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開的，面也搟好了?！币笃挪林殖鰜恚?，說：“這么早就有商隊來了？莫不是昨晚宿在城外？”

    隋玉三兩口扒完粥，她擦擦嘴走出門，正好迎著客商翻身下駱駝。

    “可是城北客舍？”

    “正是。”隋玉去開第三進客舍的門，關(guān)切地問：“昨夜宿在城外，還沒用早食吧？灶上還燒著火，要不先吃點熱的東西填填肚子？”

    “昨晚趕到的時候城門關(guān)了，只能天亮再進城?！笨蜕潭宥迥_上的灰，走進客舍看一圈，說：“條件不差，不枉費我們連夜趕路，這間院我們包下了，明天就走?！?/br>
    “好嘞，一共一千二百文。”隋玉從鍋爐房拿出一串鎖，說：“房門鑰匙，你們出門記得鎖門，我去喊人來燒熱水?！?/br>
    老牛叔聽到動靜已經(jīng)挑水過來了，跟隋玉碰面，他小聲問：“住幾天？”

    “明天就走?！?/br>
    前兩進客舍里住的人被吵醒，飽睡一夜的人穿衣出門吃飯，剛落座，新來的商隊也進來了。

    “有什么吃食，都端上來。”一個膘壯的鏢師粗著嗓門喊。

    隋玉最喜歡這樣干脆利索的客人，包子、蒸餃、鹵水湯餅一一端上桌，她跟昨天入住的客商說：“我這里有干菜有鹵蛋，還能烙餅炒面，你們離開時若是想補充干糧，提前半天說，我們給你們準備好?！?/br>
    “就是這種鹵蛋？”新來的客商用筷子插著雞蛋，說：“再給我們送六十個過來，明天我們走的時候帶走兩壇，一壇有多少個？”

    “一壇能裝兩百個，這時候天不熱，壇子里再裝上鹵水，能放十天不壞?！彼逵裾f。

    “那就要兩壇子，烙餅要四百個，純面的，不要摻豆粉，干菜和炒面各準備五十斤。”

    真是一單大生意，隋玉欣然記下，又問另外四個商隊要不要補充干糧，一一記下后，她回屋拿錢讓趙小米跑軍屯一趟，讓冬子爹抓緊時間再送一百斤灰面。

    “二叔，昨天過去看的駱駝你覺得如何？能買嗎？”洪大明問。

    “我今天再去看看，你去城里打聽打聽，玉掌柜說宋掌柜祖上是大馬販，找些老人問問，應(yīng)該不難打聽。”洪常吩咐。

    “那些駱駝骨架子不差，能負重，至于耐力，這個倒是能練出來，就是要多費些功夫?！备舯谝蛔赖睦险叱雎?，說：“三四百頭駱駝，總有好的差的，若是真心想買，可以趁這個機會入手?！?/br>
    “什么三四百頭駱駝？哪家的？”新來的大客商聞聲打聽。

    “販主姓宋，是個婦人，她養(yǎng)了三四百頭駱駝，就在靠近陽關(guān)的沙漠?！崩险吆眯母嬷?，只是納悶道：“這么多駱駝，以前怎么就沒聽說過？”

    飯后，洪大明去城里打聽，他先去東市，跟賣馬rou的販子打聽幾句，又去城墻根下花一把銅子跟抓虱撓癢的老家伙們打聽一番。

    “二叔，玉掌柜說得不假，二三十年前，宋家的確是西北數(shù)一數(shù)二的馬販子，只不過后來朝廷在西北圈草場養(yǎng)軍馬，宋家不識趣，竟然跟官府對上了，后來上交了大半的馬匹才僥幸保命。到了宋掌柜這一代，后嗣只剩她一人，她變賣了所剩不多的馬，改為馴養(yǎng)駱駝?！焙榇竺鲝?fù)述他打聽來的消息，“只是后來關(guān)于宋掌柜的消息就不多了，大概靠近陽關(guān)的沙漠離敦煌太遠，少有人過去，也就沒人發(fā)現(xiàn)她的駱駝群已有三四百頭。”

    洪常心下有了猜測，做生意起勢難，坍塌的時候卻很快，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宋家落魄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其他對手哪能輕易讓她家再起來。尤其宋掌柜又是個婦道人家，不好出門結(jié)交關(guān)系，外面與之利益相對的販子時不時打壓一下，她能養(yǎng)出三四百頭駱駝已經(jīng)算是有本事了。

    “玉掌柜?！焙槌Ｗ哌M西廚，說：“我想跟宋掌柜談筆生意，勞煩你差人再去通知一聲，我們在西城門碰頭。”

    隋玉心中一喜，她招手讓趙小米過來，說：“你幫我守著這邊，我過去一趟?！?/br>
    甘大和甘二去犁地了，李木頭在清掃牲畜圈，老牛叔在燒水，沒人能騰出空。

    “三嫂，我去找人吧，你在家守著?！壁w小米嘻嘻一笑，說：“我還沒見過三四百頭駱駝，也沒去過沙漠，我想去看看?！?/br>
    “行，宋家就住在定胡巷，門前是石階，還有兩棵棗樹?！彼逵窠淮缓罂聪蚝槌?，說：“大當(dāng)家，你們這就過去?！?/br>
    洪常點頭，跟著趙小米一起往外走。

    隋玉記好最后一筆賬，出門就見一大群駱駝馱著人離開，看樣子不止一個商隊的人。

    新來的客商聽到動靜走出門，他往南看一眼，對上隋玉的視線，他輕輕點頭示意，又轉(zhuǎn)身進屋。

    臨近晌午，冬子爹趕著駱駝送面過來，駱駝背兩大壇，他又挑了兩壇子，見隋玉在招待客商，他示意自己不急，站在一旁歇氣。

    安頓好兩個商隊，隋玉提著兩串銅板過來，笑著寒暄：“來的挺快啊?！?/br>
    “屋里存的有面，去年一冬我磨了不少?！倍拥羝鹈鎵痈M西廚，說：“你這邊生意挺好，我明天再送一百斤面來？”

    “行，明天也是這個時候送過來?！?/br>
    面壇子稱過斤兩，隋玉給他結(jié)賬，灶房正在蒸包子，她拿兩個給冬子爹，讓他路上吃。

    “我回了，地里還有活兒。”冬子爹往出走，迎面碰到趙西平趕?；貋恚騻€招呼，隨口說：“在山上挖的樹？”

    “對，犁完地上山轉(zhuǎn)一圈，刨了十來棵樹回來?！壁w西平將一捆樹苗扔在墻根，牛去河邊喝水，他也拿著空水囊進屋。

    “餓了吧？飯快好了?！彼逵裾f。

    “到飯點了，怎么沒人來吃飯？”

    “昨天來的客商去沙漠挑駱駝了，今天過來的，要不在睡覺，要不在忙著卸貨?！?/br>
    隋玉進灶房一趟，端一盤燉魚和兩碗干飯出來，說：“我們先吃?！?/br>
    夫妻倆剛吃上，隋良和阿水回來了，阿水去找她爹，三人盛飯盛菜拼桌吃飯。

    有客商進門吃飯，隋玉放下碗筷去招待，報價、收錢、端飯送菜，有客商要吃rou，隋玉記下來，下午安排人去街上買rou。

    “買駱駝的人還沒回來？”今早過來的大客商打聽。

    隋玉搖頭，“還沒有，你們也有興趣？”

    大客商搖了搖頭，說：“我們有相熟的駱駝販子。”

    隋玉了然，不再多問。

    半下午的時候，買駱駝的客商回來了，其他人聽到動靜都過去看。

    “五頭都是公駱駝？骨架子不比野駱駝小。”

    “就是看它們骨架子不差，我們才買的。沒辦法，去年翻雪山的時候摔死了幾頭駱駝，老萬那里又沒有合適的，今年不買駱駝不成啊?！焙槌Ｅ呐鸟橊劦亩亲?，說：“我騎著在沙漠里跑了一圈，感覺還行，明天帶出關(guān)跟駝隊走一遭，一來一回，也磨練得差不多了。”

    “你們什么時候返回？”有人問。

    “大概七八月份就進關(guān)?！焙槌Ｂ牫鳇c意思，說：“進關(guān)了我再來城北客舍歇腳，到時候跟你們說說這五頭駱駝如何?！?/br>
    大客商走過來，問：“你們說的宋販主，她那里的駱駝都是這個樣子的？”

    “有一兩百頭青壯駱駝?！焙槌Ｕf，“你們也有意買？我讓人領(lǐng)你們過去看看？”

    “不了，冬天回關(guān)再說吧。”

    隋玉從人群中離開，她讓趙小米守客舍，她牽頭駱駝回城一趟，先去宋嫻家一趟，又去rou鋪買十斤rou。

    傍晚時，宋嫻帶人趕五十頭駱駝進城，她喊上黃安成，一起去城北客舍。

    到的時候，恰逢客商出門用飯，這些客商看見一群個大體壯的駱駝，紛紛走過去圍觀。

    隋玉將鍋里的燉rou收汁，交代殷婆看著火，她也跟了出去。

    “腿粗蹄大，牙口也好，這批駱駝不錯?！?/br>
    “這不是野駱駝？”

    “祖上估計是野駱駝。”

    “警惕心有點弱?！?/br>
    宋嫻看客商們不住點評，但就是沒人肯松口要買，她下定了決心，說：“各位，我清楚大家心里的顧慮，這樣下去，我的駱駝賣不出去，你們出行又缺駱駝，對我們雙方都不利。這樣吧，有人若是想買但不敢下手，你可以從我這里租駱駝，你帶著駱駝出關(guān)，冬天回來時再將駱駝歸還給我，屆時若是對駱駝滿意，你們可以再付錢買?！?/br>
    “怎么個租法？”大客商來了興趣。

    “一頭駱駝半年租子五百錢，路上若是死了，你按死駱駝的價錢賠給我，若是病了，我自己負責(zé)?！彼螊瓜铝撕菪?，如隋玉所說，這是一條值得冒險的商機，在販賣駱駝方面，她跟經(jīng)營已久的駱駝販子沒法比，只能借著駱駝多另辟一個旁人插不了手的路子。如此一來，她少得罪不少人，就是自己承擔(dān)的風(fēng)險大一點。

    “你就不擔(dān)心我們不歸還駱駝？”有人笑問。

    宋嫻也笑了，她指了指黃安成，說：“我男人就是西城門的守城官，我怕什么？若是愿意租駱駝，我們?nèi)ス俑▊€契，回城時我們再去官府寫個契，你歸還了駱駝，才能順利出城?！?/br>
    客商交耳議論，洪常聽附近的大客商似乎有意租駱駝，他暗暗咂摸其中的利弊，五頭駱駝半年的租子是兩千五百錢，他若是改買為租，往后再買，就多負擔(dān)兩千五百錢，有些不劃算。

    “只能出關(guān)時租駱駝？回關(guān)中的時候能不能租？”有人問。

    “不能，你們出關(guān)做生意指定還要回來，入關(guān)回家了，我哪能確定你們還會再來?！彼螊拐f。

    “行，我租十頭試試水?！苯裨邕^來的大客商走進駱駝群，三兩下就挑出十頭駱駝，說：“這十頭駱駝若是能完好無損跟著商隊回來，我就把它們買下來。”

    宋嫻給黃安成打個眼色，黃安成上前，他將這十頭駱駝的韁繩打個結(jié)做標記。

    “今晚我先把駱駝帶回去，在它們臀上打個標，明天早上辰時，我們?nèi)ス俑畬懫?，你給我租子，我給你駱駝?！彼螊拐f。

    大客商點頭答應(yīng)。

    “我也租十頭。”住在第一進客舍里的客商開口，“十頭駱駝我買不起，租倒是能租的起，多帶十頭駱駝出關(guān)，我多賺點錢。不過我不從這群駱駝里選，我們明天去沙漠里從駱駝群里挑。”

    宋嫻痛快答應(yīng)。

    天黑了，宋嫻不久留，她跟隋玉打個招呼，帶著五十頭駱駝回城。

    次日，三進客舍里住的十來個客商早早出門，太陽升起時，剩下的客商打包好貨物，駝隊整裝待發(fā)。

    半晌午時，租駱駝的人回來了，他們將糧草捆在租來的駱駝身上，在隋玉這里飽飽吃一頓，帶上干糧，先后離開客舍。

    這批客商離開，緊跟著又有新的客商入住，一二進客舍的被褥都抱出來晾曬了，隋玉將后來的客商安排進后面的三進客舍里。

    傍晚時，宋嫻送錢過來，“這二百五十錢是賣駱駝的抽成，這八百錢是租駱駝的抽成。主意是你給我出的，我還按五十錢的利給你，今天租出去四十頭駱駝，每頭我先給你二十錢，等駱駝還回來，我再給你另外三十錢的抽成?！?/br>
    隋玉沒意見，她收下一箱銅子，說：“這可比我開客舍賺錢?！?/br>
    “你應(yīng)得的?！彼螊剐π?，問：“你是怎么想出來這個法子的？我后來想想，只要駱駝不生大病，以這個租法，我是不虧的?！?/br>
    “這是我們的生意路子，讓給你了?！壁w西平開口，“開客舍，外加養(yǎng)駱駝出租，這是我們以前的打算。”

    宋嫻震驚，她握住隋玉的手，說：“玉meimei，你這讓我無以為報啊?！?/br>
    “我手里的錢太緊張了，蓋客舍都艱難，若是再養(yǎng)駱駝，估計要五六年才有你這個規(guī)模?！彼逵窠忉?，“點子放著不用就是空點子，五六年后誰知會是什么光景，不如用來幫襯你，不枉我們認識一場?！?/br>
    宋嫻心生感動，自從她爹死后，再沒有人肯幫襯她。

    隔天，她將另外的一千二百錢送過來，隋玉肯真心待她，她也該少些算計和防備。

    第153章 再給我十年

    生意走上正軌，隋玉cao心的事就少了許多，她每日待在客舍負責(zé)接待商隊，再幫宋嫻拉拉生意，沒事做的時候她就種種樹，甚至選塊兒空地刨土做菜地，打算種些蒜苗和蔥姜，可謂是坐等著收錢。

    日子一晃大半個月過去了，路過的商隊越發(fā)多，進城一趟，放眼望去，街上大半都是客商，駝鈴聲壓過風(fēng)聲，整日飄蕩在城池上空。

    趙西平帶著駐兵在城內(nèi)巡邏，城內(nèi)的客商多了，發(fā)生爭執(zhí)以及上演打斗的場面時有發(fā)生，剛按下一起一言不合吵起來的，后又有因為駱駝堵道吵起來的。

    一天下來，趙西平被攪得頭大，躺在床上睡覺還覺得腦瓜子嗡嗡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鸟勨徛曀坪蹉@在耳朵里拔不出去了。

    “小米的婚事你有人選了？”隋玉問。

    “沒有?！壁w西平閉著眼懶懶地開口，“我在駐軍里尋了幾個，樣貌看得過眼的人脾氣不小，脾氣溫和的又愛吃酒，一點俸祿都塞嘴里了，這種人不會cao心，小米嫁過去要受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