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沒再發(fā)生異常的事。

    我安穩(wěn)睡著，臉有點(diǎn)熱，身體有壓迫，迷迷糊糊，感覺后腰上頂著什么東西。我動了下，后腰開始發(fā)燙。

    我向后摸。

    摸到一只手。

    我忽然意識到，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

    我讓吳邪留下來，陪我一起睡。

    現(xiàn)在，他躺在身邊。

    我又動了下，感到不適，“你什么頂著我……”扭動身體，“哎……頂?shù)狡ü缮狭?。?/br>
    “你別動了。”吳邪在背后說，我腦子混混沌沌，沒察覺到他呼吸越來越重，按了下我的腰。

    “你怎么了？煙抽多了嗎，嗓子這么?。俊?/br>
    他沒接話，我的屁股晃來晃去，在想昨晚發(fā)生的事。今天要再次進(jìn)山，下墓，我狀態(tài)不好，但撐得住。這兩天，這個招待所比地里要可怕很多，對我而言不亞于鬧鬼。

    粽子再怎么樣只是要性命，不會侵犯我人身隱私權(quán)。

    我打算向吳邪道謝，吳邪臉色比較差，眼睛下很重的黑眼圈，我深感愧疚，“你沒睡好嗎？”

    “有點(diǎn)。”他低著頭。

    “不好意思，”我湊近去看他，“你嘴很干——和我一起睡讓你這么難受的嗎？”

    吳邪和我拉開很遠(yuǎn)的距離，他下床，匆匆說，“你別想多了，我不太習(xí)慣和人一起睡?！?/br>
    他消失在門口前，回頭，“你今天最好披件外套，下面會比較冷。”

    我披頭散發(fā)走進(jìn)廁所，用冷水洗頭洗臉，一夜之間，山里的溫度降下來，像要入秋。

    濕漉漉的頭發(fā)散在身后，我想起阿寧曼妙的身材，香波四溢的黑發(fā)，撩頭發(fā)時，風(fēng)情萬種，不由心中一動。這次回去，頭發(fā)上要下一點(diǎn)功夫，做個造型，現(xiàn)在太樸素，太邋遢，不符合這個年紀(jì)少女愛美之心。

    這幾個男人看我就像看渾小子、小男孩，心里難免有些落差。

    我不知思想如何轉(zhuǎn)變這么迅速，思索著，走到招待所外。

    兩個年輕男人正站在樹下，一個抽煙，一個看天，兩人沒什么交流。

    我站在臺階上，手指把頭發(fā)撥開，梳順。

    抬頭時，吳邪在看著我，小哥也看著我，兩人眼神含義各不相同，吳邪目不轉(zhuǎn)睛，好像有點(diǎn)呆住了，不知道是發(fā)呆，還是什么。

    我覺得異樣，又來了，這種眼神，弄不清楚，索性懶得再想。

    吳邪眼神已經(jīng)挪開了，而我因?yàn)樗@幾天十分照顧我，昨晚甚至犧牲自己睡眠陪我一晚，對他有感激，不愿意再胡思亂想。

    我對他露出一個自認(rèn)為很可愛，很俏皮的笑容。

    吳邪又呆了一下，然后抽了口煙，這一次，再沒看我。

    吳三省和他的兩個伙計，拿著行李，甚至拉來一輛騾車。

    我提著背包，頭發(fā)全部撥到肩膀一側(cè)，打算要走，吳邪站在身后，提過我背包，說幫我拿著。

    他實(shí)在太照顧我了，我又沖他笑，他靠在騾車角落，我挨著他，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道謝。

    他臉色依舊不怎么好，但嘴唇濕潤很多，說，“一會你自己注意點(diǎn)?！?/br>
    我心想再怎么樣也輪不到你來提醒我注意點(diǎn)啊。但這個人，這幾天接觸，我實(shí)在拿捏不穩(wěn)，只說，“知道了，吳邪哥哥?！?/br>
    他忽然回過頭，“你叫我什么？”

    “沒叫錯啊，不叫哥哥難道叫叔叔？”

    我被嚇一跳。

    他看上去有點(diǎn)神經(jīng)質(zhì)，很快恢復(fù)正常，點(diǎn)了根煙，吳三省逗他，“人家叫你哥哥還不好，這么激動干嘛？”

    潘子問：“怎么氣色這么差，晚上沒睡好？”

    我古怪看了吳邪一眼，總不可能解釋，他昨晚陪我睡在一起吧?！巴砩显谙虢裉斓氖掳。胫胫褪吡藛h，”吳邪看也不看我，“別管那么多了，你們看那個，是什么？”

    有一只天然巖洞出現(xiàn)在崖壁前，幾人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過去，我跳下騾車，慢慢觀察這片地勢的構(gòu)造。

    “有活了?！眳侨“褵熎ü蓙G到野草堆里，也不怕縱火燒山，“記住保持隊形。”

    我們上山，進(jìn)墓，下山。

    這一次，我沒受什么傷。小哥消失不見，潘子奄奄一息，另一個伙計死在了墓里，尸體面目全非，帶不出來了。我們也因此罷休。

    吳三省受了很重的傷，幾乎休克，被抬在板車上，從懸崖邊拉回衛(wèi)生院。

    吳邪手臂磕出很多傷口，但他居然是我們這一行隊伍中最清醒，體力保持最完整的一個人，這實(shí)在有些不可思議。

    他身上有秘密，但我從來不問，秘密是我們這些人中間最習(xí)以為常的東西，我們都默契的緘口不言，讓彼此的關(guān)系維持在有下一次合作的基礎(chǔ)上。

    我也有秘密，但也許這個東西，只對有好奇心的人作效。

    吳邪忙著照顧他三叔，我們回到村里，護(hù)士給潘子簡單處理傷口，換繃帶，潘子受傷嚴(yán)重，要送到市里的大醫(yī)院。

    幾人洗過澡，睡了一覺。

    這一次在墓里，認(rèn)識另一個人，自稱王胖子。

    此人一口京片子，和我是老鄉(xiāng)，一路和我插科打諢，我們也算混熟了。

    我們出山后，王胖子問我，打不打算一起回北京。

    我說還有個人要見，暫時不回。

    王胖子留下電話，只說以后有機(jī)會聯(lián)系。

    潘子已經(jīng)被接到濟(jì)南的千佛山醫(yī)院，我調(diào)整好狀態(tài)，收拾行李，不想多留，吳邪和他三叔留在濟(jì)南，我找到吳邪，準(zhǔn)備向他告別。

    吳邪精神挺好，也不挽留，從對他再三觀察中我意識到他可能對這整件事，基本上不太有好奇，就跟演戲似的。

    我不愿深思，這一次告別，不太可能再見了。

    這是他的事，該cao心的也是吳三省，與我無關(guān)。

    我對吳邪說，我先走了，后會有期。

    吳邪的語氣有一絲意味深長，他說，“路上當(dāng)心?！?/br>
    我坐上去市中心的大巴車，先去高檔理發(fā)店洗頭，讓理發(fā)師剪了一個最時尚的造型，接著進(jìn)商場購物，買衣服，把一身衣服全換了，穿著碎花小裙子在全身鏡前臭美，終于有了點(diǎn)這個年紀(jì)小姑娘該有的樣子，變漂亮了不少。

    買完衣服，去快餐店大吃一頓，買了杯咖啡，訂一個不算好，不算差的便攜酒店。

    晚上睡的很香。睡了兩晚，便打道回府。

    從濟(jì)南到北京，要坐六小時火車。

    從車站到家，還要再坐兩小時車。

    這一路折騰，腰快散架。

    我渾渾噩噩回到家里，家里連個鬼影也沒有，不知道奶奶帶著姑姑又去哪里了。

    睡到三更半夜，身體開始發(fā)熱，一禮拜前的事情仿佛一個后遺癥，恍惚間，以為那個人又來了，摸胸，摸下面，胸悶氣短，滿頭大汗，更加詭異的是，我竟然沒什么抗拒的心思——任由他摸，竟然在思考，為什么這一次，他沒有親我。我意識到這是在做夢。

    我在做夢，一下子睜開眼。

    我把臉埋進(jìn)枕頭，這是在家里，不是村里的招待所。熟悉的房間里，只有我一個。

    為什么會做這種夢。

    身體的反應(yīng)太奇怪了，我揪著頭發(fā)。

    難道我還很享受嗎？這怎么可能。

    有一點(diǎn)值得肯定，吳邪認(rèn)為我在做噩夢，但實(shí)際上，這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事情。我找不到那個人，我只能把這件事暫時放下。

    畢竟，他沒有真的做實(shí)質(zhì)性舉動。

    姑姑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糕點(diǎn)。

    糕點(diǎn)吃起來太干，我坐在庭院里，邊喝茶，邊吃稻香村的點(diǎn)心。

    姑姑問我，這回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什么，戰(zhàn)國金帛?！蔽一貞浀?，“順便認(rèn)識了下吳三省他侄子。”

    “他侄子？你見到了？”

    我點(diǎn)頭：“特別年輕，挺特別的，就是有點(diǎn)……”我琢磨著，“有點(diǎn)奇怪，我說不上來?！?/br>
    姑姑紅光滿面，一臉雀躍。

    “哪里奇怪？”她迫不及待問，“他現(xiàn)在好看么？”

    “好看?！蔽移婀值溃肮霉媚氵@是發(fā)春?。磕悴粫矚g吳三省的侄子吧？”

    “沒大沒小。”她白我一眼。

    “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了解一下不行啊。”

    “行呀?！蔽依^續(xù)吃點(diǎn)心，點(diǎn)心又甜又膩。提起吳邪，姑姑語氣、神態(tài)都不一樣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他們之間肯定有什么特殊過節(jié)，特殊關(guān)系，但姑姑不會對我說?！八娴耐φ疹櫸业模杏X是個老好人?！?/br>
    “哎呀，他和以前一樣?！?/br>
    “以前？”

    姑姑扣了一下竹椅把手，她的手真美，鮮紅色指甲，我注意力放在她手上，姑姑又問，“那他有沒有提起我？”

    “就提了一句，他說他認(rèn)識你?！?/br>
    “沒啦？”

    “沒了?！?/br>
    “嘁，真掃興?！惫霉绵狡鹱?，“以后見到他了一定要他好看?！?/br>
    我簡直要笑出聲了，故意講：“那他這么多年不來看你，早就把你忘了吧?！?/br>
    姑姑狠狠彈了我腦門一下，我抱住頭，叫道，“別打我，別打我——鬼知道他這些年談過多少次戀愛啊，男人么，不是一向這樣的嗎？”

    “哎喲，我錯了。”我在院子里抱頭鼠竄，姑姑狠狠瞪著我，我笑道，“那這樣好啦，如果有機(jī)會再見到他，我再問問他?！?/br>
    如果真有機(jī)會的話。

    我眼前不由自主浮現(xiàn)他的眼神，那種莫名的眼神，忽然哆嗦了一下，搖搖頭，跑到廚房里。

    秋天很快過去，快入冬，今年冬天很冷。

    幾個月過去，將近半年，我在家休息，沒事看看戲，逛逛街，買新衣服，秋去冬來，時間一溜煙，我即將年長一歲。

    練功從來不曾落下，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就在我覺得更上一層樓時，內(nèi)部渠道中又傳來新的消息，陳家長輩要夾喇嘛，據(jù)說地點(diǎn)在敦化，二道白河附近，有一個大墓。傳的神乎其技，不知真假。

    我打算一探究竟，繼續(xù)干一票大事，在家修養(yǎng)了半年，骨關(guān)節(jié)都要生銹了。便聯(lián)系上陳家的伙計，那人一聽是我，顯得很高興，對我說，他們馬上就出發(fā)，在長沙碰頭。

    我定了第二天中午去長沙的機(jī)票，收拾行李，除了買很多輕飄飄的膨化零食，還有抗寒充饑的壓縮食品，這一趟目的地在雪山，保暖用品必不可少。

    頭發(fā)長了很多，我把頭發(fā)扎起來，下飛機(jī)時，買了兩包中華煙。

    這一次不拮據(jù)，不想虧待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春運(yùn)時節(jié)，人流量吞吐很大，我被擠來擠去，坐漫長的客車來到火車站。

    火車站人更多，拖家?guī)Э诘?，卷鋪蓋流浪的，在地上睡覺的，抱著哭鬧小孩喂奶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擠在蕓蕓眾生之間，煩躁過后，有一種異樣平靜。比起在學(xué)校讀書，在家里日復(fù)一日，枯燥無味練功，這樣急匆匆，熱鬧非凡的生活，可能才是我想體驗(yàn)的。

    我知道我不僅是在體驗(yàn)生命的危險，更想找到生命的價值，人生的厚度。

    因此，我很少會有“恐懼”的心理。

    奶奶說，我很適合在這一行沉浮，因?yàn)槲液苌俸ε隆?/br>
    也許是我沒找到自己真正害怕的東西。

    我在便利店，買口香糖，一罐什錦硬糖，買了一杯熱牛奶，結(jié)完賬，剛走出便利店，喝著牛奶，就聽見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這人是個光頭，對我笑道，“我們等你很久了，這邊?！?/br>
    他帶我走進(jìn)一輛火車，往臥鋪房間走，我一邊和他閑聊，他說，為了便于應(yīng)變，臥鋪六張床，把我分在其中一間，可能要委屈我和一堆男人擠在一個房間里。

    “不委屈不委屈，這有什么?！蔽倚Σ[瞇的，“他們都到了？有誰?。俊?/br>
    穿過人流，一片嘈雜聲中，光頭推開門。

    有人在桌上吃泡面，聽見動靜，轉(zhuǎn)過頭來，我吃驚地看著他，一時間愣了下。

    另一邊傳來一個熟悉聲音。

    王胖子一挑眉毛，詫異道，“我cao，小丫頭，是你啊？”

    “是我，別來無恙?。俊蔽覔]了揮手。

    胖子見是我，明顯心情不錯，過來攬著我肩，問我這段時間在干嘛。

    我說在家呆著，沒事逛逛潘家園什么的。胖子說，“沒見過你啊？在哪逛呢？跟你講，我在潘家園還算是個人物，雷子都重點(diǎn)照顧，下次來了，找我，聽見沒？肯定給你好好招待?！?/br>
    我在一張空床上放下背包，這張床上已經(jīng)堆了不少行李了，脫下外套，房間里暖氣開得很足。我看著吳邪，吳邪也看著我，他放下泡面，拖過來一把椅子，我也不客氣，坐下，面對面看著他，他一點(diǎn)變化也沒有，臉色很好，皮膚幾乎和我一樣白，我真他媽服了，按理說霍家人的白是一種遺傳，姑姑雪膚花貌，白得夸張，而我常年在外奔波，白確實(shí)白，膚色倒并不那么夸張。

    這男人膚色和我相差無幾，我仔細(xì)看著他。

    他不講話，泡面也不吃了，我問他，“怎么就你啊，你三叔呢？”

    吳邪并不瞞著我，“那天在濟(jì)南分開后就失蹤了，現(xiàn)在都沒找到。”

    “失蹤的夠久呀？”我感嘆。

    “那你這次是什么情況？”我問道，“你三叔失蹤，你不去找他，來這干嘛？”

    “就是因?yàn)檎宜?，所以才來。”吳邪說，“我們得跟著他的計劃走下去，才能找到線索?！?/br>
    “這么說，這次夾喇嘛背后的人是你三叔了?！?/br>
    “你說的對，真聰明?！?/br>
    吳邪語調(diào)平平，似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第一次見面他還比較正常，這一次他三叔不在場，他好像裝都不想裝了，整個人氣質(zhì)放松的可以，好像我們此行不是去干一件大事，去探墓，而是去旅游。

    我禁不住問，“你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嗎？”

    吳邪看我一眼，“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木已成舟，與其擔(dān)心一個不確定的結(jié)果，不如擔(dān)心一下過程好了。”

    “你和之前不太一樣了?！?/br>
    “哪里？”

    “說不上來?！蔽业?，“哎，感覺和你代溝越來越重了，你到底是不是年輕人??？”

    吳邪笑了一下，摸我額頭，“你是不是又發(fā)燒了？”

    “對了，”他靠近我，壓低聲音，“那個噩夢還在做嗎？”

    “我靠，你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說這件事我都忘了?！蔽矣悬c(diǎn)激動，把他手拿下來，“你是故意的嗎？”

    “這樣么，你忘了？”

    我瞪他一眼。

    吳邪道：“沒什么，好久不見，我只想關(guān)心你一下?！?/br>
    我把熱牛奶塞到他手里，“喝吧，我喝了一半，就當(dāng)作是你關(guān)心好了?！?/br>
    我嘁了一聲，他眼神有輕微變化，說，“嗯，謝謝。”然后含著我吸過的吸管喝了幾口，吸管有我留下的唇彩印。

    “多大了，怎么還咬吸管??？”吳邪靠的更近，我們的膝蓋貼在一起，他低頭看我的臉，視線停留在嘴唇，他似笑非笑，“你涂了口紅嗎？”

    “不行么？”我嘟起嘴，“不好看？”

    他就笑，“好看?！?/br>
    他語氣實(shí)在太敷衍了，我軟在椅子里，看桌子上的雜志。

    胖子在邊上時不時搭兩句話，擠眉弄眼，說我們倆像在打情罵俏。

    我一聽，馬上反駁，“胖子你老眼昏花啊？你看看他看我的眼神，跟看男人有什么區(qū)別。”

    “這你就錯了吧？你個小丫頭雖然身手不錯，但年紀(jì)小，看男人的眼光還是太淺了?！迸肿痈呱钅獪y，“這么著，我跟你打包票，這小子就是在扮豬吃老虎?！?/br>
    “為什么？你怎么看出來的？”

    胖子呵呵一笑，“叫聲胖爺我聽聽，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吳邪好整以暇，“和我也說說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