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志沒有起身行禮，依舊坐在廊下直直看著趙瑾：“何謂悔改？兒子本就沒錯！”

    趙瑾臉上涌起一股怒氣，卻又強制壓了下去：“志哥兒，你是我與你父親的長子，是這侯府未來的頂梁柱，如今這樣為了一個女子頹廢失意、虛度光陰，便是你想要的嗎？”

    “當然不是，兒子只要瑤青?！?/br>
    “荒唐！”趙瑾厲聲喝道，“難道為了她，你連家族前程都不要了嗎？”

    “兒子的前程，自該由自己去掙，與她何干？”

    說完，裴承志面露諷意：“是了，兒子忘了，母親想要兒子娶高門女，兩姓聯(lián)姻，借此鋪平前路，瑤青無權(quán)無勢，自然不符合母親的要求……可從何時開始，男子的前程也要憑借女子來博了？母親看不起瑤青，可您自己的出身又未嘗高到哪里去，父親娶您從來毫無助益，可不也照樣戰(zhàn)功赫赫，位極人臣？母親您不也照樣是身份尊貴的侯爵夫人，享盡榮華？為何您可以，瑤青卻不行？”

    “混賬?。　?/br>
    趙瑾怒極，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裴承志被扇的偏過頭去，白皙的臉上迅速浮現(xiàn)出通紅的手指印，微微腫了起來。

    趙瑾打他的兩巴掌，從來都毫不留情。

    “好啊，我竟不知，原來自己的兒子從未高看過我，在你眼里，我竟與那女子不辨高低……”她眼眶迅速發(fā)紅，落下的手微微顫抖。

    裴承志別過眼神不看她。

    趙瑾頓了片刻，收起淚意：“你以為這樣說就能叫我松口？裴承志，我便將話放在這里，今日便是你死在這里，臨終有愿，我也不會叫那女子入我府門！”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只是在走至院子拐角時，她頓住了腳步，微微偏頭，嗓音沙啞道：“給他拿瓶藥膏?！?/br>
    惜春一愣，隨即想起裴承志臉上的巴掌印，忙應了一聲。

    趙瑾這句話叫下人們皆心中憐惜，也叫廊下的裴承志僵了身子。

    本來因她那句話生出的怒意滿懷也微微散了些。

    母親……到底還是在意他的。

    裴承志眼神復雜，下一瞬卻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忽地亮起。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能……

    趙瑾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一邊享受地被貌美小丫鬟揉著手，一邊在心里給男主打氣。

    兒啊，母親路都給你鋪到這了，你可一定要爭氣啊。

    她嘆了口氣，被丫鬟們安慰了一會兒，就該干嘛干嘛了。

    好在總算有個好消息傳來——短短半個月，迎客居盈利翻了一翻。

    真金白銀送到跟前可比別的更叫人心情愉悅。

    看來是她之前的點子奏效了。

    現(xiàn)在可以給閨女的珍寶閣也賺賺錢了，姑娘家家的，手頭多點銀錢才好。

    所以在陪孩子讀書之余，她又將珍寶閣規(guī)劃了一下，正好叫閨女先練練手。

    而她期待的男女主也并沒有叫她失望。

    翌日一早，女主先上門了。

    彼時正是早膳后，雙胞胎回了寧安院，裴歡顏照例膩著她說話。

    然后惜冬就進來了：“夫人，方才下頭來報，說是白姑娘求見。”

    趙瑾有些驚訝。

    白家莊到京城可有半日路程，女主這是半夜就啟程了？

    她看向惜夏，后者屈膝小聲道：“奴婢……奴婢也沒收到消息說她要來，夫人恕罪，奴婢這就去查?！?/br>
    趙瑾點頭。

    惜冬見她不接茬，不由有些急：“夫人，那白姑娘衣著狼狽，又一直在咱們門口哭，來往百姓有不少議論紛紛，您快給個主意呀！”

    “莫不是哭著求咱們侯府納了她吧！”裴歡顏冷哼一聲，“不知羞恥！”

    “請她進來吧，記得態(tài)度客氣些。”趙瑾道。

    惜冬忙應聲，小跑著出去了。

    “還叫她來做什么，沒得污了咱們的地兒！”裴歡顏小聲嘀咕。

    “叫她在外頭，于侯府名聲并無好處。”趙瑾道。

    不一會兒惜冬又進來了，卻不見白瑤青，她臉上帶著急色道：“夫人，她不肯進來！”

    趙瑾微微挑眉。

    女主果然不敢。

    惜冬接著道：“她說……說侯府惡意針對打壓她一介平民，今日只想來求個公道，不敢進府污了侯府的地兒?！?/br>
    裴歡顏黑了臉，氣的一拍桌子：“當誰盼著她進來不成，不知好歹！沒有規(guī)矩！”

    制止了口不擇言的裴歡顏，趙瑾沉吟道：“她不肯進來，是要我出去了？”

    第30章 論倒打一耙，白姑娘當屬第一

    聞言，裴歡顏頭一個拍桌子不答應：“她也配？！”

    惜冬有些為難道：“姑娘有所不知，那白姑娘在門外聲聲涕淚，言辭間滿是暗指侯府同富商勾結(jié)，迫害她做妾，引得許多百姓都爭相議論，奴婢同她好聲說了幾句，只是她說什么都不肯進府?！?/br>
    裴歡顏頓了一瞬，隨即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笑話，侯府何等尊貴，犯得著同他一介商戶勾結(jié)？他們?nèi)绾巫h論就叫他們?nèi)?，不過一群賤民罷了，豈能——”

    “閉嘴！”

    裴歡顏話還沒說完，趙瑾就厲聲打斷了她。

    “賤民？我便是這樣教你的？你所讀過的書，也是教你將百姓看做卑微泥土嗎？”趙瑾很快就穩(wěn)住了情緒，沒有發(fā)火，而是很冷靜地問她。

    不過裴歡顏大抵從未見過這樣的趙瑾，一時不敢說話，眼中迅速積上一層淚水，模樣很是無措。

    見狀，趙瑾心軟了軟，嘆了口氣：“顏兒別怕……是我的錯。”

    孩子不懂事，就是大人不會教育。

    她原以為叫閨女多讀些書，她總能明曉事理學會尊重，可她忘了，出身帶來的優(yōu)越感好像是無法抹除的。

    裴歡顏生來就站在許多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要她在封建古代的環(huán)境下學會理解甚至尊重，的確很難。

    聽著趙瑾的話，裴歡顏手中的帕子卻扯的更緊了，她氣呼呼的偏頭不看趙瑾。

    她想不通自己哪里錯了，而母親又做錯了什么。

    只是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很生氣很委屈，母親一定要來哄哄她！

    趙瑾看了她一眼，心想后頭還要同閨女好好講講道理，現(xiàn)在還是女主那的事更要緊。

    惜春也皺眉提醒：“夫人，此事若處理不好，只怕咱們侯府的名聲更要差上一些了……”

    她沒敢說下去的是，先前就因為他們世子靈堂那一鬧，鬧沒了臉面和名聲，若白瑤青這事再叫百姓誤會了，只怕他們侯府的名聲就真要臭大街了。

    誠然他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朝廷查，但百姓可不會管那么多，指不定還要說他們侯府勢大迫害民女呢。

    趙瑾點頭：“她既要我出去，那我便去一趟吧。”

    她巴不得呢。

    裴歡顏欲言又止，直到看見趙瑾匆匆離開的身影，氣了半晌，才一咬牙，也追了出去。

    趙瑾很快就到了府門口，耳邊隱隱已經(jīng)能聽見女主那哀婉凄苦的低泣聲。

    惜夏正好也小跑過來了，很快在趙瑾耳邊說了兩句話。

    “姑娘別哭了，咱們夫人何等身份，豈能出來見你，依我看，你莫不如應了惜冬姑娘的話，進府解除誤會的緊?！边@是侯府守門侍衛(wèi)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白瑤青那哽咽淚語傳來：“侍衛(wèi)大哥莫要再勸我了，夫人自來嫌棄我身份低微，不配進侯府大門，我豈能違逆夫人意愿？被身無分文趕出門的尷尬境地，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受一遍了……”

    趙瑾剛準備出去，就聽見這一句。

    隨后周邊的議論聲好像更大了些，只是百姓們大抵還記得這是侯府門前，沒一個應白瑤青的話——沒人會傻到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女子得罪侯府。

    趙瑾笑了笑。

    女主的段位和智商……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感人啊。

    那她就放心了。

    外頭，侍衛(wèi)還欲再勸，余光忽地瞧見一抹素白身影，腳步忙轉(zhuǎn)了個向：“見過夫人！”

    隨著他的行禮聲，白瑤青身子一僵，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去。

    想來是沒料到趙瑾竟當真愿意出來。

    趙瑾可沒管她怎么想，徑直坐在了下人們殷勤搬來的椅子上。

    白瑤青本是跪在門前，這一下就好像跪在了趙瑾面前一樣，叫她渾身不自在。

    趙瑾環(huán)視了一圈猶豫不決、想留下來吃瓜又擔心惹上事的百姓們，揚聲開口：“今日我侯府名聲有污，這位姑娘又言之鑿鑿，為辯明自身，還望諸位在此稍候片刻，待還我府中清白后再離開，延誤各位的時間和損失，侯府自會補償?！?/br>
    聞言，周圍百姓們眼睛一亮。

    既能看戲還能得銀子，這種好事去哪找？

    這可不是他們自己想，而是人家侯夫人請他們留下的！

    因為趙瑾態(tài)度客氣，又有糖衣炮彈加持，不少因白瑤青內(nèi)涵而對侯府有些敵視的百姓也隱隱有些改觀，無形中對趙瑾多了幾分好感。

    趙瑾這才看向白瑤青：“就白姑娘方才之言，本夫人要解釋幾句?！?/br>
    白瑤青心里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忙搶先道：“我知夫人不會承認，瑤青不敢同侯府作對，只望夫人能叫那富商放棄納我為妾，從前一切，瑤青定既往不咎，夫人大恩大德，瑤青永世不忘！”

    趙瑾唇角微有諷意：“論倒打一耙，白姑娘當屬第一?！?/br>
    白瑤青微微蹙眉。

    趙瑾沒理會周遭百姓各異的視線，直直看著白瑤青：“依白姑娘之言，是有人逼你做富商妾室，而你以為這是我侯府授意？”

    盯著頭頂刺人的視線，白瑤青慌了一瞬：“瑤青不敢冤枉夫人，只是那富商著實強迫于我，瑤青自認非天仙絕色，如何他只盯著我一人不放，想來定是有人授意，背后是否為侯府之過……瑤青不敢冤枉好人。”

    嗯，否認了，但沒完全否認。

    陰陽內(nèi)涵這一點，女主真是拿捏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