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西頭草棚子下面的小豬仔還沒喂，舀出幾瓢干草拌上點麥麩子，就這么喂了。

    這點活兒忙完，真是要坐下來了。

    宋慧娟進(jìn)了屋看了看三個孩子，給他們掖掖被子，總算是進(jìn)了屋。

    等陳庚望醒過酒勁兒，就聽見那屋的吵鬧聲了，他們是一點閑不住，睜開眼撐起身子坐起來，才看見身旁的婦人歪著腦袋還睡著。

    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變得灰蒙蒙的，陳庚望起了身，拉過上頭的被子給婦人蓋住了身子。

    幾個小的正鬧得歡騰，教陳庚望進(jìn)來說了一句，“動靜小點?！?/br>
    說完，人就出了門。

    小搗蛋鬼不明所以，看看他大姐，又看看他大哥，光著身子就跳下了床，陳明守忙起身拿著衣裳就跟過去，可還是沒趕上。

    小搗蛋鬼哧溜一下就蹬著床尾的凳子爬上了那張大床，一下子人就鉆進(jìn)了他娘的被窩里。

    陳明守披了件小襖就跑出來，自己也被凍得夠嗆，他來不及說話，他娘就醒了過來，拍了拍床上的被子，“快上來，冷得很哩。”

    陳明守扔下他小弟弟的棉襖也上了床，被他娘塞到里頭的那床被子里，還溫乎乎的，就是還有酒氣熏人。

    小搗蛋鬼摟著宋慧娟的脖子，他可是好長時間沒跟他娘睡了，這會兒就抱著不肯撒手了。

    宋慧娟摸了摸小搗蛋鬼的腦袋，把人塞進(jìn)被子里，才教訓(xùn)他，“跑過來也不知道穿衣裳，凍著了就得喝藥，你大哥跟著你跑連自己都沒顧上，還說聽話哩？”

    “我……”小搗蛋鬼轉(zhuǎn)著眼珠子想法子，“我聽話，那你今天跟我睡?！?/br>
    宋慧娟沒想到他人小主意大，一會兒又講起條件來了，她還沒應(yīng)下來，被他們弟兄倆漏在西屋的小明安也巴巴跑了過來，“我也跟娘睡?！?/br>
    一個兩人都纏起人來，宋慧娟不答應(yīng)是不行了，“成?！?/br>
    宋慧娟松了口，孩子們高興地要跳起來一樣，還是被宋慧娟老老實實按在了被窩里。

    仔細(xì)想起來，這張大床上哪個孩子沒躺過，就是沒把人湊在一起過，宋慧娟要起身，小搗蛋鬼還不肯松手。

    “娘得做飯哩，”宋慧娟拍了拍那小屁股蛋。

    “不做，不做，”小搗蛋鬼開始不講理了，宋慧娟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不做飯吃啥哩，夜里餓著肚子咋睡？”

    “那我也起，”小搗蛋鬼是不肯安生一會兒。

    宋慧娟這才從她這小兒的胳膊里逃離出來，給他穿了衣裳，那個兩個大的倒不用她了，自己穿好就下了床，帶著小的這個三人一起坐在了灶臺前。

    宋慧娟還是下的餃子，水燒開，推到鍋里轉(zhuǎn)三圈，蓋上蓋子，往底下的灶里塞了幾塊紅薯，烤著吃熱乎乎的。

    等一冒煙，宋慧娟掀了鍋蓋，里頭的rou味兒就飄了出來，她就喊一聲，“去洗洗手，把你爹叫回來，該吃飯哩?！?/br>
    小明安自跑了出去，往路口一看，她爹就站在那兒跟庚運(yùn)大爺他們說話哩。

    “爹，吃飯哩，”陳明安喊一聲，見她爹扭過頭沖她擺手，人就又回去了。

    陳明守倒了熱水，又舀點涼水，三個孩子洗洗手就跑進(jìn)屋里了，夜里的風(fēng)一吹冷的厲害。

    宋慧娟把碗放到案桌上，還有一碗韭菜炒雞蛋，一碗干豆角燜rou，這就是新年頭一天的吃食了，比著昨天的大年夜也不差，只差了一碗炸丸子。

    這個年頭，能時不時吃上雞蛋，過了年有豬rou餃子吃，還能燜上一碗rou，就曉得這一年的收成不錯。

    陳庚望一個人很少喝酒，昨天趕著三十喝了兩口，晌午又喝得不少，宋慧娟就沒再給他拿了。

    兩個菜吃不完，這個小的先是吃了幾個餃子，菜也就吃上幾口，還有灶里的紅薯啃了半個，小明安吃的不比他多多少，倒是她這個大兒，正是年紀(jì)，一碗餃子吃完還能再吃上一個紅薯，顧不得吃菜，宋慧娟就得給他夾。

    這飯量已經(jīng)趕上宋慧娟了，她總是怕他吃的少了夜里餓，一碗餃子吃完還要問問他，“還要不要？鍋里還有?！?/br>
    “不要了，”陳明守吃飽了，把碗放到灶上，帶著他弟弟meimei就進(jìn)了里屋消食。

    “鍋里還有幾個，”宋慧娟這時就得問問門邊的男人了，“盛出來不？”

    “這菜還吃不完，”陳庚望把碗遞過去，“盛點面湯?！?/br>
    宋慧娟接到手里，明白他的意思，是嫌自己又炒了道雞蛋，“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明兒熬米湯吃。”

    菜吃不完不要緊，本就是一年到頭難得這么吃一回，也不是非要這么一頓吃完了。

    宋慧娟把碗放到他手里，又給他夾了一筷子rou，稍了一筷子雞蛋，“你多吃些?！?/br>
    看著碗里的菜，陳庚望就不再說話了，這婦人是要堵他的嘴。

    宋慧娟碗里的餃子不多，大半碗就夠了，一整天閑著人也就不覺著餓，又吃了那小兒掰給她的半個紅薯，菜更是吃不了兩口。

    陳庚望看在眼里，吃了她夾過來的菜和餃子，也就起了身。

    他們一走，宋慧娟就開始收拾了，雞蛋還剩小半碗，干豆角燜rou也不多了，明兒早上配著白面饃饃再吃一回就差不多了。

    東西收進(jìn)堂屋的柜子里，鍋刷干凈，再燒上一鍋水，給他們爺幾個洗洗臉，再泡泡腳。

    宋慧娟這邊忙著，那幾個小的已經(jīng)都擠進(jìn)了東屋，脫了鞋在床上打滾，吵吵嚷嚷的，陳庚望關(guān)了門進(jìn)來，就瞧見那床上的蹦跶的人了。

    宋慧娟進(jìn)屋去拿盆，見男人坐在堂屋，沒進(jìn)里屋，就猜到他大抵是煩幾個小的吵鬧起來，她也只是看在眼里，見了也沒說什么。

    “下來，”宋慧娟端了熱水進(jìn)去，“快趕緊洗洗再上床?！?/br>
    “來了，”小搗蛋鬼翻過身來，就要往下跳，宋慧娟把人攔著抱了下來，“快洗。”

    熱乎乎的水，浸濕布巾，擦掉臉上的灰土，宋慧娟順勢跟著他們一起洗了，臉都洗好，再添上一盆熱水，小腳丫放里頭泡得紅紅的才行。

    小孩子腳嫩，挨不住燙，洗了兩下就要出來，宋慧娟好歹拉著多洗了一會兒才放手，剩下的不用她上手，自己就脫了衣裳鉆進(jìn)了被子里。

    宋慧娟給自己好好泡了一會兒解解乏，才起身去倒水，堂屋坐著的男人也正在泡腳，兩眼閉著，手上端著個茶缸子暖手。

    那張大床上平常也就放三床被子，這會兒人都躺了進(jìn)去就不夠了，宋慧娟又去西屋抱了兩床被子，重新鋪好。

    一直坐在堂屋的陳庚望等了半天，腳下盆里的水都冷了，人還是沒出來，倒是這婦人抱著被子進(jìn)去了。

    等他倒了水進(jìn)去，就看見那床上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三個小腦袋露在外面，那婦人正展開被子往上頭蓋。

    一見他來，小明安就沖他招手，“爹！”

    陳庚望走近，脫了鞋卻不知如何下腳往里去，家里的這個小姑娘就安排起來了，“爹，你睡外頭，我想跟娘睡里頭，你跟大哥睡外頭罷?！?/br>
    陳庚望沒有余地，里頭的被子已經(jīng)被小姑娘蓋在身上了，三個孩子排排躺著，那婦人才收拾好床尾回過身，“明安，跟娘睡外頭。”

    “我，我跟娘睡，”小搗蛋鬼一聽就要爬出來了。

    兩個人都要跟他們娘睡，眼看著又要折騰一通，陳庚望擺了手，對這婦人說，“別折騰了，進(jìn)去罷。”

    這下子，兩個小的如了愿，宋慧娟的胳膊被兩邊摟住了，她那大兒倒是不跟著爭搶了，好好躺在了陳庚望身邊。

    一張大床，就這么擠滿了人，真是翻個身也難。

    第150章

    夜里睡得也不早,幾個孩子難得湊到了身邊，一個兩個話不停，宋慧娟極有耐心的聽他們說著,時不時答上兩句。

    黑漆漆的夜里，簾子遮住了窗戶,聲音擾得睡在最外側(cè)的男人也是無心睡覺，閉著眼聽著那幾個嘰嘰喳喳的，一會兒說起今天收的壓歲錢,一會兒又問起明天的安排。

    夜深了,那聲音才終于停下來，屋外的地面上落下一層白霜,等到天再明時，地上青翠翠的麥苗仿佛被撒了許多鹽粒子。

    哈出一口氣,立刻就變成了白煙,和灶屋上頭的煙囪冒出的煙沒什么區(qū)別。

    幾個小的好似覺不出一點冷,在院子里你追我趕的，也是能跑得滿頭汗。

    宋慧娟在灶屋里熱了昨夜剩下的菜,又給放了幾個油條菜角,等時間差不多朝外喊一聲,人就都跑了進(jìn)來。

    “多喝點湯，”小搗蛋鬼一心想跑出去玩兒,宋慧娟就只得時時囑咐兩句，“等會兒路上冷,得吃飽了?！?/br>
    大的小的吃飽肚子,收拾好灶屋,抱來兩床被子，鋪得平整,東西放到架子車上，關(guān)了門就往西走。

    這會兒精力足，一個兩個都不肯上架子車，跑在前頭，宋慧娟跟在架子車后頭，省得掉了東西。

    到了大宋莊，先去老宅，谷正芬?guī)е纹稚プ吣锛伊?，成了家初二走娘家就是件大事。宋浦華也打省城回來了，人比著年前走的時候瞧著不一樣了，像是個讀書人了，可見了那幾個小的還是嬉皮笑臉。

    “學(xué)校的飯能不能吃飽？”宋慧娟無非是關(guān)心他的衣食住行，“在外頭雖說不講究穿得多好，可也得顧得住了?！?/br>
    宋浦華一點點給他大姐講著外頭的世界，這短短的幾個月發(fā)生了大變化，他見識到了之前從未接觸過的新世界，卻也知道了思鄉(xiāng)的滋味，只有回到這熟悉的地方才越發(fā)想念家的溫暖。

    那些外頭的東西，宋慧娟聽不大明白，也想象不出來，看著他和陳庚望自如的交談起來，她心里就知道自己這個小弟弟是真的長大了。

    家里新抓了幾只雞，宋浦為拿著刀殺了一只燉rou吃，還有谷正芬臨走前送過來的蘿卜大rou餡的餃子，宋慧娟接過手，給他們做了頓飯。

    菜雖不多，但分量很足，再加上一條整魚，還有花生米，藕片，夠他們幾個喝口酒就成了，宋慧娟沒讓他們跑去再捯飭，再多就吃不完了。

    “我想著過了年跑出去走走，”宋浦為給陳庚望倒了杯酒，兩人喝了一杯。

    “跑哪兒哩？”陳庚望放下酒杯，夾了一筷子藕片。

    “往南邊跑跑，”宋浦為繼續(xù)說道，“聽西頭的浦來哥說，南邊比咱們這兒的日子好過了，那啥都能干，不愁掙不著錢?！?/br>
    “鄉(xiāng)里北關(guān)莊有個人，你不一定認(rèn)識，前些日子碰了面也是這個說法，手腳放開了都想著往出跑，想試試也成?！?/br>
    宋慧娟聽到他們說起這樣的事，心就放不到幾個小的身上了，她不知道怎么一個兩個都想著跑出去？

    可聽那話音兒，主意是拿定了，宋慧娟看了看她爹的臉色，心里就明白了他也是知道的，這事不是老二一個人的突發(fā)奇想。

    宋慧娟的心就又被提起來了，一頓飯就吃得食不知味了。

    等宋浦為端了碗進(jìn)灶屋，宋慧娟才找著空子問他，“拿定主意了？”

    可不等宋浦為回她，宋慧娟又問，“開了春兒走？”

    “嗯，”宋浦為點點頭，拿起碗就開始刷，“老三在學(xué)校干的不錯，家里有大哥看著，我想出去跑跑，要是不成了我再回來。”

    “東西收拾了沒？”宋慧娟坐到了灶臺前，他們要往前走，她只在后頭不拖他們的后腿罷，其他的她也夠不著了。

    “沒啥收拾的，”宋浦為舀了瓢水繼續(xù)洗，“我跟浦來哥一起去，兩人做個伴兒?！?/br>
    “誰知道外頭啥樣？”宋慧娟開始為他擔(dān)憂，掏出身上帶的錢，“出門前沒想著你要走，兜里就這么點錢，趕明兒你走之前去一趟，我再給你多備點干糧?！?/br>
    “我有，”宋浦為用胳膊擋住他大姐的動作，“我干了幾年的活兒了，手里哪沒錢？”

    “先拿著，”宋慧娟還是塞到了他的口袋里，“自己該備啥先備著，回去了我再給做兩身春衣裳。”

    “做啥哩？”宋浦為不愿意他大姐再跟著他cao心，“家里的衣裳都能穿，我就是先過去看看，又不是不回來了?！?/br>
    “在外頭還是多備著點兒好，”宋慧娟心里一件件想著，突然想起來，問他，“跟老大說了沒？”

    “說了，”宋浦為擦了擦手，坐到他大姐身邊，“大哥說他能在家里看著，出去跑跑也不是啥壞事。”

    “那就成，”他們兩個商量好了，宋慧娟自然沒什么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