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商隊走出大青山，騎著駱駝的人精神尚好，帶著傷走了一路的山匪精疲力竭，商隊一停下來，他們累得倒地就睡。

    “剩下的山匪會追上來嗎？”宋嫻問。

    隋玉盯著跳躍的火苗發(fā)愣，她眨了下眼，說：“我不擔(dān)心山匪會追來，我擔(dān)心官差會追上來?！?/br>
    山匪和官差勾結(jié)，不出事的時候你好我也好，一旦出岔子，官差捂不住攤子了，他們就要慌。如果太原郡山里鬧山匪的案子鬧到長安，不管郡守知不知情，他都要受罰，遇上皇上心情不好，他頭上的烏紗帽都保不住。

    宋嫻聞言，她搓了搓手，有些憂慮道：“這事是不是鬧得有點大？要不我們把他們放了？”

    隋玉搖頭，“放了他們，他們會越發(fā)肆無忌憚，到時候受害的商隊就多了。另外，我估摸著他們手上已經(jīng)沾了人命，從山上滾石頭下來，砸死的可不是只有駱駝或是騾子，僅憑這一點也不能放走他們。我們抓緊時間吃飯，吃完飯繼續(xù)趕路，盡早回到長安城?！?/br>
    王黑牛聽到這話心涼了，這是遇到硬茬子了。

    “大當(dāng)家，你聽我說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放我們一馬，下次你們再來太原郡，我們替你們準(zhǔn)備好你們需要的絹帛，按最低價賣給你們，不需要你們費心費力在村里吆喝?！蓖鹾谂＠T。

    隋玉不搭理他，還讓張順用臭襪子堵他的嘴。

    “小娘皮，你得罪了官差討不了好?！蓖鹾谂Ｆ瓶诖罅R，“你等著瞧唔唔唔——”

    隋玉脫下鞋子扇他一嘴巴，“早想扇你這張臭嘴了?！?/br>
    “主子，黍米粥煮好了?！毙〈杭t喊，“雞蛋沒了，等到了下一個村子，我再去買籃雞蛋?！?/br>
    “行?！彼逵翊┥闲?，她接過碗坐在石頭上喝粥。

    天熱了，餅子饅頭擱不住，帶上路的干糧不是米就是面，再就是炒米炒面，路過村落，隋玉會讓人去買些雞蛋鴨蛋或是買幾只活雞活鴨，夜晚歇息的時候燉上一鍋葷菜，天亮了正好能吃。如此一來，花銷就大了，不過趕路行程緊，又作息不定，不吃葷腥只吃米面，身子捱不住。

    飯后，眾人原地淺眠一個時辰，太陽出來后，商隊繼續(xù)上路。

    這幫賊匪餓了一天一夜，被牽著脖子徒步走了一天一夜，被隋玉折騰得是徹底沒了小心思，就是硬骨頭王黑牛經(jīng)此一遭也軟了骨頭，在煮晚飯時，他苦苦央求討碗飯。

    “給他們松綁，誰膽敢逃跑，直接砍了頭?！彼逵裣铝?，“一人一碗油茶，安分的，明天能吃飽肚子，不安分的，明天再餓一天?！?/br>
    這荒野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這幫山匪哪有心思逃跑，端上碗狼吞虎咽吃一頓，放下碗筷，手腳又纏上繩索，他們只得安安分分地倒地睡覺。

    “你馴奴仆要是肯用這個手段，哪里還有之前的糟心事?！彼螊巩?dāng)著隋家的奴仆說話。

    “我們主子仁善?！毙〈杭t吹捧，“她拿我們當(dāng)家人。”

    隋玉笑笑，沒有接話。

    宋嫻翻白眼，這話挺膩歪人的。

    “主子，晚上我跟李武負(fù)責(zé)守著他們，你們安心休息?！睆堩橀_口。

    隋玉點頭，說：“你多安排幾個人，你們輪換著盯梢，這兩天大家都受累了，夜里能多睡會兒就多睡會兒?！?/br>
    “哎?！睆堩槕?yīng)下。

    一夜無事，天亮后，商隊繼續(xù)趕路。

    兩天后，王二頭上的傷口結(jié)痂了，不影響走路了，甘大把他趕下駱駝，牽著繩拽著他趕路。

    同一時間，兩匹快馬從縣城出來。

    兩者之間隔著六天的路程。

    是夜，商隊舉著火把連夜趕路，路上遇到一個往東去的商隊在荒野休息，王黑牛他們開口呼救，隋玉借口是在太原郡買的私奴，準(zhǔn)備牽到長安賣，商隊聞言沒有多問。

    過后，一幫山匪挨頓打，嘴里塞上破布，不吃飯不拿下來。

    又行三天，長安城的城郭隱約可見，騎著快馬追來的官差遇到了東行的商隊，打聽過后，一個急得嘴角長燎泡的官差說：“老三，這次估摸是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要追，快走吧?！?/br>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趁早回去，山上的那幫人該失蹤了。趕在朝廷派人過來之前，我們先把山匪剿了，到時候一口咬定被抓走的蠢才是從旁處流竄過來的，想必大人也不會怪罪我們?！?/br>
    “那不追了？”

    “追個屁，你追長安城里去??？走走走，回去了。”

    急趕慢趕一整天，趕在城門關(guān)閉前，隋玉的商隊壓著四十六個山匪走進(jìn)長安城。進(jìn)城登記時，隋玉指著捆手堵嘴的人說：“官爺，這是我們在路上遇到的山匪，逮了四十六個人，其他人都跑了，你看我們要去哪個衙門報案?！?/br>
    “山匪？在哪個地方撞上的？”守城官問。

    “大青山，挨著太原郡，我們也不清楚是屬于哪個地方管，因為我們要回長安，就把他們帶過來了。”隋玉說。

    守城門的幾人互看幾眼，一個穿著甲胄的侍衛(wèi)領(lǐng)著主仆幾人趕著山匪進(jìn)城。

    隋玉安排小春紅領(lǐng)著商隊先去找落腳的地方，安排好后，她跟著守城官走，這是她頭一次走進(jìn)內(nèi)城門，能近距離看到皇宮，隔著一堵墻，她還聽見了太監(jiān)尖細(xì)的說話聲。

    第253章 蜂蜜賺大錢

    從宣平門進(jìn)去，穿過東市，走進(jìn)侍衛(wèi)把守的第二道城門，門內(nèi)的氣氛肅靜不少，寬闊的路面上，下值的官員走在兩側(cè)窄道，中間的路沒人走動，隋玉懷疑是留給皇上和妃子行走的。

    天色昏了，宮墻兩旁點燃了燈籠，然而在這幽深的街巷里，星星點點的火光如螢火閃爍，火光未及地面，半道就散開了，路面上仍是昏沉一片。

    細(xì)碎的腳步在硬實的地面上踩得噠噠響，越是靠近皇城，腳步聲越發(fā)響亮，實在是氣氛過于安靜，也可能是宮里的太監(jiān)和宮女走路的腳步太輕，襯得他們一行人魯莽且無禮。

    “什么人？”一隊持劍的巡邏隊靠近。

    “可是左都侯？卑職是守著宣平門的公車令，一個從太原郡過來的商隊在大青山那一片抓了四十六個山匪過來，我本想領(lǐng)他們?nèi)ベ\曹司一趟，不知現(xiàn)在能否去官署?！笔爻枪俳淮?。

    一個黑面皮滿臉痘的武官挑著燈籠走過來，他舉著燈籠晃一下，說：“賊曹司的同僚已經(jīng)下值了，我領(lǐng)他們?nèi)ゾ┱滓惶?，明天再問情況?！?/br>
    守城官“諾”一聲，他看隋玉一眼，想到她是個婦道人家，想必不清楚官署審案的流程，他多問一句：“這幫報案的客商是明天再來寫訴狀，還是今晚就過去？”

    “明天，你注意下他們的落腳地，有消息了，我打發(fā)人去找，到時候你幫忙領(lǐng)路。”左都侯說。

    守城官再次“諾”一聲，他退后幾步，轉(zhuǎn)過身招呼隋玉主仆幾個跟他走。

    原路返回，出宣平門時，天上已是明月高懸，星河絢爛。

    阿牛蹲在城外等著，見人出來，他快步迎上去，嘴皮子利索道：“主子，小春紅已經(jīng)租好房舍，她安排我來接你們。”

    “在哪個地方？”隋玉問，“公車令，您是隨我們過去一趟，還是明天我安排人過來守著？”

    “你明天安排個仆人在城外等消息，官府審案的時候，你們再過去。”守城官伸個懶腰，說：“天黑了，我也該回去了。”

    隋玉道句勞煩，目送他走遠(yuǎn)，她帶著奴仆跟著阿牛走。

    回到位于咸陽原的陵邑，女仆們已經(jīng)做好了飯食，買的酸菜包子，煮的黍米粥，炒的蘿卜rou絲和韭菜雞蛋。

    飽腹后，隋玉安排好守夜的人和明天去城外蹲守的人，她就把男仆都趕走了。

    “明早不用早起，好好睡一覺，睡到什么時候都行?！彼逵窠淮斑€有，去河里洗澡注意點，別往水深的地方去，張順，你多cao點心，睡前點下人數(shù)。”

    張順應(yīng)是，“主子，你少cao點心，每到一個地方你都要交代一遍，我們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崽不懂事。”

    隋玉不服氣地嗤一聲，“我兒子懂事著呢。”

    “行行行?！睆堩樞Γ罢f不得說不得，你們歇著，我們出去了，夜里要是有什么事就大聲喊，我們在隔壁聽得見?！?/br>
    隋玉點頭，等小喜去關(guān)上門，她立馬解扣子脫衣去洗澡。

    已經(jīng)入夏了，夜晚的風(fēng)也是熱的，燒一釜開水能兌四桶涼水，足夠四個人洗次澡。洗完澡又洗頭發(fā)，等所有人坐在院子里乘涼晾頭發(fā)時，傍晚挑回來的水全用光了。

    聽到隔壁有動靜，隋玉嚷一聲，讓男仆再挑兩桶水送來。

    水送來了，隋玉打發(fā)人去燒水，“水燒開了多晾一會兒，水不燙了，舀勺蜂蜜淋碗里攪勻，都嘗嘗蜂蜜水的味道。”

    一聽能吃蜜，小春紅一溜煙跑進(jìn)灶房，爭著搶著要去燒火。

    宋嫻收回視線，她掩著嘴打哈欠，困乏地問：“這些蜂蜜你打算怎么賣？”

    “明天歇一天，后天我去找燒窯的陶工買陶壺和陶罐，到時候把蜜過濾了灌進(jìn)小壺小罐里零散著賣。賣不完也沒關(guān)系，我?guī)Щ厝プ约页裕涿蹖θ说纳眢w好，老人小孩都能吃，我那里還有茶舍，也需要這個。”隋玉早有主意。

    宋嫻又打個哈欠，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她就不多cao心了。

    頭發(fā)晾得半干，小春紅喊人去端蜂蜜水，她先端兩碗給兩個主子送來。

    山里的野蜂采的花多，蜜是百花蜜，嘗著有花香，具體分不出來是哪一種，隋玉三兩口喝完一碗蜜水，放下碗，她拿起剪刀唰唰幾下剪去一截頭發(fā)。

    “我回屋睡了?！彼逵穹畔录舻镀鹕恚瑖诟勒f：“我明早不吃飯，除非是官府來人，不然別去喊我?！?/br>
    “我也是?！彼螊狗畔峦敫希靷€懶腰，說：“可算能睡個好覺了?！?/br>
    二人倒下就睡，奴仆們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她們毫沒察覺。

    一覺睡到午后，醒來餓得手軟腿軟，隋玉接過小春紅遞來的碗筷，她坐在檐下的木頭上吃飯。

    “官府還沒來人，阿牛還在城外等?！辈坏人逵駟枺〈杭t先交代。

    隋玉點了下頭。

    “晚上去買五只雞和半拉羊rou回來燉兩鍋，我出錢?！彼螊拐f，“我想吃羊rou了?！?/br>
    “大熱天吃羊rou，你也不怕上火?！彼逵褚伦炖锏娘?，她拍了拍心口，不等她說話，小喜就小跑著進(jìn)屋倒水。

    隋玉接過喝一大口，余光瞥到掛在院子里隨風(fēng)飄蕩的衣裳，一個上午，小春紅她們已經(jīng)把路上攢的臟衣裳都洗完了。她不由慶幸當(dāng)初堅持要買女奴，要是全是男奴，這一路走來，她恐怕連覺都睡不好。

    “主子？”阿牛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他接過小喜遞來的蜜水大口吞咽，蜜水下肚，這下舒坦多了，他接著說：“主子，宣平門的守城官說今天官府不會審案了，讓我們繼續(xù)等著?！?/br>
    “行，你之后就負(fù)責(zé)留意城門口的動靜?！彼逵窠淮?，“對了，可打聽到大司馬葬在哪里？”

    “就葬在咸陽原，距離我們這里估摸只有一天的距離。”小春紅接話，她上午去河邊洗衣裳就打聽了。

    “人已經(jīng)下葬了?。堪⑴?，你去把張順喊來。”隋玉吩咐。

    張順來了，隋玉安排他去跟西市那家賣毛毯的胡商聯(lián)絡(luò)，去打聽打聽大司馬家里還缺不缺白麻布和白帛布，“你帶著小春紅，你倆在西市的各個綢緞莊和布莊轉(zhuǎn)轉(zhuǎn)，打聽打聽帛布和麻布的買價和賣價，再跟來長安的商隊接洽一下，看他們要不要從我們手里買帛布?！?/br>
    張順和小春紅面露為難之色，隋玉裝作看不見，她不可能永遠(yuǎn)領(lǐng)著他們做事，她擋在前面，事事親力親為，讓他們個個嘴巴閑著，心也閑著，錢哪是那么好拿的。

    “帛布我們買來是四百錢一匹，你們爭取談到五百錢的價格，超過五百錢，多余的部分我不要，分給你倆。”隋玉繼續(xù)說：“桑酒也如此，買價是一百七十錢一罐，賣價高出三百錢，余下的部分還是你們的。”

    張順和小春紅又是頹喪又是激動，二人各扛上一匹帛布和一罐桑酒出門了。

    趁著天色還早，隋玉拿出一匹白麻布，她在地上畫個簡略的圖，再跟奴仆們細(xì)細(xì)描述，確定她們聽懂了，她喊上宋嫻帶上兩個仆從進(jìn)城。

    傍晚回來，兩個仆從各扛個大浴桶進(jìn)門，女仆們也縫好了兩個麻布帳子。

    天色黑透，趕在城門落下前，張順和小春紅垂頭喪氣地回來了，隋玉一看就知道二人沒什么收獲，她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說，今天沒收獲，明天再出去就是了。

    隔日又是個大晴天，隋玉醒來后，她親手用長桿扎兩個一人多高的木架子，木架子豎在院子的空地上，再罩上縫好的麻布帳子，這下就不擔(dān)心蒼蠅蚊子飛過來了。

    “就是這樣，雙層麻布捆在浴桶上，你們把蜂蜜舀上去，讓太陽曬著，蜂蜜瀝下去，蜂巢碎片和蜜蜂幼蟲篦下來丟掉?！彼逵耠p手拿瓢，一瓢舀蜜，一瓢放在下面接著，免得蜂蜜淌得到處都是。

    帶著雜質(zhì)的蜂蜜倒在白麻布上，甜味彌漫開，立馬有蒼蠅嗡嗡叫著過來了。

    柳芽兒攏緊麻布帳子，免得它們飛進(jìn)來了。

    “這活兒就交給你們了，我今天還要進(jìn)城買陶壺和陶罐。”隋玉放下勺子，她跺了下腳，囑咐說：“每隔一柱香，地上淋兩瓢水，別讓螞蟻順著桶爬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