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87節(jié)
按照徐明朗的辦法,對付趙氏就變成了對付個人,這無疑簡單了太多。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只要肯花心思,就沒有對付不了的對手。 龐清德沉吟著道:“如此一來,我們要付出大量人力物力……” “若非如此,何必勞動我等?我們這么多門第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力物力!合眾家之勢,本相倒要看看,趙氏如何能應(yīng)付得過來!”徐明朗這番話說完,顧盼自雄之色展露無遺。 眾人無不俯首稱是。 “當(dāng)然,只對付一些趙氏不成器的族人,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要徹底覆滅趙氏,我們還需要向趙氏的各個產(chǎn)業(yè)下手,在更多地方制造更多罪行。 “總而言之,我們不動則已,一動就必須讓趙氏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讓他們焦頭爛額,失去還手之力!”徐明朗補充道。 接下來,眾人開始商量具體安排,通宵達(dá)旦。 …… 飛雪樓。 進(jìn)了房間,趙玉潔放下連衫兜帽,坐到了蕭燕桌前。 “徐明朗已經(jīng)著手對付趙氏了?”蕭燕沒有跟趙玉潔寒暄,推過一盞茶就開門見山的問。 趙玉潔端起熱茶抿了一口,驅(qū)了驅(qū)寒意,微微點頭道:“前日他已經(jīng)跟許多門第家主們徹夜制定了計劃,過后是我整理的那些計劃文書。堆在一起足有兩尺來厚?!?/br> 兩尺來厚的計劃方案,的確需要寫成文書。 “如此說來,你已經(jīng)盡知其中詳情。短短數(shù)月,就能成為徐明朗的心腹紅顏,就算是我,也不能不感到驚訝。 “當(dāng)初把你送到徐明朗身邊這步棋,越看越有神來之筆的韻味了。”蕭燕沒有著急詢問計劃內(nèi)容,反而笑得不無嫵媚之意。 她的五官臉型很有英氣,平日里也沒什么妖嬈之色,很多時候更像一個俊秀公子,此時這嫵媚一笑,便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風(fēng)味,動人心弦。 趙玉潔不動聲色道:“只怕類似的棋,殿下這些年沒少往某些世家宅子里下吧?” 這話讓蕭燕的笑容里多了幾分戲謔,上下打量著趙玉潔,好一陣才道:“這樣的話,放在兩個月前,你是絕對不敢跟我說的。看來在宰相府的地位提升,給了你不少底氣?!?/br> 趙玉潔眼神微微變了變,“是我失禮了,還請殿下勿怪?!?/br> 蕭燕擺擺手,不置可否,讓趙玉潔將計劃仔細(xì)說了說。 等她聽完,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好,徐明朗帶著門第進(jìn)攻趙氏,我也可以放手對付一品樓。雙方雖然沒有合作之名,卻有互相聲援之實,正好可以事半功倍。” 蕭燕暗中在燕平城培植的各種勢力與所作所為,徐明朗和大齊官府、世家自然是不知道的,否則她早就被當(dāng)細(xì)作捉拿下獄了。 趙玉潔問:“我們的行動什么時候開始?” 蕭燕輕輕一笑:“行動早就已經(jīng)開始,只是大家還看不到而已。等上元節(jié)的最后一聲爆竹響過,一切都會慢慢浮上水面?!?/br> 趙玉潔心頭暗震,忍住了抿唇的想法,維持著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看好徐明朗,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即可。有什么事需要你做的,我會再通知你?!笔捬嗟?。 趙玉潔示意自己明白,在問過蕭燕沒什么別的吩咐后,起身告辭。 “等等?!?/br> 在趙玉潔即將出門的時候,蕭燕叫住了她,從身后的黑眉老者手里接過一個小巧玉盒,順手丟了過去,“我看你境界提升很快,這顆丹藥你馬上就能用得著了?!?/br> 趙玉潔接過玉盒,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顆輔助突破元神境的珍貴丹藥,眼底不禁掠過一抹喜色,忙向蕭燕行禮致謝。 趙玉潔離開后,蕭燕將白眉老者喚了進(jìn)來:“告訴小蝶,讓她盯緊點趙玉潔。魚兒長大了,需得防著她脫線?!?/br> “是,殿下?!?/br> 小蝶,蕭燕隱秘安排進(jìn)宰相府的丫鬟之一。 前些時日她制造了一個機會,讓趙玉潔看到了她的機靈懂事,成功被趙玉潔看重,得到了近身服侍趙玉潔的機會。 第一二零章 風(fēng)暴降臨(1) 蕭燕負(fù)手站到窗前。 眼前棋盤狀的街坊錯落有致,大小屋舍的飛檐鱗次櫛比,長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各色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大紅的燈籠高高懸掛。 今日是除夕。 除夕是齊人的,跟她沒有關(guān)系。熱鬧也是別人的,不管愿不愿意,她都只能在繁華邊緣孑然獨立。 這一站就是半日,眼看著正午的日頭偏西,眼看著夜幕籠罩大地,眼看著華燈初上,眼看著鞭炮在各處燃起。 齊人喜歡說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這話蕭燕承認(rèn)有幾分道理,但只有孤獨的人才有時間思親,也只有孤獨的人,需要靠思親讓自己的內(nèi)心不那么無依。 蕭燕其實不喜歡這句詩。她覺得這是齊人在吃了一丁點兒苦之后,很容易變就得矯情了,總是恨不得用一千種方法,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不容易。 而詩詞,無疑是齊人自認(rèn)為很含蓄,又很有格調(diào)的表達(dá)方式,可以讓自己在吸引注意的同時,又?jǐn)[出高人一等的姿態(tài)來。 蕭燕沒覺得自己有多孤獨,更不覺得這些情感波動有炫耀的必要。就像說書先生孜孜不倦講述的才子佳人、苦命鴛鴦的故事,她總是聽得直犯惡心。 齊人總是把北境邊塞稱為苦寒之地,文人書生、官員權(quán)貴皆畏之如虎。殊不知在長城之北,更有千萬里真正的苦寒之地。 那里的每個冬天都會死人,很多很多,而一旦碰到白災(zāi),就會有牧人和牛羊成部落的死去,再沒機會看到牧草泛綠。 為了生存,牧人必須拼盡全力,與狼群搏斗,與猛獸廝殺,與風(fēng)雪角力,年復(fù)一年的在牧場間遷徙往返,承擔(dān)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死去的風(fēng)險。 牧人沒有那么多眼淚,也沒有那么多矯情的故事。 蕭燕十六歲南下,至今已在燕平城潛伏整整九年。 這九年來,她看到了數(shù)不清的光鮮亮麗、紙醉金迷,那是草原人夢里都不會想到的繁華盛景。蒼天是何其不公,把最好的土地給了齊人,卻讓他們在草原饑寒交迫。 可齊人從來不知道珍惜這些。 他們心安理得的坐享寶地,欲望永遠(yuǎn)得不到滿足,權(quán)貴世家為了爭權(quán)奪利,不斷相互算計,富貴之人為了聚斂財富,不停盤剝百姓,錦衣玉食之余,卻會為了書中不存在的人流淚不止。 更可笑的是,他們總說自己的帝王雄才大略,自己的官員清正廉潔,因為有他們夙興夜寐的治理,這里才有數(shù)不盡的盛世繁華,才有百姓的豐衣足食…… 何其荒謬??! 中原之地沃野千里,四季分明,水土豐茂,產(chǎn)出豐盛,糧食不絕于野,獵物充盈于山,就算是老弱婦孺生在這里,也足以衣食無憂。 坐擁如此寶地,卻將百姓衣食豐足歸功于自己,齊人帝王、官員是何其無恥。倘若讓他們?nèi)ツ敝兀@些自詡滿腹經(jīng)綸的家伙,還能讓所有牧人都衣食無憂嗎? 更可笑的是,齊人百姓竟然也認(rèn)可這一點。 他們就不曾想過,只要這里的君王不掀起戰(zhàn)爭,只要這里的權(quán)貴少盤剝平民,只要他們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耕種狩獵,就有吃不完的rou,就有穿不完的衣! 這樣無恥且愚蠢的齊人,不配擁有這樣的天賜沃土。 天元王庭一定會成為這里的主人,只有天元王庭治下那些驍勇善戰(zhàn)、質(zhì)樸豪烈的子民,才配享有這樣的寶地! 心中有這樣的理想,有這樣的斗志,蕭燕再是身處異國他鄉(xiāng),孑然而立,也不會有心思覺得孤獨——在她心中,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懦弱感受。 她要重建蒼鷹幫,要扳倒趙氏,要為大軍南征掃清障礙,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生命。 蕭燕就這么站到了天明。 …… 宮城里有風(fēng)雪亭,是皇帝宋治經(jīng)常駐足俯瞰燕平城的地方,鎮(zhèn)國公府也有一座視野廣闊,足以縱覽全府的亭臺,謂之觀武臺。 趙玄極時常在這里檢校族人武藝,亦或只是單純的看看演武場里的趙氏子弟教武。作為大齊皇朝第一將門,趙氏應(yīng)該有這樣一座亭臺。 今日是除夕,趙玄極不需要考校族人修為,守歲的過程中,跟趙寧在這里置酒對飲,商談族中大事,卻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以往時候,都是你父親陪我在這飲酒,今年形勢非比尋常,他不能從雁門關(guān)回來,倒是有些可惜。不過好在你已經(jīng)長大,也能陪我喝幾杯了,還算不錯。”放下酒杯,趙玄極笑得很欣慰。 趙寧為趙玄極斟滿酒,說了些盡孝的話,末了問道:“聽說父親準(zhǔn)備沖擊王極境了?” 趙玄極撫著白須滿意地道:“正是。他在元神境后期已經(jīng)很多年,根基穩(wěn)固,修改過的《青云訣》送過去也有好幾個月了,理應(yīng)沖擊王極境。” 前世趙北望沒能成就王極境,在大戰(zhàn)面前無法有太多作為,如今這種局面能得到改善,也不枉趙寧改進(jìn)《青云訣》一場。 “除了你父親,你三叔也快要沖擊王極境了,不過他天賦不如你父親,若是沒有丹藥輔助,只怕還要一些年。而沖擊王極境的輔助丹藥,有價無市不說,一顆兩顆還不能保證有用?!?/br> 說到這,趙玄極嘆了口氣,以往沒有改良《青云訣》的時候,反正大家突破的可能性都不高,他還沒這些煩惱,如今看到了希望,心里難免就迫切一些。 趙寧想了想道:“除了突破王極境的輔助丹藥,突破元神境的,乃至是突破元神境中期、后期的輔助丹藥,若是我們能多獲得一些,族人的修為就能提升很多?!?/br> 元神境是高端戰(zhàn)力,每有一個都很重要,而元神境中期、后期又更加重要,軍中若能忽然增加十來個元神境中后期的修行者,就有可能改變一場局部戰(zhàn)爭的勝負(fù)形勢。 趙玄極失笑道:“輔助元神境修煉的丹藥,都非常珍貴,就算是我們趙氏,財力也是有限的。要將族人修為整體提升一個層次,需要的財富非同凡響,就算我們得了藍(lán)田山的紫晶礦等劉氏產(chǎn)業(yè),短時間內(nèi)也不足以做到這一點?!?/br> 趙寧當(dāng)然清楚新一點。 他忽然道:“燕平城地處皇朝北部,距離雁門關(guān)不過八百里,京師王公貴胄云集,人丁超過百萬,京畿之地卻并不廣闊,加上邊關(guān)駐軍的各種物資供應(yīng),包括糧食在內(nèi)的很多貨物,都需要靠漕運從富庶的南方運來,碼頭每日都有海量貨物裝卸。 “我們在南方的許多產(chǎn)業(yè),也是靠漕運來進(jìn)行物資調(diào)動,若是漕運不通,我們五成的收入都要受到影響——其它世家也差不多。 “一條京杭大運河,事關(guān)皇朝命脈,上至王公貴胄、朝廷運轉(zhuǎn),下至市井平民、衣食住行,都被它鎖著咽喉!” 聽到這里,趙玄極明白了趙寧的潛臺詞,微微皺眉:“管理漕運的轉(zhuǎn)運使隸屬戶部,那是文官門第的地頭,我們向來插不上手,要分漕運的利益只怕不容易?!?/br> 若有漕運的利益,哪怕只是一成,每年都有巨額收入,這些錢財換成丹藥,足以讓趙氏一門的修行者實力,整體提升一個層次。 趙寧語氣堅定、態(tài)度堅決:“塞北戰(zhàn)事在即,皇朝卻上下卻認(rèn)為天元王庭不足為慮,我們要盡到為大齊守住北境國門的職責(zé),就必須增強實力!” 漕運利潤雖然豐厚,進(jìn)了門第世家的口袋,卻也沒有都用來轉(zhuǎn)化為修行者實力、皇朝戰(zhàn)力,多半都消磨在了紙醉金迷上。 趙玄極陷入沉吟,末了無奈一笑,“知道你膽子越來越大,卻沒曾想,已經(jīng)大到了這個地步。你可知,一旦我趙氏實力提升過多,第一個不答應(yīng)的會是誰?” 趙寧眉目如劍,眼神如鐵:“扳倒了劉氏,趙氏想退也退不了了。至于來日,等到大事臨頭,形勢自有變化。國若不存,我們也自保不得。其它的,終究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趙玄極飲下一杯酒,再度陷入沉思。 趙寧也喝了一杯。 北胡南侵滅掉大齊,哪怕是此時的趙玄極,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代州之事,只怕也想不到。 代州之事,讓趙玄極意識到了天元王庭對付趙氏的立場,推斷出了對方要一統(tǒng)草原的野心。 但此時就要趙玄極相信,天元王庭會在兩年半后入侵大齊,且有滅亡大齊的能力,也無充足實證。 若是大齊內(nèi)部這么快這么容易,就能意識到北胡的真正面目,前世大齊也不會那么輕易就亡國了。 國情如此,趙寧卻并不著急。 只要把蕭燕在燕平城的細(xì)作勢力挖出來,大齊皇朝內(nèi)的有識之士跟將門,自然會知道問題的嚴(yán)重性。 在此之前,時勢會推著趙氏往前走,會讓趙玄極做到一切趙寧想要對方做的。 扳倒劉氏,就是點燃了導(dǎo)火索,形勢已經(jīng)停不下來。 趙寧轉(zhuǎn)頭看向亭外。鎮(zhèn)國公府燈火輝煌,族內(nèi)少年孩童,在各個院子跟丫鬟仆役們嬉戲。府門外,燕平城亮若星海,不亞于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