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寧這句話沒控制住音量，前排幾個人紛紛回頭，許黎明皺著眉頭看向角落，果不其然，剛才還在奮筆疾書的女孩肩頭猛地一震，手中的筆啪嗒落地。

    一邊的孫沐雅忙搗了陶寧幾下，陶寧自知失言，連忙捂住嘴。

    前排幾個人聞言意味深長地發(fā)出譏笑，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轉(zhuǎn)過頭來，好像故意要讓陸白天聽見似的：“說就說唄，怕什么，反正也是事實(shí)，她家那點(diǎn)破事兒班里都傳遍了！”

    還沒等周圍的人給出反應(yīng)，一杯咖啡忽然從天而降，從男生頭頂澆下，冰塊順著脖子滑進(jìn)領(lǐng)口，男生的話戛然而止，起身劇烈扭動，試圖甩出衣服里的冰。

    “你他媽的……”男生拍案而起，然而看著抱著雙臂，不動如山的許黎明，氣焰慢慢湮滅。

    二世祖，惹不起。

    “神經(jīng)?。　蹦猩R一聲，躲過旁邊人遞過來的紙巾，一邊胡亂抹著，一邊沖向衛(wèi)生間，許黎明冷冷看著，余光一轉(zhuǎn)，陸白天不知何時不見了。

    這邊動靜之大引來了全班人的注意，包括林晚，她回頭看見許黎明，只見對方正抱臂坐著，側(cè)臉鋒利，雙肩撐起柔軟的襯衣。

    林晚散發(fā)著香水氣味的，干凈的指尖握緊鋼筆，難以解釋心中郁氣的來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開學(xué)后的許黎明，似乎不再關(guān)注自己。

    林晚清了清喉嚨，冽然開口：“許黎明，你還想不想學(xué)習(xí)了？”

    以往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場景，許黎明挨了她的斥責(zé)后，會像個收起鋒芒的刺猬，討好地老老實(shí)實(shí)縮起來，林晚幾乎篤定她會這樣。

    但是這次沒有，許黎明黑如夜色的眼睛只是掃了她一眼，然后背起包起身。

    “不想，班長。”她說，然后無視林晚吃噎了一般的眼神，以及其他人的震驚，消失在門框之外。

    爽。

    許黎明難得笑瞇瞇地行走在樓梯上，華傳的建筑充滿張揚(yáng)的藝術(shù)氣息，教學(xué)樓的樓梯一半在室內(nèi)，一半在室外，一路旋轉(zhuǎn)到地面，陰暗間隔，光影會錯。

    下到倒數(shù)第二節(jié) 的時候，許黎明頓住腳步，看見一樓的陰影中正坐著個孤單的身影，她屈膝抱著本書，用令人難受的姿勢，埋頭苦讀。

    到底是因?yàn)樽约涸试S陶寧開口，這才引起事端，許黎明呼出口氣，上前想要道個歉，誰知剛露了個頭，就見那人倉皇而起，懷里書本嘩啦啦落了一地。

    ……這么怕她嗎？許黎明覺得莫名其妙。

    “抱歉……”許黎明一邊說著一邊快步上前，幫蹲下收拾的陸白天撿起書本。

    女孩穿了件黑色外套，顯得狼狽又手忙腳亂，離近之后，許黎明注意到她這件外套上沾滿了洗不掉的油漬，和其他破舊但整潔的衣服截然不同。

    許黎明收回目光，把書遞給她，順手想拉她起來。

    然而不過剛碰到外衣的邊緣，身前的人便如同應(yīng)激，猛地抽身后退，指尖攥出白痕，貼在陰影里。

    “臟。”她輕輕說。

    第5章

    許黎明的手還停在半空，尷尬地搓了搓指尖，長方形的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像透著粉的瑪瑙片，五根手指骨節(jié)分明，即使蜷縮著也能預(yù)見其纖長。

    很好看。陸白天眼神猶如沉落的星，卑微地隱匿在黑暗里，她更加拼命地藏起自己的手。

    滿是繭子和劃痕的粗糙的手。

    “呃，我……”許黎明剛說了兩個字，眼前的人就低著頭逃似的匆匆離去了，只留她一個人原地仿徨。

    自己是什么很恐怖的人嗎？許黎明拿出手機(jī)看了眼自己。

    嗯，一如既往的英俊瀟灑閉月羞花。不嚇人啊。

    許黎明搖搖頭，不再糾結(jié)，轉(zhuǎn)身往寢室走去，今天周一沒有早課，還能補(bǔ)會兒覺。

    陸白天手中拿著拖把，站在氣味發(fā)酸的食堂角落里發(fā)呆。

    “小陸，愣著干啥呢？等學(xué)生們下課了地還沒干，到時候踩得臟兮兮的更難拖！”戴著口罩帽子的食堂阿姨從廚房里探出頭，扯著嗓子喊。

    陸白天這才猶如回魂，連忙拋去腦中思緒，埋頭拖起了地。

    方阿姨透過門縫兒看著眼前忙碌的纖瘦身影，不由長長嘆了口氣，她挺喜歡這孩子的，干活麻利，打掃得也干凈，一看就知道是吃過苦的，和那些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不一樣。

    不過越是這樣，越是讓人心疼，半年了也沒見她穿過什么好衣服，明明那么白凈個丫頭。

    方阿姨看了一會兒，然后去廚房裝了幾個rou包子和一盒熱豆?jié){，上前揣進(jìn)陸白天懷里，陸白天下意識想拒絕，被方阿姨強(qiáng)硬地塞回去了。

    “呀，怕啥子，嬢嬢自己出錢的，沒吃早飯吧？等會兒把這個吃了。”方阿姨笑呵呵說完，轉(zhuǎn)頭回了廚房。

    陸白天感激地看著方阿姨臃腫的背影，悄悄把包子藏進(jìn)懷里。

    下自習(xí)的時間到了，離得近的學(xué)生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走進(jìn)食堂，剛才還空蕩寥落的地方一點(diǎn)點(diǎn)被熱騰騰的朝氣填滿，呼朋喚友，吵吵鬧鬧。

    幾個學(xué)通信工程的男生一路跑進(jìn)食堂，在越來越多的人到達(dá)前搶了個桌子，猴兒一樣伸著頭往食堂門口看，不斷拍打彼此。

    “來了嗎來了嗎？”

    “別吵，看著呢！”

    “戲影在第三教學(xué)樓，這會兒應(yīng)該快到了。”

    “到了到了到了！欸，你，過來擦下桌子！”蹦得最高的那個忽然回頭喊正拿著抹布清理桌面的陸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