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戕眸色驟冷，“邏將軍喜歡，自去找志同道合者便是，我沒有和人分享伴侶的習(xí)慣，王后也不喜歡有外族打擾?！?/br>
    “外族？”邏偣笑著，兩側(cè)獠牙皆露了尖，那雙金紅色的蟒瞳直勾勾地盯著衛(wèi)戕，“誰是外族，可還沒有定論。”

    “邏偣。”黎殃當(dāng)即低斥，“不得放肆！”

    邏偣回視黎殃，在對方警告的凝視下，不情不愿收回蟒尾，回到了黎殃身后。

    黎殃低頭，“王后見笑了?！?/br>
    “無妨。”茯芍多看了那灰褐色的雄妖一眼。

    因身上有一部分蟒的血脈，她對幾種常見的蟒類有所涉獵。

    方才邏偣那網(wǎng)紋狀的花紋、超乎尋常的體積，皆說明了他的身份——

    霸王蟒。

    在蛇、蟒、蚺三種妖獸里，霸王蟒是最長、最大的種類，而邏偣則是霸王蟒中修為最高的那一頭。

    茯芍陡然意識到，自己面前的很可能是世上最碩長、最雄壯的蛇妖。

    些許心悸感漾起，可惜雙方的身份立場有些微妙。她粗粗掃過一眼后，立刻收回了目光，將自己的視線放在該投放的地方——譬如伏在身下的衛(wèi)戕。

    茯芍半是感激半是意外地看著衛(wèi)戕，沒想到冷面無情的上將軍居然能做出如此卑馴的媚態(tài)，叫她對衛(wèi)戕有了新的認(rèn)識。

    不管芙梃使臣有沒有相信他們編排的理由，從表面上看，這場接風(fēng)宴姑且還算和諧。

    宴散之后，安頓了芙梃一行，茯芍同她的“新寵”衛(wèi)戕回了王后宮。

    到了安全的地方，疲憊感潮涌而來。

    茯芍坐在梳妝鏡前，揮退了其他妖，關(guān)上門，只留酪杏為自己拆發(fā)，一邊問向衛(wèi)戕：“將軍看，他們信了多少？”

    衛(wèi)戕搖頭，“至多五分。”

    茯芍一頓，扭頭看向衛(wèi)戕，“將軍好像并不意外他們不信？”

    衛(wèi)戕道，“芙梃王、黎殃之父頗具野心，纏綿病榻之前，一直有振興蟒蚺、統(tǒng)治蛇族的想法。我與芙梃、與那位太女打過幾次交道。她絕不愚蠢。”

    茯芍直起身子，透過鏡子，目光探究地開口，“將軍一早知道黎殃不會盡信，為何還要讓他們?nèi)雽m？”

    衛(wèi)戕垂眸，隨后對著酪杏道：“你先出去，我有話和王后說?！?/br>
    酪杏看向茯芍，在茯芍點頭后，才將拆了一半的發(fā)飾歸位，默默退出了寢殿。

    “你其實不必支開她?！避蛏只剡^頭稍有不滿道，“酪杏不是外…”話未說完，在她回首的剎那，衛(wèi)戕擷住了她的下巴。

    明鏡之中，兩道身影驟然貼近。

    他們的氣息就此絞纏，黑紫色的蛇信擦過茯芍唇角。

    邏偣能嗅到茯芍身上的氣息，衛(wèi)戕亦是。

    從前他尚能忍耐，因為陌奚在，也因為他從未和茯芍如此近距離、長時間的接觸，可今日，在宴會之上、茯芍尾尖勾過他的側(cè)臉時，衛(wèi)戕險些失控發(fā)狂。

    捱到現(xiàn)在，已是極限。

    “王后……”那雙黑眸不復(fù)曜石的冷厲，變得朦朧迷離，“力邀芙梃使臣入國是我冒進(jìn)了，但我想，不會有蛇能拒絕您?！?/br>
    “好大的膽子?！避蛏痔?，食指描摹過雄蛇英挺的鼻梁和淺色的薄唇，“竟敢拿我使美人計。”

    她的語氣并不嚴(yán)厲，衛(wèi)戕于是知道，她并不怪他，甚至茯芍自己從一開始也是如此打算。

    “幸好黎殃吃這套，否則還不知該如何收場?！彼闹讣饴湓谛l(wèi)戕唇瓣上時，被他含入口中。

    濕冷的蛇信卷住了口中纖指，頂著它重重擦過上顎的犁鼻器。

    他黑眸半瞇，呼吸隱忍，極力榨取茯芍指尖的氣息。

    “宮中大型陣咒陣不下百張?！?/br>
    茯芍心口一緊，“這你也知道？”

    盡管衛(wèi)戕比她入宮早得多、認(rèn)識陌奚也早得多，哪怕整個淮溢有一半江山都是衛(wèi)戕打下來的，當(dāng)他說出這等宮廷秘辛?xí)r，茯芍還是感受到了一種被窺探巢xue的威脅。

    衛(wèi)戕沒有察覺到茯芍的那絲忌憚，他輕咬著茯芍的指節(jié)，“何況，黎殃不是蠢貨，蛇王不死，她絕不會動兵?！?/br>
    這茯芍倒是不知道了，她推開衛(wèi)戕，讓他好好說話：“為什么？從何可見？”

    衛(wèi)戕的目光追隨著那根沾了他唾液的食指，蛇信舔過唇角，眸中尚有霧氣。

    “時間上來不及?！彼f，“蛻皮無非也就幾日的工夫，一旦王上蛻皮回來，這場仗芙梃如何能勝？”

    “此次芙梃來訪，要么會多待上幾日，確定蛇王蛻皮失敗后再動手；要么……就是為了圖謀其他。”

    “圖謀其他？”茯芍思忖：“國與國之間，除了領(lǐng)地外，還有什么值得一下子出動三頭頂級大妖？”

    衛(wèi)戕搖頭，他不知道，此時也無暇去思考那些權(quán)力斗爭。

    “王后、茯芍……”他撫上茯芍的側(cè)臉，一雙黑眸渴求地望著她，“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你對王上如此氣憤？”

    茯芍聽懂了這話。

    她別過頭去，避開了衛(wèi)戕的觸碰，“沒什么，只是他說了些掃興的話?！?/br>
    衛(wèi)戕并不在乎真相，他只知道，茯芍和陌奚發(fā)生了摩擦。

    他的蛇信追逐著茯芍的氣息，“去年慶功宴后，你曾……”“衛(wèi)戕，”茯芍打斷了他，“你忘了，現(xiàn)在是冬季，我提不起興致。”

    “那春…”衛(wèi)戕剛一開口，殿門便被叩響。

    酪杏傳話進(jìn)來，“芍jiejie，芙梃王太女黎殃說想要見您?！?/br>
    茯芍當(dāng)即回道，“知道了，讓她直接過來?！?/br>
    “春天…”衛(wèi)戕再度開口，卻也再度被茯芍打斷，“再說吧衛(wèi)戕，我現(xiàn)在沒心情想這些?！?/br>
    她接二連三地回避，像是一盆冰水潑在了衛(wèi)戕頭上，破滅了他滿腔的悸動情迷。

    衛(wèi)戕斂眸，已然明白了茯芍的拒絕之意。

    他張了張口，最終只是低低地問：“你會留下那兩條雄蟒么？”

    “怎么會?！避蛏謬@氣，無奈道，“你覺得陌奚會允許他們留下么?！?/br>
    “陌奚……”衛(wèi)戕倏地明白了什么，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他確定茯芍是對他有過好感的，可是陌奚——在他觸怒茯芍、離開茯芍的日子里，茯芍掛在嘴邊的居然還是陌奚。

    衛(wèi)戕以為，只要他耐心等著，茯芍早晚會厭倦陌奚、沖他釋放信息。

    沒有雌蛇會長長久久地守著一條雄蛇，茯芍也并非特例，她是不介意享用多名雄性的。

    但陌奚改變了她，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手段，他竟能在短短一年的時間里，讓茯芍滿心滿眼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其他。

    如此匪夷所思，如此荒誕離奇，可放在陌奚身上，衛(wèi)戕竟也覺得不足為奇。

    他和陌奚相處的時間遠(yuǎn)比茯芍要長，正因知道那條雄蛇有多少能耐，他才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殿門被從外打開，酪杏轉(zhuǎn)入門內(nèi)，對著茯芍行禮，“黎殃太女到了。”

    她身后跟著一身絲裙的黎殃，衛(wèi)戕就此起身，離開了茯芍，對她躬身，澀然道，“那…臣就先退下了。”

    茯芍頷首，“好好休息。”

    衛(wèi)戕笑了笑，那笑容黯淡而倉促，他沒有多加糾纏，利落地轉(zhuǎn)身，從黎殃身邊跨過。

    望著烏蛇的背影，茯芍莫名有些愧疚。

    她說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衛(wèi)戕并不差，可只要一想到陌奚，她心里便有些落差。

    衛(wèi)戕很好，但和陌奚遠(yuǎn)不在同一層次。

    她不想委屈自己，就像看過了陌奚的蛇舞后，她對芳鱗樓的舞蹈就再沒了興趣。

    若說天下有誰算是和陌奚同一層次——

    茯芍起身，迎向邁入殿內(nèi)的黎殃。

    酪杏知趣地關(guān)門，退了出去。

    銀月皎皎，如薄霜披在了黎殃發(fā)上，使本就偏淺的金發(fā)近乎銀色，直到殿門合攏，最后一絲霜月也被剝離，那一頭長發(fā)才流轉(zhuǎn)回原本的金澤。

    黎殃換下了宴上的禮服，改穿了貼身的絲綢長裙，腰間一條細(xì)帶掐出了蟒蛇一類特有的細(xì)腰。

    她頭上的發(fā)飾也減輕了，只有一簇貝雕的芙梃珠花發(fā)釵，貝殼的珠光將芙梃花葉的蔽芾感表達(dá)得精美雅致。

    她立在門前，對茯芍點頭致意，“深夜打擾，還望王后見諒?！?/br>
    茯芍搖頭，“太女坐。”

    黎殃迅速掃視過殿中布置，隨即同茯芍在榻上落座。

    茯芍問道，“太女私下找我，是有要事相談？”

    聽了這話，黎殃倏地一笑，那雙淺金色的眼眸望進(jìn)了茯芍琥珀色的瞳孔里，如油入蜜；

    輕笑之時，她身后金發(fā)粼粼，與茯芍金玉般的蛇尾彼此輝映。

    “我們之間，其實不必這樣疏遠(yuǎn)客氣。”

    黎殃伏身前傾，玉石般的纖指撫上了茯芍的側(cè)臉，“離了韶山，為何不來找我呢，meimei?！?/br>
    第九十五章

    茯芍沒有料到黎殃居然知曉自己和她的關(guān)系。

    見她目露驚色， 黎殃唇角微彎，“你以為凌熔秘境中，我甘愿讓玉只是因為你出手?jǐn)r了玉獸？”

    茯芍恍然：“你那時就認(rèn)出了我？”

    黎殃點頭。

    她一身冰肌玉骨， 氣息如晴空新雪， 笑容也比常人要淺淡些。

    可只是這樣的笑也十分難得， 茯芍光一夜之間見到次數(shù)就已超過不少芙梃宮中侍奉黎殃的宮仆。

    尚在驚訝之中， 黎殃的下句話令茯芍立刻防備起來。

    “陌奚正在蛻皮?！?/br>
    黎殃一頓， 看見茯芍瞬間豎起的瞳孔，道，“你別緊張，我選擇他不在的時候來，絕不是為了竊取淮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