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胎
明藍有的時候會無意間刷到那種月份很小但是已經(jīng)初具人型的死嬰,隨后她會想起自己在前段時間流掉的孩子。 那是個意外,或者可以說是人為的失誤。 高壓工作下的失戀讓明藍去酒吧大醉一場,隨后酗酒的她隨意地答應了一個長相還說得過去的男人的床上邀請。兩個人在酒店的房間內做得酣暢淋漓,縱使明藍帶著幾分醉意也依舊記得那個一夜情的對象驚人的尺寸和過硬的床技。他沒帶套,她也忘了吃藥。而本身就月經(jīng)不調、每個月都不按時來月經(jīng)的明藍,自然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來例假。如果不是孕初期的強烈孕吐讓她猛然醒悟,恐怕她會一直發(fā)現(xiàn)不了直到顯懷為止。 這個孩子當然不能留。一夜情的產(chǎn)物,而她甚至連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都不知道是誰。那晚瘋狂的性愛記憶只存在于那個瘋狂的夜晚,第二天等明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邊之人早已離去,并且前臺告知已經(jīng)付過了房費。明藍暗中松了一口氣,幸好對方走得體面不用彼此面對尷尬的神情。 于是明藍一個人去醫(yī)院進行無痛人流。等到她做完B超,做完一系列檢查之后,躺上冰冷的手術臺,看著天花板,準備麻醉的前一秒,才終于想到自已腹中這個即將失去生命的孩子。然而意識很快陷入一片漆黑,她還來不及想些什么就昏睡過去。事后,那個孩子的殘骸她同樣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經(jīng)過一小段時間的休養(yǎng)生息之后明藍恢復了之前的高強度工作,失戀的痛苦和流產(chǎn)的虛弱遠不如升職加薪來得重要。而大數(shù)據(jù)似乎抓住了她前段時間的生活關鍵詞,時不時就推送幾條懷孕中的女性曬出的幸福記錄,她們和她們的家人們真真切切地期待著一個孩子到來。心煩意亂的她把這些統(tǒng)統(tǒng)拉入黑名單,同時點擊“不感興趣”以求大數(shù)據(jù)不要再推送。 然而情況僅僅好轉了幾天。沒過多久社交軟件上又開始推送別的,比如胎兒在每個時間段的變化。明藍無意點開,卻眼尖的看到她流產(chǎn)時那個孩子身體所有的部分都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孩子,嬰兒。這些有關新生兒的詞這段時間里一直充斥著她的大腦,她已經(jīng)有些感到厭煩與疲憊。明藍不由得再次想到那個從未被自己期待過的孩子。她突然感到有些許的愧疚,于是在回家的路上買了些紙錢和香火,想著回家燒給那個可憐的孩子。 事故就出現(xiàn)在她回到家準備點火的那一秒。一開始都是無比正常的進行著,但是打火機的火卻始終無法讓黃色的紙錢被點燃,明藍眼睜睜地看著打火機噴發(fā)出來的火焰掃過那一堆紙錢,而紙錢毫發(fā)無損。即便明藍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此刻也不禁慌了神。 打火機和紙錢同時掉落在地,發(fā)出一聲細微的脆響。明藍卻感到手中抱著什么東西,低頭一看,和一個兩眼漆黑、沒有眼白的嬰兒對上了眼。這個嬰兒皮膚青紫,心臟沒有肌rou的包裹,幾乎裸露在外。明藍見狀不禁尖叫出聲連忙把手中的東西扔開,害怕的向角落里走去。然而那個嬰兒卻仿佛怎么也甩不掉一般,手腳并用地向她爬了過來。一邊爬,一邊流血。慢慢的,腸子從他破碎的身體中流出,遠遠望去,像一條血腥的縫合線。 嬰兒一邊爬一邊哭喊著:“mama——我好疼啊mama——mama——不要拋棄我——”聲淚俱下的嘶吼宛如惡鬼的吟唱一樣包裹著明藍。她害怕地捂住了耳朵,然而尖銳的聲音卻像流水一樣洗刷著她的大腦。明藍無助地反駁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拋下你的!”她閉著眼睛,竭盡全力地反駁著,仿佛這樣就能從這噩夢一樣的場景中脫離出來。 “是嗎。”那個嬰兒似乎相信了,鬼哭狼嚎般的恐嚇聲逐漸平息,整個房間里只剩下明藍受到恐嚇之后粗重的呼吸聲。她抬頭,想要解釋,卻看到那個嬰兒已經(jīng)四分五裂,紅色的血液灑滿了大半個地板,幽怨的聲音仍在房間內四處游走“是嗎......mama我好疼......我好疼......” 親眼目睹這一場景的明藍發(fā)出最后一聲尖叫,然后因為精神方面受到極大的沖擊,最終不省人事地昏了過去。 隨后她從床上坐起,劫后余生般的摸著自己的身體,仿佛是在確認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是不是真實。而她的動作也驚醒了睡在她旁邊的人。明藍很明顯仍然心有余悸,她顧不得身邊的人到底是人是鬼,徑直禁錮著對方的脖子不讓對方動彈。然而那人并沒有掙扎,只是用那種剛睡醒的朦朧看著她:“mama?”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正被明藍掐著脖子一樣,張開雙臂抱住了她,問道:“mama怎么了?是做惡夢了嗎?” 明藍的手早在聽見那聲“mama”時收了回去,她感受著身旁另一個人溫熱的體溫,感受著另一個人溫暖的懷抱,不禁心有余悸地呼吸著。他叫我mama......?對,他是我的孩子。仿佛溺水之人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明藍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皩氊?.....”她哽咽地呼喊著孩子的名字,“mama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夢中的我根本沒有生下你也沒有你的陪伴。mama好害怕......” 明寶貝一邊聽著一邊給女人拍著后背,仿佛在安慰他受驚的母親免于悲傷一般。與此同時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明藍越抱越緊并隱隱傳來的窒息感一樣.“mama不怕,寶貝答應mama會一直■■在mama身邊?!泵魉{聽得有些恍惚,好像剛剛明寶貝說的“陪伴”二字有些模糊失真,以至于她沒有聽清。但是隨之而來的又是身體傳來的巨大的疲憊感,在昏昏欲睡之余,她抓緊了明寶貝的手。而明寶貝似乎知道她所想一般,接住了她疲憊的身體,說著:“mama安心睡吧,我會一直陪伴在mama身邊的。”此刻明藍清楚聽到了陪伴二字,于是就這樣放心地睡了過去。 而明寶貝在確認明藍睡過去之后,在她的耳畔吹了口氣,低聲說道:“mama,放心睡吧,這次絕對會是個好夢?!闭f著,他的嘴角逐漸裂開,眼眶也開始向外滲透出血液,身體開始變得破碎不堪。如果此刻明藍睜開眼睛,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所謂的孩子,與夢境中夢到的鬼嬰并無不同。 但是明寶貝并沒有別的動作,他的身體只是裂開,僅此而已。他感受著明藍那只緊緊抓住自己的手,甜甜地笑了:“mama不怕......寶貝答應mama會一直糾纏在mama身邊......”不被期待又如何,他終究是來到了這個世上,和他最愛的mama在一起。 盡管對方從未發(fā)現(xiàn)。