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皎月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經(jīng)歷了那么多，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能夠很平靜地承認，“我喜歡，我很喜歡那片草原?！?/br>
    她縱目向著遠處眺望，莞爾，“如果有機會能去看看就好了?！?/br>
    去看一眼，是怎樣遼闊又浩遠的天空，才能讓雄鷹振翅、翱翔其上。

    梁渙怔了一下神。

    他看著遙望著遠方的人，莫名的不快淤塞心頭，竟是比先前看著對方和太子談笑還難以言明的焦躁。

    第143章 錯認27

    鴻臚客館。

    桓羯來使便落腳在此處。

    鴻臚寺已經(jīng)算是禁中, 桓羯使團人數(shù)眾多且內(nèi)里龍蛇混雜，自然不可能全都住在客館里面，能入住的只有使團內(nèi)身份極其貴重者, 比如說作為主使桓羯王子和隨行的侍者。

    可即便如此, 里面似乎也不平靜。

    客館之內(nèi)，一個五官明顯比中原人深邃得多的異族青年正黑著臉拎著人警告, “敕婭渃，你給我老實一點。”

    被他拎著的這人似是個身形纖細的隨從, 但一開口卻是清亮的女聲，“我就是出去走走，哪里不老實了？我都在馬車上憋了大半路了，好不容易到地方了，居然還讓我縮在一個小房間里？你就這么照顧我的？小心我回去給父汗告狀！”

    伏圖一噎。

    但還是沉著聲警告, “這是中原的皇宮, 不是我們王庭, 他們每個地方都有衛(wèi)兵守著，要是出事了，我也來不及救你。”

    敕婭渃詫異：“走走都不行？我又沒有闖他們的大帳！”

    伏圖嚴厲道：“不行。”

    頓了下, 又接話：“你再胡鬧，我就把你送回去?！?/br>
    敕婭渃撇嘴“嘁”了聲, 滿不在乎道：“好啊, 你把我送回去吧?！?/br>
    她都被這話威脅了一路了，現(xiàn)在都到了玉京，住進了中原的宮城，她就不信伏圖還能把她送回去。

    她“略”地做了個鬼臉, 趁著人一放松，使了個巧勁就從兄長手里掙脫了, 轉(zhuǎn)眼就不見了人影。

    伏圖氣急：“敕婭渃！！”

    客館這邊當(dāng)然有成朝的宿衛(wèi)值守，隨時注意內(nèi)里使者動向。但再怎么注意，也沒法了解到這么細節(jié)的東西，成朝這邊對于里面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

    故而，第二日設(shè)宴款請來使的時候，盧皎月看著伏圖王子身后跟著那個身形瘦小的侍者，愣了大半天。

    似乎是注意到這邊的注視，對方也看過來，目光一點避諱的意思也沒有。

    看見了盧皎月，似乎意外了一下，歪了歪頭，很快就彎起了那雙翠色的眸子，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來。

    盧皎月：“……”

    她稱得上得體地對對方對方頷首，然后飛快地移開了目光，同時在心底大聲戳系統(tǒng)，[怎么回事？那是女主吧？！]

    不提那雙和梁渙一樣有標志性的翠眸，就單說對方這態(tài)度，絕對不可能是個普通的侍從。

    但盧皎月更想問的是，[劇情里有提這件事嗎？]

    男女主在劇情開始前，居然是見過面的！

    ……

    盧皎月這邊還在跟系統(tǒng)確認情況，被這么輕描淡寫敷衍過去的敕婭渃卻不太高興。

    她一進來就注意到對方了，在滿座的男性官員中，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單列一席的女子，任誰都要多看一眼。

    不只是她，就是成朝官員也頻頻側(cè)目。

    但這個人就坦然地坐在那里，姿態(tài)自然得仿佛她合該在此處一樣。這反倒讓那些打量的人討了個沒趣，紛紛收回了目光。

    敕婭渃桌子底下的手使勁戳著伏圖，扯著他的衣裳示意他往那邊看！

    中原的朝堂也有女子在列，憑什么她就要換上侍從的衣裳，躲躲藏藏？！

    伏圖不知道這里面的原因，但這是成朝內(nèi)部的事，與他們這些使者無關(guān)。他默不作聲地把自己快被扯斷的腰帶從meimei手里搶回來，目不斜視看著桌上的饌食，像是能從上面看出一朵花來。

    敕婭渃：“……”

    她要氣死了。

    伏圖不看，她自己看！

    敕婭渃就是這么和盧皎月對上的視線的，但是還沒等她表示完自己友好的意思，對方就挪開了目光。

    敕婭渃：？？？

    從一出生就被捧在手心的草原小公主沒受過這樣的冷待，一時之間困惑不解的情緒居多。視線非但沒有挪開，反而越發(fā)直勾勾的注視過來，灼灼的目光像是要在盧皎月身上燒出個洞來。

    還在和系統(tǒng)討論“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的盧皎月：“……”

    倒是敕婭渃，她盯了沒多久，就感覺到一道冷冰冰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森涼得像是草原上的野狼，冰冷的威脅躥上脊背。

    敕婭渃眉頭一擰，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卻不想、竟對上了一雙和她虹膜顏色極為相似的眼睛。敕婭渃一愣，但是那點看見同類的高興沒維持一瞬，就被對方眼底毫無遮掩的冷厲警告給壓了下去。

    草原上的明珠并非溫養(yǎng)室內(nèi)的花朵，清楚感知到敵意的敕婭渃當(dāng)即不甘示弱地對峙回去。

    剛剛和系統(tǒng)問明白情況的盧皎月一抬眼，就看見了這邊兩個人的暗地里較勁。

    盧皎月：……不愧是男女主。

    她忍不住悄悄跟系統(tǒng)說了句，[我覺得我可以提前功成身退了。]

    系統(tǒng)覺得這情況有點不對，又說不清哪里不對。

    最后只能解釋為，[現(xiàn)在還不是劇情開始的時間節(jié)點。]

    盧皎月：不要那么死板么。

    男女主都提前見面了，再有別的什么事，發(fā)生一下也很正常。

    這會兒這兩個人看起來很有火花。

    ……

    如果火藥味兒也能算火花的話。

    盧皎月這邊暗含期待，上首的成帝也心下滿意。

    太子那邊終于想通、從牛角尖里鉆出來了，不再堅持那套狗屁的兄妹之誼，成帝干脆趁著這個接待來使的機會，讓高平出現(xiàn)在人前。

    接待桓羯使者一事本來就是高平cao持，她出面再正常不過。

    又是有他國來使的場合，便是朝中人有什么想說的，也不會挑著這個時候開口。

    成帝唯一擔(dān)心的是高平會不會露怯。

    但現(xiàn)在看，這個擔(dān)心也是多余了。

    成帝心下微定，這才有心看向桓羯使者。

    這一看，正好看見了伏圖王子低著頭，像是把桌上的饌食盯出個花來的樣子。

    成帝揚了一下眉，抬手叫停了殿中的樂舞，笑問：“朕看伏圖王子席間一直垂首斂眸、不發(fā)一語，可是嫌這席間歌舞鄙陋、入不了王子的眼？”

    旁邊有譯官將成帝的話翻譯成桓羯語。

    這話多少帶著點質(zhì)問的意思了。

    兩國邦交是為修好，伏圖還無意在宴上鬧出齟齬，再次在心底狠狠后悔了一把讓meimei跟來，但還是開口，“回陛下，這席上的歌舞甚好，只是于桓羯習(xí)俗不同，小王一時不習(xí)慣，才沒有多看。”

    并不用一旁的譯官翻譯，他開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漢話。

    成帝稍顯意外。

    不過他很快就斂下神情，像是頗感興趣地開口，“那照桓羯習(xí)俗，不用歌舞，這宴上該以什么助興？”

    伏圖笑著朗聲，“自是族中勇士于宴前搏斗，最后勝者享用整個宴上最鮮嫩的羔羊！”

    這話一落，殿中頓時想起些嗡嗡的議論聲。

    雖然這種場合下，在場的諸位都默契地放低了聲音，不讓來客聽到。但稍微想想就能猜到久受禮儀教化的諸位公卿們對于這種話的反應(yīng)，無非是“果真蠻夷”、“不堪教化”、“化外之地”。

    但是也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態(tài)度。

    成帝和幾個肱骨心腹對視，眸底都顯露出些凝重之色，兩國的盟約大抵是這世上最脆弱的聯(lián)系了，從締結(jié)的那一刻，便隨時防備著撕毀。不管這伏圖王子方才那一口流利的漢話，還是如今這銳氣外露的發(fā)言，都昭示著對方不是易于之輩。

    爪牙鋒銳的敵人可怕，更可怕的是這樣的敵人還在試圖了解并學(xué)習(xí)你。

    恐怕對方將來一旦長成，會是成朝的心腹大患。

    有那么一瞬間，成帝切實動了殺心。

    但是理智終究阻攔了那點沖動。前朝末年的混戰(zhàn)耗竭中原國力，成朝立朝后各地也不安寧，也只這些年稍稍平穩(wěn)了一些，要是在這個時候發(fā)動一場傾盡國力的大戰(zhàn)，恐怕成朝內(nèi)部會先一步崩盤。

    思緒飛快轉(zhuǎn)過，成帝面上卻露出一個笑來，“拳腳搏斗非中原之俗，但射御卻是君子之禮。伏圖王子遠道而來，我大成也不好讓客人敗興而歸，不如就在這宴上比一比射御？”

    成帝一發(fā)話，先前宴上嗡嗡的議論聲霎時一止。

    皇帝表明了態(tài)度，再說下去可就是不識抬舉了。

    成帝含笑接著，“朕這里有壇珍藏多年的美酒，正好拿來做彩頭，伏圖王子以為如何？”

    笑意不達眼底，反而帶著沉沉的帝王威壓。

    伏圖不閃不避地對上了，施禮道：“小王先行謝過陛下賞賜了?！?/br>
    成帝臉上的笑一下子淡下去。

    好大的口氣！

    射御自然不能在宮殿內(nèi)，一行人轉(zhuǎn)去宮中后苑。

    這突然的行程變更自然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之外，但宮人侍衛(wèi)都絲毫不亂，接引在前，秩序井然，一舉一動都盡顯上國風(fēng)范。再度落座之際，鴻臚寺的張寺卿默不作聲地對盧皎月拱了拱手，眼底不知是敬佩還是感激。

    盧皎月：“……”

    她就是做備選方案做習(xí)慣了而已，畢竟曾經(jīng)有個做到planz都摟不住的天選奇葩。

    總之，宮內(nèi)宴飲突然變成露天野餐這種事，對盧皎月來說實在太稀松平常，實在構(gòu)不成問題。倒是成帝那邊，似乎遇到了點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