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716節(jié)
“可他們從來不管!” 說到這,秀娘長長嘆了口氣,臉頰上兩顆小雀斑擠出無限的惆悵悲痛,“云哥兒就是因為鄰居家的小孩被大黃狗咬傷,這才半夜偷偷溜進去殺狗,不料被當場逮住了。 “那些神棍就污蔑云哥兒偷東西,云哥兒有口難辯,這才落下了壞名聲。 “總而言之,神教那些神棍,跟譚半村、林半村狼狽為jian,都不是什么好人!” 趙英聽到了他想聽到的東西,心里對自己找到的新方向多了些信心,連忙問道:“這么說,你跟云哥兒都不信金光神?” 第七九八章 白蠟村(6) 秀娘露出鄙夷的目光,也不知是鄙夷金光教,還是覺得趙英這個問題問得太過白癡: “那種裝神弄鬼,表里不一,壞事做盡的騙子,有什么可信的?難道你信? “真要我信,除非那什么金光神出現(xiàn)在我面前,給我一巴掌!” 秀娘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充滿理所應當?shù)囊馕?,落在趙英耳中卻如晨鐘暮鼓,讓他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金光神會不會出現(xiàn)在秀娘面前給她一巴掌趙英不知道,他很確定的是,現(xiàn)在他就想用力給自己來上一巴掌。 愚蠢,真是太愚蠢了! 他之前竟然覺得白蠟村的村民,都對金光教有莫大好感,都對金光神心懷敬畏,都甘愿被對方控制思想,都甘愿把對方供起來膜拜,完全分不清金光教的虛偽與真面目。 這怎么可能呢? 白蠟村的村民又不都是傻子,朝夕相處之下,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金光教的真面目?就算不能盡知對方的底細,難道還能一點都分不清對方是黑是白? 金光教表里不一,虛偽成性,再怎么掩飾終會時不時露出狐貍尾巴,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兩三百口人的村子,兩三百雙眼睛,怎么可能都看不到? “干將先生說過,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哥也說過,百姓心如明鏡......我真傻,真的! “我凈知道金光教慣于蠱惑人心蒙蔽視聽,善于欺騙愚弄百姓,專會培養(yǎng)百姓的奴性,卻沒想過任何時候百姓中都不會少了明眼人!” 趙英暗暗自責,為自己小看天下百姓,小覷平民百姓的智慧而后悔懊惱。 就是在這個瞬間,趙英深刻明白了一件事:為何從一開始,趙寧就將革新戰(zhàn)爭定義為趙氏與天下平民并肩而戰(zhàn),而不是帶領對方去擊敗舊勢力惡勢力。 雙方不是主從關系。從來都不是。 雙方就是戰(zhàn)友,是同袍,是同伴! 雙方是共同奮戰(zhàn),互相依仗,彼此扶持,沒有從屬關系。 領悟透徹了這一點,趙英精神大振。 他在白蠟村,在曹州進行革新戰(zhàn)爭,絕不是在孤軍奮戰(zhàn),面對的也不是一群愚昧無知的百姓,而是本來就有天然存在的同伴的! 此時此刻,眼前雖然是一片黑夜,趙英卻覺得明光已經(jīng)照亮四野! 他迫切的看向秀娘,險些脫口而出: 你愿跟我一起,為了白蠟村村民從此不受壓迫剝削,不受欺騙愚弄的美好生活,而向金光教與地主大戶開戰(zhàn)嗎? 話到嘴邊,趙英終究是反應過來,立馬給吞了回去。 “還不到時候,火候遠遠不夠,我對他們的了解不夠深,現(xiàn)在斷然不可貿然施為?!壁w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趙寧的耳提面命在腦海中想起:凡事三思而后行,務必考慮周全。 趙英隨即意識到,他應該了解得東西還有很多,需要多方準備。 “你盯著我看個什么?我臉上有什么東西?” 秀娘不知道趙英的心念萬千,只知道自己被對方直視了半響,不由得有些臉紅羞澀,不無慌亂地摸了摸臉,想要避開對方的目光。 見秀娘這個行事“大手大腳”,言談漢子一樣的姑娘竟然露出羞赧窘態(tài),趙英大感驚奇、有趣。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打趣對方的時候,他正色問: “除了你跟云哥兒,村里還有多少人不信金光神,知道金光教那些教眾都是一群騙子?” 不再被盯著看的秀娘,聽到趙英主動轉移話題,輕松自在了不少: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還能一個個去問不成?村子里的確有很多人時常去教壇進香,都是虔誠信徒。不過,年輕人里面反正沒幾個信他們?!?/br> 年輕人......這個回答實屬情理之中。 不用秀娘作更多解釋,趙英就能想明白其中的根由。 趙寧雖然跟他說過,百姓是他們在革新戰(zhàn)爭中并肩奮戰(zhàn)的袍澤,應該一視同仁,但也跟他明確強調過,革新戰(zhàn)爭是有先鋒的。 年輕人就是革新戰(zhàn)爭中當仁不讓的先鋒! “明日,你帶我去見一見云哥兒。”趙英收斂思緒,嚴肅認真地向秀娘提出請求。 秀娘擺擺手,很大度地說道:“說了不用去當面道謝,就兩條魚而已。” 趙英一臉正色:“我不是去謝他的魚,而是想結識一位豪杰。能為了鄰居家的小孩,不畏權貴夜闖騙子窩點誅除惡犬,這是見義勇為,你不能否認云哥兒是好漢吧?” 秀娘聽得一陣呆愣。 半響,她大點其頭,深以為然。 ...... 翌日。 郝云懶懶散散地跨坐在自家坍圮的院墻上,望著自家長兄扛著鋤頭,跟父母一起快步走向自家田地的背影,搖著頭長長嘆了口氣。 “昨日種地,今日種地,明日種地,年復一年種來種去,何時才能出人頭地?”抬頭看天,郝云滿面惆悵,意態(tài)蕭索。 雖然只有十九歲,他卻常常覺得時不我待,迫切想要闖出一番事業(yè)。不說揚名立萬榮華富貴,至少也要能夠離開白蠟村,顯赫人前。 “眨眼就到了及冠的年紀,大丈夫若是再不有所作為,就得被家里人逼著娶妻生子......那樣一來什么都完了!” 縱使在這個村子里才生活了十幾年,郝云卻已看到了自己的一生,無非是起早貪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勞作,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尤其是一旦成親,就會被妻子孩子牢牢束縛住手腳,到時候,他總不能不顧妻兒的生活外出闖蕩,亦或是去拼命吧? 那不是害了家人嘛。 為了妻兒他將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像老黃牛一樣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直至死去的那一刻,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機會,我需要一個機會!” 郝云咬了咬牙,面色兇狠,但眉宇堅硬了不過兩個呼吸就垮了下來,對身在底層的泥腿子而言,人生最難得的就是崛起的機會。 哪怕一個都很難碰到。 在半夜?jié)撊虢鸸饨探虊?,被對方當場抓住后,郝云自感顏面無存,便跑到了縣城去闖蕩,結果還沒混出個名堂,縣城就爆發(fā)了大戰(zhàn)。 兩幫高手強者幾乎把縣城打廢,酒樓的東家連夜收拾家當出城避禍,他也丟了在酒樓跑堂打雜的差事,只能灰溜溜回白蠟村。 “云哥兒,今天我們去哪里耍子?” 郝云正在思考人生的時候,墻外走來兩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郎,開口的這個身材偏瘦,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鮮明特點。 另一個高大魁梧袒胸露乳,肌rou堆砌如小山,走起路來踩得地面仿佛都在震顫,看起來可以手撕老牛,就是臉上老是掛著憨厚的笑容,眼神不夠靈動,好像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耍耍耍,就知道瞎耍,咱們要的是找一個前程!前程懂不懂?”郝云對這兩個狐朋狗友的不夠優(yōu)秀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 偏瘦年輕人嘿然笑道:“前程誰不懂,我也想要一個大好前程,可這東西不是咱想就有的。 “我倒是聽說教壇在招募人手,要組建什么護壇神仆隊,都是河北來的那些妖魔鬧的,縣城那邊打翻了天你是親眼看見的...... “云哥兒你是村里當頭的年輕好漢,若是愿意過去,肯定能在護壇神仆隊里混到一個不錯的位置。 “只是,因為上回想要偷他們的狗回來吃rou那事,你跟他們結下了梁子......你愿意過去向他們賠禮道歉、當面服軟?” 郝云頓時怒上眉頭:“男兒膝下有黃金,大丈夫豈能向騙子彎腰低頭?什么狗屎神仆隊,爺爺我不稀罕!” 上回偷人家的狗沒偷成,還被對方抓了個正著,郝云的面子就是被對方抹干凈的,怎么可能再湊到人家跟前去? 再說,郝云一直宣揚他去教壇是殺狗,是為了給鄰居家的小孩出氣,雖然內心里更多的是饞rou,但那條大黃狗的確是個禍害,他的行為是對付惡勢力的正義行為。 要是投了神教,他還怎么自圓其說? 偏瘦年輕人有些可惜:“那就沒別的去處了。雖說譚半村、林半村也在組建護村隊,但你家不是佃戶,他們肯定不會用你。 “眼下除了神教這條路,咱們哥幾個還真不知能去哪兒搏一個出身。云哥兒,現(xiàn)在外面兵荒馬亂的,我們還能怎么辦?” 郝云沉默下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曹州要有大戰(zhàn)了,這是他在縣城早就聽說了的事。 朝廷兵馬已經(jīng)到了鄆州,不日就會打到乘氏縣來,屆時必然跟中原霸主張京,以及進入中原的吳國兵馬廝殺。 兵荒馬亂之際的確會有機會,但更大的是危險,他們一群鄉(xiāng)村里的普通少年,就算有幾分勇力,終究不是修行者,拿什么去軍中建功立業(yè)? 郝云還沒蠢到自認為可以縱橫四方的地步。 “云哥兒,先不說那些煩心事了。我聽聞鄰村來了個河北的商隊,稀罕東西不少,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偏瘦年輕人興致很高地提議。 鄉(xiāng)下窮,很少有正經(jīng)商隊愿意過來,碰到一個就能看看熱鬧、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而且那再怎么都是河北的商隊,正好讓他們打聽打聽,河北是不是如金光教說得那樣,遍地都是妖魔鬼怪。 郝云看了看自己這個游手好閑的伙伴,只覺得一陣頭疼。 對方不愿種地是真的懶惰閑散不務正業(yè),可不是像他這樣,是想抓住大好韶華在外闖出一番富貴。 不等郝云說話,忽然聽到村中響起一陣刺耳的銅鑼聲。 緊接著,譚半村、林半村的族人,帶著一些家丁在各處召集村民去村東頭,說是兩個大戶人家有要緊事跟全村人商量。 郝云等三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見剛要下地的百姓都應召而去了,自然不會置身事外,都跟著跑去了村東頭。 第七九九章 白蠟村(7) 村東頭有一大片空地,此刻站滿了拖著農(nóng)具、交頭接耳的村民,趙英跟秀娘來到一條土巷子前,看見了騎坐在一旁土墻上的郝云。 秀娘帶著趙英湊到郝云等人跟前,仰著頭對東張西望的郝云道:“云哥兒,英哥兒說你是豪杰好漢,想跟你認識認識?!?/br> 化名陳英的趙英笑著上前,拱了拱手: “多蒙云哥兒招待,我昨日才能吃到那樣新鮮肥美的兩條魚。聽說云哥兒義薄云天,平日里喜歡為朋友出頭,在下仰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