看過我姥爺姥姥的照片吧，看嗎？”

    不見聞?wù)逊欠磳?，林瑯把隨身花紋布兜打開，取出一個老舊錢包，在夾層里取出一張黑白老照片，是她手頭唯一的姥爺姥姥年輕時的合照。

    燙發(fā)旗袍美人和西裝男人，林瑯臉型像林姥姥，眼睛像照片里的男人，這雙相似的眼睛在林瑯臉上更顯大，更顯水靈，兩顆眸子像黑葡萄，溢滿純摯和不自知的風(fēng).情。

    “可惜家里沒找到這張照片的底片，”原主因為舍不得這張照片，姥爺姥姥合葬的墓碑上只有名字沒有照片，林瑯也是如此。

    “明兒我們也去拍兩張照片，”聞?wù)逊钦f著幫林瑯小心地將照片放回錢包夾層。

    這個舊錢包是林瑯姥爺用過的，只作為念想被林瑯隨身帶著，錢幣等是單獨放在花紋布袋的暗袋里。

    林瑯瞄一眼聞?wù)逊堑哪?，心情立刻恢?fù)明媚，連連點頭，“好呀好呀?！?/br>
    結(jié)婚可不就得拍結(jié)婚照嘛，聞?wù)逊遣徽f，林瑯都沒想起來。

    “你們也在京城這一站下嗎？”林瑯上鋪的女同志微笑著詢問，她的目光落在聞?wù)逊悄樕?，又又一次驚.艷。

    她是前天上的這趟火車，車廂對面的三個鋪位也都換了幾回人。

    林瑯和聞?wù)逊腔径紱]去在意，人海茫茫，他們和這些乘客基本這輩子都不會再見。

    “是，”聞?wù)逊瞧^看來，微微一點頭，他回話的語氣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疏離感，“我有妻子要照顧，很多行李要拿，沒辦法幫你。”

    “唔……沒，我自己能提，你們也是下鄉(xiāng)青年回京城探親的嗎？”魏珍珍面色僵硬了一瞬，又繼續(xù)攀談起來，雖然她開口前確實是想過聞?wù)逊菚鲃娱_口說幫她。

    魏珍珍自負(fù)美貌，即便下鄉(xiāng)也有很多男同志自愿、無償幫她干活，何況是提提行李這點兒小活兒。

    聞?wù)逊鞘情_口了，卻似乎是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接著把所有可能都擋回來了。按理說魏珍珍此時該生氣聞?wù)逊遣唤怙L(fēng).情，但目光落在他臉上，心中半點兒氣都起不來。

    她在男同志里頗有優(yōu)待，眼前的漂亮男人大概也一直被女同志們捧著的吧。

    林瑯坐靠窗那邊，臉和身形大半都被聞?wù)逊菗跗饋?，加上林瑯一路嗜睡，被聞?wù)逊呛捌饋沓詵|西的時間基本和大眾錯開。

    魏珍珍清醒時的注意力都在聞?wù)逊巧砩?，沒正眼看過林瑯。

    在她的認(rèn)知里，林瑯就是聞?wù)逊峭械?、不得不照顧的嬌氣病弱meimei，她聽到過林瑯喊聞?wù)逊墙腥?。但原來同行meimei是他的妻子。

    難怪了，不然普通男人也不會如此細(xì)致地照顧女性。

    魏珍珍為聞?wù)逊侨绱瞬环驳臉用部上?，英年早婚，娶了這么個嬌氣病弱、明顯是個累贅負(fù)擔(dān)的女人。

    林瑯探出腦袋來，水靈靈的杏眸看了眼魏珍珍，又看向聞?wù)逊?，確定了是聞?wù)逊堑哪樧屵@位一面之緣的女同志“意難平”了。

    聞?wù)逊撬坪鯖]發(fā)現(xiàn)林瑯的打量，也不打算再回應(yīng)那個女同志，他拿出林瑯的黑布帽，對林瑯頭頂?shù)念^發(fā)丸子有些遲疑，“還戴嗎？”

    “當(dāng)然不，我要漂漂亮亮地去見爺爺，”林瑯抬手護住頭頂?shù)耐枳?，不允許聞?wù)逊瞧茐乃陌l(fā)型，因為要見家長，她都把最好看的嫁衣裙子拿出來穿了呢。

    “嗚嗚嗚~叮叮叮！”

    火車到站的鈴聲響起，各個車廂的人迅速走動起來，在京城這一站上下車的人非常多。

    林瑯和聞?wù)逊抢^續(xù)按之前說的，沒著急忙慌地去擠人流，他們有條不紊地清點行李，算著時間等最擠的那波結(jié)束，才隨著下車人流的尾巴下來。

    “跟緊我，”聞?wù)逊潜持蟊嘲?，提著兩個皮箱空不出手來牽林瑯，只能不斷回頭確定林瑯是否跟緊了。

    “嗯嗯，”林瑯伸手抓住聞?wù)逊堑囊聰[，她除了自己的斜跨包沒提東西，聞?wù)逊且膊蛔屃脂樚帷?/br>
    這也確實是林瑯兩輩子第一次出這么遠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