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韶韻臉色一緊，趕緊道：“別亂說。”

    她從來都表現(xiàn)的很溫順，很少用這種嚴(yán)肅甚至帶著些責(zé)備的語氣跟聞安臣說話，聞安臣聽了不由得心中一暖。

    “哈哈，我也就是說說?！甭劙渤茧S手從桌上拿起一個餅子在手里吃著，道：“我先去了。對了，晌午你自已吃吧，別等我了，晚上也是?！?/br>
    “嗯。”謝韶韻點頭。

    出了家門，和鞠孝忠兩人來到州衙，便瞧見大堂里頭已經(jīng)圍了一圈兒人。

    黎澄和徐惟賢也都在，這二位都沒當(dāng)過京官兒，素來是起不了那么早的，現(xiàn)在才七點就起來了，可見這個案子確實是不小。瞧見聞安臣過來，黎澄立刻向他招手：“聞安臣，過來瞧瞧。”

    “是！”聞安臣趕緊應(yīng)了一聲，快步走過去。

    幾個刑房的書吏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見了聞安臣，都是行禮。除此之外，圍觀的就是一些其他衙門來得早的人，瞧見聞安臣過來，趕緊都讓開一條路。

    聞安臣先向黎澄和徐惟賢行禮，黎澄道：“無需多禮，你先看看?！?/br>
    “是！”

    人群讓開，聞安臣也瞧見了里頭的場景。

    只見地上放著一個擔(dān)架，很是粗糙，看來是床板改造的，上面放著一具尸體，尸體上蓋著白布，白布被掀開了一塊兒，露出了尸體的臉。聞安臣掃了一眼，心中便是一沉，這尸體臉色發(fā)青，口鼻之中都有血液流出，很明顯的中毒而亡的征兆。

    在擔(dān)架旁邊，還站著一個中年人，氣度沉穩(wěn)凝練，看衣著打扮，似乎是頗有身份之人，身后還跟著兩個青衣小帽的小廝。

    中年人主動跟聞安臣打招呼，拱手道：“草民見過聞司吏?！?/br>
    “閣下是？”聞安臣沒見過他，覺得有些面生。

    “這位是尹大官人，名喚作尹刈葦?shù)模耸撬勒叩拈L子。”一邊鞠孝忠湊在他耳邊低聲道。

    聞安臣心中了然，還禮道：“閣下客氣?！?/br>
    雖然對方自稱草民，但他可沒把他當(dāng)成草民，這些土紳，一個個是很有能量的。

    而后便目視黎澄，意思自然是這事兒怎么處置？是您主持還是我來主持？

    黎澄自然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是什么，他其實是挺喜歡破案的，很喜歡那種探究真相的過程，但他也很清楚，論起破案的話，聞安臣這個年輕人是必然勝過自已的。既然如此，自已也沒必要多插手。

    他擺擺手：“你來問，你來處置，本官和徐大人，便只瞧著?！?/br>
    “是，屬下遵命！”

    聞安臣躬身道。

    而后，黎澄又驅(qū)散了圍觀的眾人，讓大伙兒都各自回去做事，只留下刑房眾人在。

    此時來衙門上值的人也越來越多，很快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州衙，大伙兒聽了，都是面面相覷，心中暗道邪門兒。這姓聞的，到底是什么轉(zhuǎn)生的？怎么他一來秦州城，秦州城就命案頻發(fā)？

    聞安臣道：“還請說一下事情的過程。”

    “是?！?/br>
    第61章 抓人

    尹刈葦?shù)溃骸白蛉崭赣H去往洛城東，宿在草民的第四房姨娘許氏處。今日卯時，草民忽然被人吵醒，原來是許氏派來的人，言道父親大人不行了。草民心中惶急，趕緊趕往許氏處。進(jìn)了房中，只見父親躺在床上，許氏只在一旁啼哭，草民見父親死狀異常，心生疑竇，便將父親尸體抬到衙門！”

    說到此處，他的臉上露出nongnong的悲切之情，眼圈兒也紅了，眼淚簌簌而下，忽然跪地磕頭道：“我父死的蹊蹺，還望各位老爺給主持公道！”

    聞安臣聽了，不由得微微有些詫異。

    這個時代講究的是人死為大，尤其是長輩死了之后，哪怕是認(rèn)為長輩死的不明不白，也很少會有晚輩會主動抬著長輩尸體去衙門的。尤其是這尹家，還是秦州城的豪門大族，更是丟不起這個臉面的。

    卻沒想到，尹刈葦會這么做。

    而且這個人做事很干脆利索，他是卯時得到的消息，也就是凌晨五點，然后趕到洛城東，著人抬了尸體，又趕到衙門，現(xiàn)在才不過是辰時剛到而已。這一切，他只用了兩個小時。這么殷切，甚至可說是急切，那么他會不會有所嫌疑呢？

    按照這個時代的思維習(xí)慣，這種案件，往往直系親屬及配偶是嫌疑最大的人，因為他們有作案的能力和時機(jī)，也有動機(jī)——別忘了，尹家是富商。為了錢，父子兄弟殘殺的事情還少么？

    聞安臣不由得用懷疑的眼光看了尹刈葦一眼。此人長相端方，氣度凝練，單看表面是看不出什么來的。

    他沒在多問，只是道：“先等仵作來，驗過尸體再說吧！”

    少頃，仵作急匆匆趕來，先給幾個人行了禮，而后帶著徒弟驗尸。好一會兒之后，老仵作道：“此尸，口眼開，面青色，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間有血出。”

    他頓了頓，道：“當(dāng)是中毒亡無錯。”

    聞安臣問道：“可能驗出中毒時間？”

    老仵作看了半響，有些為難道：“當(dāng)是昨夜，只不過小人也無法說的太過精準(zhǔn)，只不過，當(dāng)在亥時或是子時?！?/br>
    能做到這一點已經(jīng)不錯了，畢竟這個時代，限于條件，很多東西無法做到精確。亥時或是子時，也就是說，死亡時間大致在昨夜九點到今日凌晨一點這一段。

    聞安臣向尹刈葦問道：“令尊可是和人結(jié)過仇怨？”

    “仇怨。”尹刈葦沉思許久，道：“家父坐了幾十年生意，雖說處處與人為善，但要說沒有對頭，那是癡人說夢。對頭肯定有的，但只怕還到不了要人命的程度，而且，就算是對頭想要毒殺父親，也未必有法子?！?/br>
    “嗯?！甭劙渤键c點頭，而后又是細(xì)細(xì)的問了許多問題。

    尹刈葦顯然很有耐心，一一作答。

    徐惟賢在上面聽的有些不耐煩，扭了扭身子，恨不能趕緊完事兒好回去。

    聞安臣發(fā)現(xiàn)尹刈葦神色有些猶豫，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你可是有什么隱情？”

    “這個……”尹刈葦猶豫片刻，最后還是咬咬牙，道：“說出來，未免有些家丑之嫌疑，但草民覺得，這件事可能是導(dǎo)致家父之死的重要原因?！?/br>
    聞安臣心里一振，道：“請說?！?/br>
    “家父死于許氏房中，而這許氏……”尹刈葦嘆了口氣：“本是鞏昌府青樓出身，行事頗有些不檢點。那一日，草民去往洛城東客棧辦事的時候，正撞見她在和一俊美公子調(diào)笑。不知……”

    雖然他話沒說完，但聞安臣和黎澄都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都很是振奮。有了這么一條線索，那么這個案子就明朗許多了。很大可能，這就是真相！

    倒是不能怪他們慣性思維，實在是因為在這個時代，一旦出了這樣的案子，多半都是jian夫**合伙殺夫。

    “許氏在何處？”黎澄問道。

    尹刈葦?shù)溃骸霸诼宄菛|后院宅子里，草民安排人看管住她了。”

    看來他對這位姨娘是早就心存懷疑了，不過這樣也好，更方便抓人了。

    黎澄立刻下了牌票，讓皂班去拿人。

    尹刈葦遲疑道：“大老爺，此中可能還有一些不妥?！?/br>
    黎澄對他今日總是吞吞吐吐的很有些不滿，擰著眉頭道：“如何不妥了？”

    “那位姓張的公子，可能身份很不一般，草民瞧他氣度穿著，非富即貴。而且他身邊還有護(hù)衛(wèi)，瞧著是練家子。若是貿(mào)然前去那人，恐怕不會那么順利?！币兹?shù)馈?/br>
    “本官管他是什么來頭！”黎澄毫不畏懼，冷笑一聲：“便是家中巨富，亦或是大員之子，甚或是公侯出身，在本官轄境內(nèi)犯了案子，本官也要拿他！”

    他本就是那種頗為剛猛凌厲的性子，此時被尹刈葦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激了一下，便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他身在局中沒感覺出尹刈葦在激他，但聞安臣卻看出來了，狐疑的看了尹刈葦一眼，不知道此人是何居心。

    黎澄又讓快班班頭卓安平帶著幾個精干捕快去抓人，聞安臣也一起去，主持大局。

    一行人在尹刈葦?shù)膸废轮北悸宄菛|而去。

    此時的洛城東，一切如常，繁忙依舊。

    按理說早晨在外頭吃飯的人少，但那是對別家而言，洛城東的早點是秦州城出了名的，每日來吃早點喝茶的人極多，而且多半是有些身家的。

    老板娘今日沒露面，但大伙兒對此也并不感到奇怪。這洛城東名義上是許氏掌管，但其實她只是掛了個名頭，按時分紅利而已，這也是尹家家主寵愛與她，給她的額外優(yōu)待，別的妾侍，都是拿閱歷銀子，哪里有這額外收入？洛城東的事情，許氏是不怎么管的，也不需要她管，這里另有二掌柜三掌柜，這才是真正做事的。

    雖然說尹家家主死在了洛城東后院兒的宅子里，但由于尹刈葦已經(jīng)把知情人都給控制住，并且派人看守，封鎖了消息，是以就連洛城東的掌柜伙計們都不知道近在咫尺的所在發(fā)生了這等大事，一個個混不知情。

    說書先生王鐵嘴已經(jīng)開講了。

    在臺下，一干人聽的有滋有味兒。

    張公子赫然也在其中。

    他面前桌子上擺了幾盤兒頗具秦州特色的點心，吃著點心喝著茶，聽著故事，倒也是頗為的愜意。懷慶站在他身后，懷里依舊抱著那個又長又大的包裹，身板兒挺得筆直。

    “我說懷慶啊！”張公子回頭咧嘴一笑：“你也坐下吧，戳那兒累不累啊？”

    “主仆有別，公子面前，哪有我坐的道理？”懷慶很是生硬道。

    頓了一下，他忍不住又勸道：“公子，咱們今日一定要走了，不然耽擱了回去的時間。只怕老爺?shù)綍r候會責(zé)備?！?/br>
    “好，好，好！”張公子以手扶額，無奈道：“我這不是為了聽完這故事么，不聽完了就走，心里老是癢癢的，跟貓撓也似。聽完‘聞安臣智破案中案’這最后一段兒，咱們就走??！”

    他嬉皮賴臉的笑著，讓那懷慶一肚子的氣最后只得化作了苦笑。自家這位公子，還真是不穩(wěn)重，本來昨天就該走了，結(jié)果他為了聽故事的結(jié)局，硬是又拖了一天。

    第62章 有來頭的

    忽然，懷慶發(fā)現(xiàn)，臺上的說書先生王鐵嘴住口不說了，他呆呆的看著門口的方向。大伙兒看見王鐵嘴這般反應(yīng)，都是往門口看去，然后都是一怔。

    一群人闖了進(jìn)來，有穿著青衫戴著黑帽的衙役，也有白衫皂靴的書吏。大伙兒都是一驚，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兒，怎么會有這么多官府中人闖進(jìn)來？有的有些見識的，認(rèn)得走在前頭的兩個，分明正是皂班班頭洪大熙和快班捕頭卓安平，這兩位，可都是秦州城中數(shù)得著的權(quán)勢人物。但顯然這些人并不以他們?yōu)槭?，他們站在兩?cè)，走在最前頭中間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長相俊朗的年輕人。

    一時間，洛城東的大堂之中，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其中自然也包括張公子，他也不由得心中暗贊一聲：“好一個俊杰?！?/br>
    聞安臣一進(jìn)門，就把目光定在了張公子身上，他知道，這肯定就是尹刈葦口中的那個俊美公子哥兒！

    聞安臣走到張公子身前，笑吟吟的一拱手，道：“在下聞安臣，見過張公子?！?/br>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聞安臣?！睆埞犹袅颂裘济恍?，神色間竟然很有些激動：“早就聽了一耳朵關(guān)于你的事情，沒想到臨要走了，卻還見了面了。”

    他話音剛落，一旁卓安平便是陰測測道：“想走？怕是沒那么容易?！?/br>
    “何出此言？”張公子訝然道。

    懷慶更是臉色難看，盯著卓安平森然道：“你算什么東西，敢這么跟我家公子說話？”

    這話一說出來，大伙兒臉色都是變得難看了起來，人家這是擺明了根本瞧不起咱們！卓安平臉色一變，就要動手，聞安臣一擺手制止了他，他還在笑，但笑容很冷，淡淡道：“咱們不過是小地方的一群衙門胥吏而已，但咱們碰到事情也是不敢縮頭的。本人身為秦州刑房司吏，探察偵破州內(nèi)命案乃是份內(nèi)。”

    “今日尹家家主，死于洛城東后院，有人告發(fā)你可能涉及此案，還請跟我們走一趟?！?/br>
    “什么？你說我殺人？”張公子大怒，拍案而起。

    大堂中也是起了一片驚呼。聞安臣說的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勁爆。

    “我只是說，你可能涉及此案。至于是不是你殺的，現(xiàn)在還不知道?！甭劙渤嫉?。

    他一擺手，斷喝道：“來啊，拿人！”

    卓安平和洪大熙等人早就等得急了，一聽這個，立刻帶人撲了上去。但眾人眼前一花，只見寒光一閃，聽到鏗的一聲輕響，卻見懷慶已經(jīng)擋在張公子身前。此時他手中那長大包裹已經(jīng)解開，手中赫然持著一把長達(dá)五尺的苗刀，刀已出鞘，寒光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